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48章 争

作品:《北府江山

    此时城中依旧混乱。

    即便到了这种地步,还是有不少桓氏的死忠,在城中放火,制造混乱,拖延北府军。

    甚至有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卷入厮杀之中。

    黄昏时分,北府军才平定城中的骚乱和厮杀。

    桓谦和桓振不知所踪,不过他们的家眷全都被俘了。

    到了深夜,孟干之和一众斥候全身血泥前来禀报:“桓谦和桓振从西城出逃,窜入沮水,不知所踪。”

    沮水时襄阳西面的一条大河,是长江支流,沟通汉水,绵延在大巴山之东,所经之地,多为深山老林,地形复杂。

    两人都是地头蛇,往里面一钻,神仙也找不到。

    “跑了就跑了,襄阳已克,他们还能如何?”刘道规安抚众人。

    主要还是攻城兵力太少,无法包围全城,难免会有漏网之鱼。

    桓谦别的不说,逃命本事相当不错,当初在会稽当会稽内史,正逢妖贼作乱,他见势不妙,拔腿就跑,躲过一劫,后覆舟山一战,他扼守覆舟山东北面的东陵,也是掉头就跑,避免了全军覆没。

    想捉住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襄阳拿下,刘道规连夜张榜安民,将府库中的钱粮拿出来,赏赐全军。

    每人分到不下十三石粮食,还有钱帛等物,也就没了屠城的心思。

    即便大赏全军,府库中的钱粮也只用去三分之一。

    桓氏经营几十年的地盘,果然非同一般。

    刘道规索性继续施恩,城中每户人家,分粮五升。

    归降的楚军,按照之前约定,每人赏钱五缗,粮三石。

    一时间到处都在欢呼“骠骑将军”。

    桓氏爪牙被一个个搜出,送至军前,除恶务尽,这时代规则便是如此,自己若是落入他们手中,也好不到哪去。

    刘道规没任何犹豫,下令处死。

    长刀落下,人头滚落。

    城中为之肃然。

    襄阳攻破,江北的樊、邓二城也坚持不下去,开城投降。

    半个月内,襄阳、南阳二郡悉平。

    桓氏只剩下长江上游的宜都郡。

    毛璩围攻大半年,依旧没有攻克,主要是因为此郡连着黔中,山重水复,极难攻克。

    司马遵下狱论罪,毛璩果然不敢轻举妄动。

    他没起兵造反,刘道规也就坐镇襄阳,隔岸观火,顺便上表朝廷,为毛德祖请封雍州刺史,刘钟荆州刺史,还建议朝廷从荆州析置湘州,以王镇恶为湘州刺史,镇守长沙。

    吃到嘴的东西,刘道规也不打算吐出去了,否则对不起阵亡的将士,以及浴血奋战的诸将。

    西府已经归顺,不可能拱手让给刘毅。

    不过奏表送上去,并未得到诏令,只有刘穆之的一封密信,说是左仆射孟昶、中书令谢混、尚书右丞皮沈等人一致推举刘毅为荆州刺史。

    殷仲文道:“定是朝中有人忌惮将军权势,欲以刘毅分之!”

    “刘毅也配争抢荆州刺史?”刘道规不屑一顾。

    殷仲文意味深长道:“将军攻破桓楚,军威赫赫,属下以为,当此之时,当收敛锋芒,藏器以待天时。”

    言外之意,刘道规心知肚明。

    灭了桓楚,收复荆襄,风头太甚,这天下毕竟还没姓刘。

    但荆州不同于其他州,是西府所在,控制长江上游,乃江左司命之所在。

    “别的地方可以让,唯独西府不能让,必须捏在我手上,如今北府西府精锐,六成在我手上,该收敛锋芒的是他们!”

    刘道规断然拒绝。

    如今整合了西府军,手上精锐不下五万,这个时候韬光养晦,谁会信?

    权谋的本质是实力,该妥协的是他们,而非自己。

    这个时候若是退一步,别人不会偃旗息鼓,反而更加肆无忌惮。

    关键,手下将士会怎么看,新建的西府军会怎么想?

    “荆襄心向朝廷,朝廷若有诏令下来,将军何以自处?”殷仲文意有所指。

    斗争无处不在,刘道规也不能置身事外。

    “那就将根扎在西府,分田!”

    攻占荆襄容易,想要长期治理非常难。

    北府西府的地域之争持续了数十年,绝非一朝一夕能弥合的。

    刘道规只能从根源上做起,不仅给投降楚军分田,还给百姓分,收取军心民心。

    “将军不置私产?”殷仲文满脸惊讶。

    上至司马家,中有士族豪强,下至寒门浊吏,无不想方设法扩大自家的田地,天下但凡富裕一些的郡县,如广陵、东海、会稽等郡,不是司马家的封邑,就是士族高门的领地。

    刘道规现在是骠骑将军,兵权在握,按这时代的规矩,应该接掌诸桓的田产僮仆,大肆圈占土地,蓄养家奴。

    “天下为公,我要私产何用?”刘道规的兴趣不在这些东西上,而是北伐。

    殷仲文心悦诚服,“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将军雄才大略,非为外人道哉。”

    这厮一直有意无意在鼓动和暗示。

    刘道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实到了如今的地位,很多事情已经摆在台面上了,想退也不可能。

    “分田之事就交与你,人手你随意挑选,只有一条,绝不可懈怠,坏我大事!”刘道规反手就给他安排了一件难事。

    给百姓分田不可避免要与士族豪强冲突。

    殷仲文在荆襄为官多年,对这些人知根知底。

    这也是刘道规对他的一次考验,也是一个机会,有才干什么都好说,没有才干只能靠边站。

    他倒也聪明,立即领会到了刘道规的意图,郑重的拱手,“属下定不负将军所托。”

    当天晚上就送来一份长长的文牒。

    认为应该先核实荆襄诸郡的人口、田地,先从襄阳郡试行,培养出一批才干之士,而后推行诸郡,最好与朝廷的土断节奏一致,方便借朝廷声势。

    刘道规看完之后,赞叹不已。

    高门出身的人,并非没有才干,而是心思都用在钻营上了。

    殷仲文的想法比刘道规更细致,稳妥,也非常可行。

    刘道规当即升其为骠骑长史,每日与他一同商议各种细节。

    说是分田,其实也是一次土断……

    建康。

    “当初我与阿规商议好,将荆州让给刘毅,安抚北府诸将,先稳住形势。”刘裕目光落在一张丝锦编制而成的舆图上。

    刘道规拿下南阳、汝南诸郡后,就与兖豫连成了一片,反过来将江左包在中间。

    刘穆之在旁劝谏道:“西府居长江中上,钱粮广盛,人口繁多,若让与外人之手,诚为心腹之患!”

    “欲推行土断,须先安抚北府军将。”

    土断遇到的阻力非常,士族高门倒也无所谓,但要触及北府诸将,就不得不谨慎。

    而现在士族有与北府诸将联合的迹象,形成一个新的利益团体。

    刘毅只是他们推出来的台前之人。

    司马氏和士族门阀可以忍受再出一个桓温,甚至也能忍受一个桓玄出现。

    但刘裕刚执掌权柄,就杀了章武郡王司马秀,囚禁司马遵,推行土断,其野心昭然若揭,其魄力其手段,与桓玄简直天壤之别。

    若是土断成功,必然北伐,以兄弟二人的实力,北伐很大几率成功。

    到时候就要取司马家而代之了。

    这让一部分忠于晋室的北府军将无法接受。

    “属下以为,可引蛇出洞!”刘穆之目光一闪。

    “哦?”

    “今荆襄已平,骠骑将军手握数万雄兵,拔剑四顾,莫敢谁何,不妨废掉大将军,若有人起兵,车骑将军与骠骑将军东西夹击之,反手可灭,若无人敢动,则土断之事,顺势可成。”

    刘穆之与刘裕相处大半年,已经跟上了他的节奏。

    兄弟二人占据天下七成精锐,剩下的那些人根本不对手。

    “废掉作甚?放了他以后还会与我作对,除恶务尽,当以谋反之罪诛之。”刘裕平静的令人不寒而栗。

    不过说出这番话后,脸色一白,剧烈咳嗽起来。

    既要土断,又要与各种势力斗法,劳心劳力。

    刘裕毕竟重伤在身,有些不堪重负。

    刘穆之满眼担忧之色,“将军……”

    “不妨事,土断之事你多多费心,司马遵我亲自处置,阿规既然想要西府,那便拿去吧,不过雍州刺史改为檀凭之,毛德祖领司州刺史。”

    刘裕斜躺在凭几上,眼睛闭上,脸上疲态尽显。

    刘穆之拱手,正准备离去,外面忽然传来几个孩子的争吵声。

    “我是兄长,将来要做大将军,你们都要让着我,义真、义隆不能跟我抢!”

    “凭什么你做大将军,我不能做?”

    “不如今天大兄做,明天二兄,后天小弟。”

    “那怎成?天下只有一个大将军!”

    接着便是一阵扭打声。

    打闹一阵后,又变成了欢笑声。

    刘裕眼睛虽然没有睁开,却是满脸的宠溺之色,神色动了动,“荆襄事了之后,我准备调阿规入建康主事,道和以为如何?”

    重要的事情往往都会留在最后说。

    而刘裕这么说,肯定早就有过这种想法。

    刘穆之回答是也不对,回答不是也不对,只能模棱两可的回了一句,“天下之事尽在将军,属下尽心竭力辅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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