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03章 曹丕清旧恨,曹操念故情

作品:《二周目阿斗,开局给刘备念出师表

    许都的铜钟刚敲过三响,曹丕将奏案上的卷宗扫落在地。

    案牍上“鲍勋”二字刺得他眼疼。

    “魏王,经鲍勋手案有疑者,唯有曹洪之子曹馥伤人案。”

    内侍的声音低哑而谨慎,带着几分察言观色的迟疑。

    曹丕冷笑一声:“念详!”

    内侍打开卷宗,躬身缓奏:“宗族子弟曹馥路过鹿鸣街时,见六壮汉拖拽民女,那女子之父上前欲阻反被殴打。

    正逢曹馥酒后归府,见此怒从心起,当即上前阻拦,争斗间失了分寸,拔剑将一名壮汉刺死。

    后经核实,被杀壮汉欲强买卖唱之女为此事因由。

    依汉律,曹馥虽义举初衷可嘉。

    然身为宗室,枉顾国法,贸然拔剑,致人身死,亦有失当。

    虽非死罪,亦当杖责二十。

    鲍勋身为御史中丞审理此案时,未全依法律,以‘见义不为,无勇也’为佐证,竟只判了曹馥罚金了事,略有刻意回护之嫌!”

    “曹馥,倒是有人护着……”

    曹丕眉目微醺,脑海中浮现出其父曹洪的样子。

    那年兖州大旱,他尚未被立为世子,手头拮据想向曹洪借些钱周转,却被那老匹夫当着一众门客的面冷笑拒绝,说什么:“公子当以学业为重,岂能耽于财货”。

    话似有理,语气里的鄙夷像冰锥子似的扎进心里。

    如今他儿子曹馥仗着宗族身份草菅人命,鲍勋竟还敢用什么“见义不为”之由轻判??

    你鲍勋不是刚直不阿,不避权贵么?

    怎么也学会通融了?

    “传孤旨意。”

    曹丕慵懒的眼神中蕴着深深的恨意。

    “勋身为执法之臣,隐匿罪证,欺瞒天听,指鹿作马,庇护勋贵。”

    他抓起朱笔,在诏书上写下一个“斩”字!

    “另……曹洪之子曹馥,身为宗族,知法犯法……”

    曹丕冷哼一声,心道:念汝父献马救我父之举,饶汝一命!

    但孤胸中恶气,却不能不出。

    “罪加一等,罚四十杖!”

    此诏一出,司马懿、陈群、董昭、华歆、彭羕等皆大惊失色。

    皆劝曹丕:“魏王息怒!鲍勋虽有失当,然其父鲍信早年殒身助太祖定基,功在社稷,望魏王念其先父忠烈,稍减责罚以全恩义!”

    但曹丕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不过三日,便将鲍勋下狱处死。

    曹馥下狱杖责,腿骨崩裂,几欲亡命。

    纵使侥幸留得性命,余生也多半要在残废中度过了。

    而夏侯尚,因爱妾被杀,日日于其坟前啼哭,神志昏乱,举止失常,几近疯魔。

    一时间,宗室心危。

    幸有司马懿,献移祸避舆之计,放出谣言,污蔑其结党营私,故而为魏王所清算。

    方使其他宗族暂且安心。

    而这一节,亦让司马懿对曹丕无比失望。

    念及曹操虽以法治国,却尚存“赏功罚过”的底线。

    而如今魏王为私怨竟罔顾先臣旧恩,以“指鹿为马”之术诛杀忠直,连宗族子弟的罪责也恁地酷烈。

    这般意气用事、践踏纲纪,看似震慑了朝堂,实则寒了人心。

    司马懿暗自思忖:如此主上,可共患难却难共长久,往后行事,更需步步为营,藏锋敛迹了。

    ……

    敦煌,玉门关。

    曹操久攻不下,再一次未能入关。

    他确信,自己一定被针对了。

    但这一次,他不需要继续西行了。

    “向北,绕关穿漠,直抵匈奴!”

    大军拔行,他勒马回顾。

    望着烽火弥漫的玉门关,自嘲这一路竟绕着无形的壁垒走了一大圈。

    这种感觉,太让人沮丧了。

    好在,他人还在,精气神还在。

    与西陲策马扬鞭,挥斥方遒的畅快,让他暂时忽略了对中原的忧虑。

    算是真正的过了一把征西将军的瘾。

    不知当下许都如何了。

    谁会是掌权柄之人,元让,子孝,还是丕儿。

    不,最有可能之人,或许会是文若。

    曹操亦非愚人,岂不知荀彧心向汉室。

    他曹操亦明白,荀彧亦和他有着难以割舍的主臣情怀。

    前番那僭越之举,终究是让令君左右为难了。

    今时今日,孤征西万里而还,想来令君见此功成,对孤也该多生几分赞许吧!

    “丞相,所思何事?”

    许褚见曹操面含笑意,不免好奇。

    曹操微微晃头:“思乡之事也。”

    许褚颔首道:“不瞒丞相,俺也相家了,想俺的大儿子了。”

    曹操呵呵一笑:“可是仪儿!”

    说得正是许褚儿子许仪。

    “是啊!”

    许褚很感动,曹操亦关心他的亲眷。

    “也不知这性子随了谁,俺许褚一辈子刚烈勇猛、见了谁都不惧,可仪儿偏偏内向怯懦。末将先前就暗自揪心,若是哪天真没了俺这护着他的人,孩儿往后的日子会不会被人踩在脚下,连口气都喘不匀实?

    今俺虽未死,孩儿却不知如何。”

    曹操心中一动。

    忠烈猛将,岂可有后顾之忧?

    想那典韦去后,孤待其家小尽心抚恤,视若己出。

    曹操本想脱口问:“怎么,你还信不过孤么?”

    可转念一想,许褚这话里的忧惧,或许是怕他们这辈人都故去之后的光景。

    他沉了沉声,语气郑重:“放心吧,孤向来不会让忠良身后蒙尘,家小无依。纵孤不在,亦保许氏门户无虞。”

    许褚心怀感动。

    也是因为曹操善待忠勇,说到做到,才使他以命相护。

    而许褚的忧惧,也让曹操想起了一些故人。

    既要护好自己的孩儿,更要周全恩人留下的骨肉,这才是人间正道。

    想到了恩人,曹操首先想到了鲍信。

    当年讨董兵败,酸枣联军作壁上观,唯济北相鲍信愿以数千部曲相托,在汴水之战中为护曹操突围,身中数十创而死。

    曹操于其坟前允诺必护其家小周全,以报救命之恩,至今不敢忘却。

    他身后留下的孩儿,如今已是朝中肱股。

    孤未负当日诺,更未亏待人伦。

    想到了鲍信,又不禁念起夏侯廉。

    他虽为宗室,才干本不算出众,却凭着一腔赤诚留在左右。

    当年武都之战,正是他夺下倚天剑,甘愿以身诱敌,将马超的锋芒引向自己。

    最终用一条性命,换得曹操全身而退。

    那份忠勇,很难不让曹操动容。

    他并无子嗣,唯从子夏侯尚年轻有为,与曹彰、曹休、曹真并为宗室二代之翘楚。

    孤亦不算亏待了吧。

    想到了夏侯廉,曹操又想到了曹洪。

    那个当年在荥阳之战中舍马献粮,拼死护孤杀出重围的族弟。

    后于西北黄沙阵中死战马超,为孤争得一线逃命之机。

    可如今烽火未熄,却不知子廉此刻是否尚在人世?

    他若真因护孤而亡,孤日后又何以面对他留下的子嗣?

    想到此处,曹操微阖双眼,两行老泪无声地滑过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