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祸根

作品:《斩尘缘

    一夜风雨。

    卫东君再睁眼时,风停雨歇。

    晨曦透过窗户的缝隙照进来,是个好天。

    好天不代表心情也好。

    卫东君一想到钱月华要嫁给沈业云,再想到沈业云在水榭里说的那些话,就郁闷的不想起床。

    “小姐,小姐,门房送来个帖子,说是给小姐你的。”

    我的?

    卫东君坐起来,接过红豆递来的信封,抽出里面的请柬,低头一看,傻眼了。

    红豆好奇地问了一句:“小姐,谁送来的?”

    卫东君一掀被子,一脸的惊慌失措。

    “快,快,快,帮我洗漱。”

    ……

    另一边。

    马住推开房门,看了看榻上拥着被子熟睡的人。

    爷也真是的,明明这院里有他的房间,非要跟卫大少挤一间睡。

    那榻小得可怜,爷的两条长腿都露在外面,这怎么能睡得舒服。

    “爷。”

    马住凑过去,低声道:“有人给你送了个帖子,门房拿来了。”

    陈器正睡得迷迷糊糊,“谁来的帖子,还送这府里来,你读给我听。”

    马住把帖子拿出来瞅一眼,魂飞魄散。

    “爷,是沈业云送来的。”

    “谁?”

    “谁?”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

    两个人几乎同时坐起来。

    马住看看榻上这个,再看看床上那个,硬着头皮道:“桃花源东家沈业云。”

    “帖子上写什么?”

    “帖子上写什么?”

    陈器和卫承东几乎又是异口同声。

    马住:“三日后,请爷在桃花源的北园一见。”

    陈器胡子都惊飞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沈业云有病吧,昨天忙不迭的把他们赶走,这会又要约他们相见,为什么?

    他一掀被子,蹭的从榻上跳起来。

    他快,有个人比他还快。

    卫承东赤着脚冲过来,一把按住他:“沈业云为什么要请你一见?”

    陈器自己都懵着呢:“不知道。”

    卫承东:“你可知道北园是什么地方?”

    陈器更懵了:“不知道。”

    “你是猪的脑子啊?”

    卫承东简直无语。

    “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后院啊,一般人根本进不去的,得走特殊通道的后院啊。”

    特殊?

    进不去?

    陈器脑子一激灵,手用力往外一掀,“别拦我,我得赶紧去听香院一趟。”

    他人高马大,力气也大,卫承东差点没被他掀倒,站稳后,再一抬眼,屋里哪还有陈器的人。

    卫承东心头那个气啊,追出去,冲着陈器的背影大喊。

    “你找宁方生做什么,来找我商量啊!”

    找你?

    我和你说不着。

    陈器脚下跑得更快了。

    快跑到听香院,却见卫东君从小径的另一侧匆匆而来。

    两人一对眼,连话都不用说一句,就知道对方也收到了帖子,现在就看宁方生那头。

    卫东君一挑眉:进?

    陈器一阖眼:进!

    院子里,小天爷抱着胳膊,正懒洋洋地倚在树下。

    见两人进来,他像是对这两人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一个个的都跑过来,大清早的,这院里还真是热闹。”

    卫东君脚下一顿,朝陈器看过去:谁已经跑来了?

    陈器:你爹?

    卫东君:不太像,我爹要来的话,小天爷不可能是这种口气。

    陈器:那会是谁?

    天赐见这两人脚下不动了,只用眼神勾勾搭搭,气得皮笑肉不笑道:“唐僧肉也没我家先生这么香,三小姐你还不进去瞧瞧?”

    他怎么了?

    说话口气这么阴?

    卫东君狐疑地看了天赐一眼,大步走到门槛前,抬腿进屋。

    屋里,站着一个素衣少女,少女极为清丽的一张脸,带着几分怯色,几分无助地站在宁方生面前。

    我道是谁呢。

    原是我那好二姐。

    嗯,小天爷真是长了一对火眼金睛,一看就知道谁是好人,谁又会作妖。

    “三妹来了。”

    这时,卫承颖也瞧见了进来的卫东君,赶紧解释道:“姨娘昨晚心口疼得厉害,我来求宁神医过去看看。”

    刘姨娘心口疼,应该先去找我娘,而不是连个丫鬟都不带,跑这里来找宁方生。

    若是往日,卫东君会毫不留情地戳穿她的把戏。

    但现在……

    卫东君朝上首处的宁方生看过去:“宁神医,刘姨娘心口疼,这病你能治吗?”

    “刚刚已经和二小姐说过了,我只看虚病,不看实病,刘姨娘的病,还是得请郎中来治。”

    卫承颖背过身,拭了一把泪,屈膝朝宁方生行了个礼:“多谢神医,我这就去求大奶奶。”

    转身跨过门槛,见陈器背手站着,她又屈膝行了一个礼,低低唤了声“十二爷”。

    陈器虽不喜欢这位二小姐,却也不会失礼,冲她微微点头。

    卫承颖垂下头,匆匆离去。

    一个“求”字,道出了庶女的心酸。

    卫东君怕被宁方生看笑话,忙道:“其实也不用求,我娘若是知道刘姨娘不舒服,会立刻派人去请郎中来的。”

    “你不喜欢她?”

    卫东君没想到宁方生突然问出这样一句话来,怔了怔,“从前不怎么喜欢。”

    宁方生起身走到卫东君面前,目光下垂:“为什么?”

    “托生在谁的肚子里,是老天定下的,改不了,也没有人能改。但怎么做人做事,是自己可以选择的。”

    卫东君话说得不遮不掩。

    “我从前讨厌她,是因为她总是摆出一副她很惨,很可怜的样子,好像这府里所有人都欺负了她,她的日子过得有多艰难似的。

    其实卫家就三个小姐,嫡的庶的虽然有差别,但差别不大,她的吃穿用度和我都是一样的。

    真要说艰难,是艰难在和我二婶,也就是她嫡母的日常相处上。”

    二婶厌恶刘姨娘,背地里磋磨她,这事是真。

    她受刘姨娘教唆,故意撞了二婶,让二婶滑胎,这事也是真。

    宁方生:“那现在呢?”

    “现在……”

    卫东君目光轻轻上抬:“经过贺三我才明白,事在嫡庶,但祸根不在嫡庶,事在妻妾,祸根也不在妻妾。”

    宁方生突然没由来的心中一悸:

    “祸根在哪里?”

    “在我二叔那头;在所有男人想三妻四妾,坐享齐人之福那头;在所有女人都无法决定自己命运的那头。”

    卫东君冲宁方生无奈一笑。

    “刚刚我看到她,我突然觉得,她其实也是个可怜人,对可怜人,我不讨厌,但前提是,她要走正道。”

    像是有一股巨浪扑面而来,将宁方生心中坚硬的壁垒撞得粉碎,将他藏在里面的一点童年时的回忆,撞了出来。

    回忆如烟。

    那个会把眼睛弯得像月牙儿的女子,也曾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她说:我儿也是个可怜人。

    宁方生猛地转过身,低下头,露出一个似悲似喜的笑容。

    只可惜。

    这笑容一闪过,快得无人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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