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6章 老夫陪您

作品:《芙蓉帐暖

    南宸阳没有立刻回答,他站起身,走到那扇破烂的门边,将两扇摇摇欲坠的门板重新合上,虽然关不严实,却也挡住了外面的寒风和窥探的视线。

    他转过身,神情平静,目光坦然地迎上王正明的审视。

    “王大人,坐下说吧。”

    王正明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他。

    南宸阳亲自为他倒了一杯热茶,推了过去。

    “当年父皇忌惮我母妃外戚之势,又对我崭露的锋芒心生猜疑,一场风寒,便要了我的命,若非我命大,被师父所救,这世上,便真的没有南宸阳了。”

    他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可其中的凶险与凉薄,却让王正明这个在官场沉浮半生的老臣,也听得心头发冷。

    “所以,你这些年……”

    “我在乡野做了几年赤脚大夫,治过猪瘟,接过牛犊,也看过一些寻常百姓的生老病死。”南宸阳自嘲地笑了笑,“比起宫里的尔虞我诈,倒也快活,只是,眼看着这天下民生凋敝,国之蛀虫横行,而本该拨乱反正的人,却只顾着平衡权术,我这颗本该死了的心,就怎么也安分不下来。”

    他看着王正明,目光灼灼:“王大人,我知你忠的是南国天下,而非龙椅上某一个人,我今日邀你来,并非是要你助我复位,而是想请你与我一道,清一清这朝堂的污浊,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至于这天下将来由谁来坐,自有公论。”

    这番话说得恳切至极,又直击王正明内心最柔软也最坚硬的地方。

    王正明端起茶杯,滚烫的茶水入喉,却压不住心里的惊涛骇浪。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那杯茶都快要凉透,才缓缓地,将茶杯重重放下。

    “好一个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像是做了一个此生最重大的决定,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殿下,老臣这把骨头,便陪你赌一次!只是,陆亦琅此人……”

    “他不是我们的敌人。”南宸阳的眼神变得深邃,“至少,现在不是。”

    ……

    端王府,书房。

    陆亦琅换下了一身玄甲,只着一件墨色常服,坐在桌案后,手里把玩着一枚冰冷的兵符。

    周莽躬身立在一旁,低声汇报:“将|军,宫里传来消息,陛下以长公主失德为由,收回了她名下三座皇庄的份例,并下旨,令您在府中闭门思过,不得上朝。”

    “闭门思过?”陆亦琅的嘴角勾起一抹冷讽的弧度。

    这是敲打,也是软禁。

    皇上|将他这头猛虎召回上京,就是为了拔掉他的牙,锁住他的爪。

    “长公主那边呢?”

    周莽的脸上闪过一丝为难:“殿下在松鹤堂大发雷霆,砸了半屋子的东西,还……还派陆管家去查侧妃与王御史私下往来的证据。”

    陆亦琅闻言,把玩兵符的手指一顿。

    “由她去。”他淡淡地道,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她闹得越凶,父皇的疑心就越重,王府这池水,也才搅得越浑。”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慧兰苑的方向,眼神变得复杂难明。

    “慧兰苑那边,有什么动静?”

    “侧妃娘娘一切如常,每日只是打理药圃,教导伶月。”周莽如实回答。

    “哦?”陆亦琅似乎来了些兴趣,“她倒是沉得住气。”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下了一道让周莽都有些意外的命令。

    “传令下去,从明日起,慧兰苑的看管,撤去一半。”

    周莽一愣:“将|军,这……”

    “笼子关得太紧,鸟儿会死的。”陆亦琅的目光幽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潭,“我倒想看看,笼门开了一道缝,她这只鸟,是会迫不及待地飞出去,还是会飞到我的手心里来。”

    ……

    慧兰苑。

    伶月正蹲在小厨房门口,苦着一张脸,对着一簸箕散发着怪味儿的药材发愁。

    “主子,这巴豆闻着也太冲了,奴婢每次炮制完,都觉得肚子里咕噜咕噜响,好几天都不敢吃油腻的东西。”

    许绾正拿着一本医书在看,闻言头也没抬,淡淡地道:“那正好,省了你减肥了。”

    伶月被噎了一下,撇了撇嘴,小声嘀咕:“您就会取笑奴婢。”

    许绾放下书,走到她身边,捻起一粒炮制好的巴豆,放在指尖碾了碾。

    “记住了,这东西用得好是良药,用得不好,就是穿肠的毒,剂量,火候,配伍,差一丝一毫,结果都天差地别。这跟做人是一个道理。”

    伶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看守的玄甲亲兵竟撤走了一半。

    伶月看得目瞪口呆,惊喜地抓住许绾的衣袖:“主子,您看!守卫少了!是不是……是不是将|军不关着我们了?”

    许绾的目光扫过那空出来一半的防卫圈,心却沉了下去。

    这不是放松,这是试探。

    是陆亦琅在她面前,打开了半扇笼门,想看看她会怎么选。

    她缓缓收回目光,重新拿起那本医书,声音平静无波:“天还没黑,继续炮制药材。”

    夜深人静,伶月早已睡下。

    许绾悄无声息地起身,从墙壁的夹层里,取出了那本《前朝兵制考》。

    她没有点灯,而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清冷月光,一页一页,看得极其缓慢,又极其专注。

    这本书,是她最大的筹码,也是最烫手的山芋。

    她不能只将它藏起来,她必须读懂它,理解它,将它变成自己脑子里的东西。

    只有这样,在将来与陆亦琅的博弈中,她才有资格,坐上棋桌,而不是永远只当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

    月光下,她清瘦的脸上,神情专注而冷静,那双清亮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求知欲。

    她知道,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松鹤堂的香炉里,燃着上好的安息香,却安抚不了长公主眉宇间的焦躁。

    陆管家将一卷查了数日才得来的旧档呈上,声音比往日更低了几分:“殿下,许得福在翰墨轩做账房时,曾与一位同在书局帮工的年轻人交好,那年轻人,后来去了三皇子府上,做了个不起眼的管事。”

    长公主的指甲在紫檀木的扶手上划出一道轻微的声响。

    :https://u。手机版:https://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