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红鲤不紧不慢地展开折扇：

    "昨夜在邙山脚下，这位可是一边走一边念念有词......

    "她模仿着书生的腔调，

    "'牡丹仙子，小生来也'。

    "

    林晚噗嗤笑出声：

    "原来是个痴情种子？

    "

    "不止。

    "姬红鲤扇尖轻挑，书生怀中的包袱自动解开，露出几道黄符和一把桃木剑，

    "还是个修道之人。

    "

    林晚神色微动，终于认真打量起这个书生。

    细看之下，他眉间确实有缕清气，虽然微弱，却纯正得很。

    "所以？

    "她歪头看向姬红鲤。

    "所以......

    "姬红鲤突然俯身，凑到林晚耳边低语，

    "他身上有古怪。

    "

    林晚瞳孔微缩，但很快又恢复懒散的模样。她伸了个懒腰：

    "行吧，龟公就龟公。

    "说着踹了踹床板，

    "听见没？从今儿起你就是梦仙楼的人了。

    "

    书生

    "呜呜

    "地摇头，满脸绝望。

    姬红鲤轻笑一声，突然用扇柄挑起书生的下巴：

    "别怕，我们这儿小姐姐多得很......

    "她故意拖长声调，

    "可比邙山一个牡丹仙子有意思多了。

    "

    林晚看着姬红鲤的侧脸，知道她肯定还藏着什么没说。

    不过她并不着急——

    "先给他松绑吧。

    "林晚站起身，红衣扫过书生惊恐的脸，

    "种点禁制，下点毒什么的，反正......

    "

    她冲姬红鲤眨眨眼，

    "他也跑不掉。

    "

    书生听到这话，白眼一翻，差点又晕过去。

    ……

    长安城。

    宣政殿内，武曌正在批阅奏章。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她朱笔未停，只微微抬了抬眼皮。

    内侍跪在阶下，双手呈上漆封的竹筒：

    "陛下，洛阳的消息。

    "

    武曌这才搁下笔。

    当她展开绢帛时，殿内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晃起来。

    "好，好得很。

    "女帝的声音很轻，却让满殿宫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绢帛上赫然写着：

    "邙山牡丹违逆圣意，非但未凋，反较长安更盛。洛阳百姓争相朝拜，言其'抗旨而荣'，更有甚者，立祠供奉......

    "

    ……

    三日后，邙山脚下。

    五百名金吾卫手持火把，将整座山围得水泄不通。为首的将领展开黄绢，声如洪钟：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邙山牡丹，抗旨不尊，藐视天威。着即焚山除根，以儆效尤！

    "

    火把掷向枯草的瞬间，整座山仿佛都颤抖了一下。火舌顺着山势疯狂蔓延，转眼间就吞噬了大片牡丹。

    山巅处，牡丹仙子猛然抬头。她闻到了风中传来的焦糊味，看到了天边翻滚的黑烟。

    "武曌！

    "她红衣翻飞，发间珊瑚钗迸发出刺目的红光，

    "你竟敢——

    "

    火势越来越猛。那些百年牡丹在烈焰中痛苦地扭曲着，发出常人听不见的哀鸣。

    最老的那株牡丹拼命伸展枝叶，想要护住身边的幼苗：

    "仙子......救救孩子们......

    "

    牡丹仙子双手结印，周身泛起耀眼的红光。

    她试图召水，却发现这片天地仿佛被什么力量禁锢了，连一丝水汽都聚不起来。

    "没用的。

    "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那株被烧得焦黑的

    "青龙卧墨池

    "艰难地说：

    "女帝......请了天师......做法......

    "

    牡丹仙子这才注意到，山脚处站着几个黑袍道人，他们手中的铜镜正反射着诡异的光芒，将整座山笼罩在某种结界中。

    "既然如此......

    "牡丹仙子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突然咬破指尖，鲜血滴在焦土上，瞬间化作一朵血色的牡丹。

    "以我精血，祭我花灵！

    "

    整座山的牡丹突然同时绽放出最后的光华。那些被烈焰吞噬的花朵，在灰烬中迸发出耀眼的光芒，如同一场逆行的花雨。

    山脚下的金吾卫们惊恐地看到，那些燃烧的牡丹竟然在火中起舞，花瓣化作无数火蝶，扑向施法的道士。

    "妖术！

    "为首的道士慌忙举起铜镜，却被一只火蝶击中，镜子

    "咔嚓

    "一声裂成两半。

    结界破碎的刹那，整座邙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那道无形的屏障如琉璃般片片剥落，露出被烈焰舔舐得扭曲变形的天空。

    牡丹仙子站在山巅，红衣在热浪中翻卷。

    她看着火舌已经吞没了大半山坡，那些百年牡丹在烈焰中蜷曲哀鸣的声音刺痛着她的耳膜。

    最老的那株

    "青龙卧墨池

    "正在她脚边燃烧，紫黑色的花瓣蜷缩成焦炭，却还在用最后的力气向她伸展枝丫。

    火势蔓延如此之大，普通的水行术已经来不及了。

    牡丹仙子忽然咬破舌尖，竟然是一股灼热的龙血气息在口腔里弥漫。

    她抬头望向被浓烟遮蔽的天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雨来——

    "

    她突然拔下发间珊瑚钗，在手腕上划开一道伤口。

    金色的血渗出，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沾血的珊瑚钗被抛向高空，在浓烟中划出一道金线，古老的龙语从她唇间溢出。

    天边终于传来闷雷声。

    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集，转眼间就遮蔽了整个邙山上空。

    那些金色符文如同活物般在云层中游走，所过之处，雨滴凝结成晶莹的水珠。

    "轰隆——

    "

    第一道闪电劈落时，山脚下的金吾卫惊恐地发现，这场雨来得太过诡异。

    豆大的雨点砸在燃烧的山林上，发出

    "嗤嗤

    "的声响，升腾起巨大的水雾。

    牡丹仙子跪倒在焦土上，她的视线开始模糊，却仍死死盯着山坡——那里，最后一株幸存的

    "玉楼春

    "正在暴雨中摇曳。

    纯白的花瓣沾满雨水，像垂死之人最后的泪滴。

    当暴雨停歇时，邙山已经变成了一座漆黑的焦山。

    雨水在沟壑间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天上残破的乌云。

    牡丹仙子带着最后一丝希望，踉跄着走到那株

    "玉楼春

    "曾经生长的地方，低下身子，却只摸到一把湿冷的灰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