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4章 陛下又请去喝茶!不是好兆头……

作品:《我在大明开医馆

    乾清宫。

    殿内炭盆暗红,光却有些冷硬。

    朱元璋坐在御案后,手边摊着几本摊开的奏报,没批阅。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沉着审视的光。

    阶下,蒋瓛腰背挺得像刀。

    “说。”朱元璋的声音不高,也没起伏。

    蒋瓛头垂得更低,声音平稳清晰,每个字都咬得硬:“昨夜寅时初刻,雪中路。”

    “单人青车,仅一老仆提灯。穿城西街,直抵医馆后巷。”

    “叩门暗号三短一长,应门者为马淳药僮小六。”

    “殿下入内,约两刻。”

    “出时面色……倦色稍缓,手捧药包数件。”

    “返程直回东宫,沿途未见停留。”

    “进殿后,未休歇,即刻提审应天府通判李德贤及后续五人。”

    “今晨寅正三刻,入诏狱深处,提审原户部左侍郎赵志文。”

    “现仍在东宫暖阁,批阅补缺官员卷宗。”

    蒋瓛顿住,等着。

    殿内一片死寂。

    朱元璋的手指在紫檀椅扶手上,无意识地敲了一下。

    很轻,很脆。

    他没看蒋瓛,目光落在御案前方虚空一点。

    “两刻钟……马淳开了什么药?”朱元璋的声音,听不出是问还是自语。

    “臣未近前查探。”蒋瓛答得很快。“只遥见殿下手中捧有:青瓷小药罐一、牛皮纸药包大小三件、小陶蜜罐一。”

    “老仆先行归去,药具皆由殿下自持。”

    “嗯。”朱元璋的眼睛眯了一下。“他进去……马淳诊脉了?”

    “据外围眼线回报,”蒋瓛说得更精确,“殿下进门后,立刻坐于案前。”

    “马国公上前探脉,时间极短,不及半盏茶。”

    “随后递上温热巾帕。”

    “之后包药递出,未闻他语。”

    朱元璋手指又在扶手上敲了一记。

    短促,有力。

    这次他抬眼,视线落在蒋瓛头顶。

    “那小子……没问一句前朝事?没提一句人犯?更没叨叨那些狗屁案子?”

    蒋瓛头更低:“回陛下,确无。”

    “眼线传话清晰:从头至尾,马国公只关乎汤药细目,对刑狱案犯乃至殿下辛劳……只字未提。”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

    比刚才更沉。

    唯有朱元璋指尖偶尔落在硬木上的轻响,笃,笃。

    朱元璋的脸上,那沉如寒潭的神情,似乎松动了那么一丝。

    不是笑。

    更像绷紧的某种东西,悄然无声地化开了一点冷硬。

    他向后靠进椅背深处。

    坚硬的龙椅衬着他有些佝偻下来的身影,反倒显出一种奇异的柔和。

    他闭上眼,片刻。

    一声低沉的叹息传出。

    很轻。

    “好个马淳。”声音不高,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释然。“这才像个样子……”

    他慢慢睁开眼。

    那个只递药包,不问来路的医者。

    “外戚……”朱元璋舌尖吐出这两个字,舌尖似乎品味了一下分量。

    “就该有外戚的本分!”

    “治病,就是治病。”

    “问那么多乌七八糟的干甚?”

    “手伸那么长,嫌命不够硬?”他又低声嘟囔了一句,近乎自嘲。

    “太子累成了马……他懂。”

    他手指点了点蒋瓛的方向。

    “知道了。守好你的差事。”

    “臣遵旨!”蒋瓛叩首,动作干净利落。

    他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般退出了大殿,消失在殿外更深的回廊阴影里。

    朱元璋独自坐在御案后。

    案头堆叠的奏报,依旧是烦人的人名和罪名。

    那股血腥气,好像还缠绕在鼻端。

    他烦躁地挥了下手,像要驱赶无形的苍蝇。

    目光却再次落到方才蒋瓛跪过的地方。

    空空如也。

    但眼前却仿佛闪过另一幅画面:昏黄药香的斗室中。

    青年疲惫地将手腕放在脉枕上。

    医者沉默搭脉,三指沉稳。

    没有惊惶,没有探寻。

    只有干燥药味弥漫。

    递过的一方温热帕子。

    包好的几个药包,一小罐蜜糖,外加一句“如何服用”的简短嘱咐。

    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如同在田间地头,农夫递给口渴路人一碗凉水那样寻常而直接。

    朱元璋嘴角,这次是真的向上牵动了一下。

    很轻微的一个弧度。

    “好……”这个字,似乎比刚才那声叹息更短更轻。

    那不仅仅是“好”。

    是“对了”。

    是“本该如此”。

    是一种长久悬心后,无须担忧的安宁感。

    他不再看那些卷宗。

    靠回椅背,这一刻,他似乎也在这紧绷血腥的帝王之位上,获得了极为短暂的、一次悄无声息的抚慰。

    ……

    医馆后院的灶间还弥漫着药气。

    徐妙云产后难得来医馆。

    小六蹲在地上,拿小刷子仔细清理药碾子沟槽里残留的乌黑药渣。

    “今日这‘无根水’又用去不少。明日得去城西白水寺那边的老泉眼多打点。”马淳清点着柜子里的瓶瓶罐罐。

    徐妙云正拿着一柄银剪子,修剪一只粉青瓷瓶里插着的几支晚开绿梅。

    她穿着素绒的袄子,鬓边只簪一支素银簪子。

    听见丈夫的话,手上动作没停。

    “方才听小六念叨了两句,傅家那两位世子?”她剪去一片枯叶。

    “嗯。”马淳合上柜门,走到水盆边洗手,“大的虚得厉害,小的损了根基,都得养。开了重剂清火的给大的,温养培元的给小的。”

    他甩甩手上的水珠,接过妻子递来的干净布巾擦手。

    “那两位世子爷是京中有名的浑不吝。”徐妙云将剪好的梅枝重新插好,调整着姿态。

    马淳走到桌旁坐下,端起温着的半盏茶:“勋贵子弟,面子比天大。那小的憋了许久,都快憋出病。大的……无所顾忌罢了。”

    “是有些操劳过度了。”徐妙云在旁边的圈椅坐下,看着丈夫。“不过,傅家……到底是国公府,深得圣眷。尤其颍国公那边。”

    她顿了顿,话锋不着痕迹地一转:“父亲前两日过来小坐时,也提过一嘴。说这京城的水,近来是搅得浑了。那些嚼舌根的话,听着就烦。”

    她拿起桌上放着一小朵剔下来的梅苞,在指尖轻轻捻着,“父亲只道,你守着这一方医馆,诊脉开方,外头风风雨雨,自有该撑伞的人去扛。他瞧着,心里很清透。”

    马淳啜了口茶,温热顺着咽喉下去,没接话,只淡淡“嗯”了一声。

    徐妙云将那梅苞丢进一旁的小渣斗里,抬眼看向丈夫:“方才宫里有人递了话过来。”

    马淳放茶盏的动作顿了一下。

    “是陛下身边李公公悄悄来的,”徐妙云的声音很轻,“说陛下传话,让你明日……进宫一趟。”

    医馆里的空气似乎凝了凝。

    马淳端起茶盏,又慢慢啜了一口。“为太子殿下?”

    徐妙云点头,眉间有一丝了然的神色:“话里是提了。道是殿下连日操劳,腰背酸痛的旧疾像是又犯了,陛下瞧着不妥帖,念着你的脉息和用药。不过……”

    她顿了顿,“那话递得虽客气,意思却明白。想来不只是腰。这节骨眼上巴巴叫你,怕是……不只是殿下的腰,另有它事。”

    马淳放下茶盏,拿起火钳,拨弄了一下炭盆里暗红的银霜炭。

    “常言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拨弄完炭火,把钳子轻轻靠回炉边,“陛下不会平白无故叫我过去。”

    翌日清晨,雪已停了。

    马淳没带小六,只拎着他惯用的那只半旧樟木药箱,跟着引路的小太监,穿过一道道静默肃立的宫门。

    药箱里分门别类。

    左边格子里是常用的艾条、针囊、火罐。

    右边码着整整齐齐的青釉小瓷瓶,贴着细长的墨字签,写着“活络舒筋膏”、“宁神散”、“固本益气丸”。

    底下还有一层,裹着几块干净的细棉布和一个巴掌大的黄铜小暖炉,没什么名贵奇物。

    乾清宫的暖阁里,刚批完一叠紧急军报的朱元璋正歪在临窗的软榻上,眉宇间压着挥不去的倦色,案上堆的文书山矮下去一小截。

    听见脚步声,他微微抬了下眼皮。

    马淳垂手进来,在那丈许开外便立住了。

    “臣马淳,叩见陛下。”声音四平八稳。

    “起来。”朱元璋的声音有点闷,他坐直了身子,指了指榻边搁着的紫檀小几,“坐。叫你过来,是标儿……”

    他皱着眉,手下意识在腰眼的位置按了一下,才道:“这些日子连轴转,熬得狠了。昨晚见他脸色都不对,问他只说无妨,叫太医瞧,也只回些‘忧心过度’‘耗损心血’的屁话!你前儿开的药膏,他昨晚用了?”

    “回陛下,”马淳没有落座,依旧站着,“昨日送去的药膏专用于腰背酸痛、寒痹凝滞之症。睡前热敷腰眼肾俞两穴,能舒筋活络,暂缓不适。”

    “暂缓!”朱元璋的眉心又拧紧几分,“他就光靠你这药膏扛着?他那底子……你不是不知道!自小就……就没那么硬朗!眼下这关口,一团乱麻等着他收拾!”

    他顿住,那双眼睛沉沉落在马淳身上。

    不再只是外戚与臣子,更多像一个为儿子身体忧心的父亲。

    “给他好生看看脉。看看除了腰,这心肝脾肺肾……哪个零件还能受得住他这么糟蹋!给朕句准话!”

    马淳微微躬身:“是。”

    朱元璋看着他这副始终沉静、不多一字的模样,心头那无名燥火被稍稍按捺下去。

    他烦躁地抓过榻边小几上一份写着“河南布政司查抄官产名录”的折子,翻开却又似乎根本看不进去。

    “李德贤昨夜又攀咬了几个,口供在蒋瓛那里。你去东宫前……算了,”他话到一半又烦躁地挥挥手,“先去东宫!给那小子看脉!看完再来回朕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