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玉川

作品:《斩尘缘

    你算我哪门子哥哥!

    谁要你罩。

    我们俩还有仇没完呢!

    小天爷在心里骂了一通,犹犹豫豫半天,还是举起了酒盅。

    算了。

    当着爹和先生的面,不为难这姓陈的。

    姓陈的喝完酒,用胳膊碰碰卫东君的:你问吧,小天爷身世这样惨,余下的我张不了口,就不问了。

    卫东君的勇气,在和陈器一同叫出那声“宁方生”的时候,就跑得差不多了。

    再一听小天爷的身世……

    得,彻底没有了。

    她冲宁方生笑了笑,口是心非道:“我就想说,三天后的桃花源之约,你和小天爷别迟到了。”

    所有人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刚刚她急吼吼的喊一声,就问这个?

    宁方生捏着酒盅,不咸不淡道:“进了我这宅门,卫三小姐的胆子真是变小了不少,连话都不敢问了。”

    不是不敢问,是怕问出你的一堆伤心事来。

    她算是看出来了,偌大的宅子,一主一仆,空空荡荡,毫无人气,后花园还藏着一个人的坟……

    这宁方生一定是有来历和故事的。

    再联想到他总是一身黑衣,总是一人独坐,一人独饮……

    宁方生的来历肯定不会小,故事也多半让人唏嘘。

    于心不忍问啊。

    卫东君面不改色,继续口是心非道:“我其实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要让陈十二回家问那封信的事?”

    陈十二一听这话,赶紧把放在小天爷身上的注意力,挪到宁方生那里。

    宁方生抿了一口酒,“总觉得泽中知道那封信的时间,和陈侯爷知道那封信的时间,有几分相近。”

    确实近。

    一个前脚,一个后脚。

    “还有一个原因是……”

    宁方生看了眼陈器:“这么重要、隐秘的消息,按道理说还轮不到你爹这个侯爷。”

    和我想的一模一样!

    陈器立刻:“宁方生,我爹是从一个人那边知道这个消息的,但我打听不出这个人是谁?”

    宁方生:“那就静观其变。”

    陈器:“如何静观?”

    “跟着呗。”

    小天爷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就像我家先生离开卫府一日,你们就阴魂不散的跟过来一样。”

    陈器怒目:“这茬还能不能过去?

    卫泽中幽怨:“别总揭人短啊?”

    马住退一步:“要揭也等我们走了再揭。”

    卫东君不退反进:“没有我们阴魂不散,你小天爷还在凄凄惨惨戚戚呢,现在我们四个哄你一个,你就偷着乐吧。”

    小天爷:“……”

    你们那是哄吗?

    分明是四对一!

    陈器又把酒盅往前一送:“小天爷,咱哥俩走一个。”

    卫泽中:“我在边上陪一个。”

    卫东君:“我抿一口。”

    马住咽了口口水:“我替你们加个油!”

    看,这不是四对一,是什么?

    小天爷冷笑一声:“走一个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就和我走一坛。”

    哎啊,这小子深藏不露啊。

    打架十二爷比不过你。

    喝酒?

    十二爷怕过谁!

    陈十二拎起一个酒坛,“走就走,干了!”

    天赐也拎起一个酒坛,那酒坛比他的脸还大:“谁不干,谁就孙子!”

    卫东君正想劝他们“悠着些”,突然榻上多了一张银票。

    她低头一看,整整五百两。

    银票的主人弯了弯眉,脸上少了些许清冷,多了几分柔色:“我给二位添个彩头,谁先喝完这一坛酒,这五百两银子就归谁。”

    卫东君:“……”财神爷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啊。

    卫泽中:“……”我也想参加。

    马住:“……”酒不给他喝也就算了,银子也不让他挣,真没王法啊!

    陈器和天赐对视一眼。

    两人同时拿起酒坛,同时放到嘴边,嘴里同时数着“一、二、三,喝!”

    哪里是喝,分明就是灌。

    灌得还颇有几分人品,一滴都没洒在外头,咕咚咕咚都进了肚子里。

    卫泽中心里那个感叹啊:年轻,真好啊!

    马住那个唏嘘啊:我若能参加,有他们俩什么事?

    卫东君没怎么读过书的脑子里,先是想到了“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

    接着又想到了“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再想第三句诗的时候,脑子里空了,她头一转,想去问书读得多的宁方生,话到嘴边硬生生给咬住了。

    此刻的宁方生,嘴角含着一抹浅笑,目光虚虚的,像是在看着眼前斗酒的两人,又像什么都没有落进他眼里。

    恰好灯笼的光,斜斜地落在他的身上,将他平日里的冷清疏离统统抚去,只留下了三分柔色。

    偏偏这三分柔色,让卫东君的心怦然一动。

    她着急忙慌的,挪开了眼睛。

    卫东君并不知道,即使她不挪开眼睛,宁方生也不会察觉到她正盯着他看。

    宁方生想到很久很久以前。

    他一个,天赐他爹一个,还有那个人,也曾在某个月圆的夜里,在某个深宅大院,盘坐在这方榻上,你一杯,我一杯的喝酒。

    天赐他爹酒量好,千杯不醉。

    那人的酒量比他还差劲,喝几口就上头上脸,再喝几口便醉了。

    那人一醉,就哈哈大笑,就要和他一言为定。

    “玉川,西山的枫叶红了,十日后我休沐,一起瞧瞧去。到时候别推三阻四,要一言为定啊。”

    “这个月银子不够了,玉川,你借我几两,下个月领了俸禄保证还,一言为定。”

    “下回的酒,我请,地方随你们挑,就这么一言为定了。”

    玉川是他的字,是先生起的。

    寓意清澈的河水。

    那人说,你这字起得不好,河水一旦清了,就容易被人一眼瞧到底。

    那人还说,但交朋友,得交你这样的,不浑不浊,清可见底。

    他这一生,只有一个半朋友。

    天赐的爹算半个。

    他算一个。

    “陈器,我赢了。”

    天赐把酒坛翻过来倒了倒,抹了一把嘴后,抄起榻上的那张银票,往宁方生面前一送。

    “先生,我赚的,你收着。”

    宁方生回过神,看着天赐的眉眼,那眉眼意气风发,一改往日死气沉沉的模样。

    他收起银票,目光掠过半醉半醒的卫泽中,掠过一脸不可思议的陈十二,掠过馋酒又没酒喝的马住,最后落在卫东君的身上。

    少女的脸染了酒气,红通通的,一双眼睛清澈明亮,不浑不浊。

    宁方生淡淡笑了。

    其实,阴魂不散也挺好的。

    至少,他的天赐能偷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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