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4章 惊天大案
作品:《晋庭汉裔》 说起来,关于这桩大案的事发,本来是一件巧合。
在大朝会之后,刘羡因自己不能平定巴蜀,颇有些心烦意乱。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便把自己关在房间内,打算一心一意地准备开凿水路一事。
关于开凿的计划,他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路线。可将运河将分为两段,第一段是自荥阳到新郑,开挖一段长约八十里的运河,将汴水与洧水联通,第二段是自新郑到阳翟,再开凿一段七十里的运河,将颖水与洧水相连。如此一来,三条水系相连。荥阳的漕运便能直接经颖水通往淮水,径直将淮南的物资给运送过来。
只是开凿如此长的运河,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必然不少,刘羡打算在京畿动用三万民工,耗时一年来完成,经过最简单的估算,一人一月要食一斛粮,仅人力成本就要用上四十万斛粮食,加上开凿运河所需要的工具材料,物资运输,林林总总的损耗加起来,最少也要准备九十万斛粮秣。对于刚刚抑平粮价的司隶府来说,已经超过了所能承担的极限。
即使卢志留给了刘羡二十万斛粮秣,等到今年秋收结束,司州的赋税收上来后,又能补充一批,但仍然有所不足。因此,刘羡不得不考虑向大司马府借款。
司马冏对此还是很慷慨的,他那里粮食不剩多少,绢帛倒还有许多,便直接拨给司隶府十万匹绢,专门用于收购粮秣。刘羡便将此事交给刘琨,让他去和那些还有储粮的王公大族继续谈判,看能换多少粮食回来。
结果这一日,刘琨骂骂咧咧地回来了,脸上还一脸晦气。刘羡见他这模样,好笑的同时,又不觉有几分惊奇,毕竟刘琨在士人中是出了名的人缘好,无论是谁来和他聊什么话题,他都有能耐把话题说开,弄得两人好似相交莫逆的生死兄弟。眼下这个碰了钉子的模样可真是不多见。
刘羡便笑道:“怎么了越石?莫不是有人嫉妒你的才华,给了你点颜色看看?”
刘琨没好气地坐了下来,把头冠解了,然后拿着羽扇就开始扇风,连珠一般抱怨道:
“真是奇了怪了,今日我去找东莱王谈生意,找他买点粮。好家伙,这王爷好像是属刺猬的,见面就炸刺,和我说什么一粒粮也不卖,然后就见了老鼠般请我往外走。”
“怀冲,你说奇怪不奇怪,据我所知,他在京畿的别院里,最少存有十万斛粮米。他王府一家虽然人多,也就千把来人,存这么多粮米干什么?”
“他又吃不完,存三五年也就坏了,不拿来卖,就只能当猪食。之前你把粮价打下来了,这家伙就不卖,如今都要秋收了,他还是不卖,难道他真能自己吃光?”
刘羡听到这里,略微收敛神色,点点头说:“确实有些奇怪,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刘琨又道:“我起初还以为,或许他是好面子,之前囤粮没卖出高价,因此不想和我们打交道。所以我就把齐王抬了出来,他毕竟是齐王的兄长嘛!”
“我就和他说,我们买粮是得了大司马的支持,改善漕运后,他卖粮也方便。如果之前得罪了他,我们也可以略高市价的粮价来买。”
“结果你猜怎么着?”说到这,刘琨手中的扇子停了下来,对着刘羡夸张道。
“怎么着?”
“这位殿下听到大司马三个字啊,那更是勃然大怒!之前还要请我出去,那当时就是要赶我出去,真不知道我哪里招惹他了。”
这确实算得上是极为无礼的对待了,刘羡闻言也觉得有些诧异,但仔细分析原由,倒也不是事出无因。刘羡回忆道:
“我记得齐王殿下和我说过,齐王太妃是前废后的阿姊,经常为废后欺辱。东莱王虽是齐王的长兄,但并非嫡出,导致继承不了齐王王爵,因此,对齐王有怨恨,前些年后党猖獗的时候,也在积极巴结废后,和齐王的关系也不怎么和睦。或许是受此缘故,才不想和我们打交道吧!”
刘琨却面露不耐烦的神情,回应道:“怀冲,你以为我不知道?我知道啊!正因为他之前和齐王不好,我才这么说的啊!”
“你想想,齐王殿下是何等要面子的人?他现在那么多赵党党羽都放过了,怎么会亏待自己的弟兄呢?这段日子,他多次款待自己的弟兄,表现出和好之意。我们这位东莱王殿下,不也是过去了吗?”
“亲兄弟就是亲兄弟,再怎么说,兄弟的面子也是要看的。而且齐王殿下是权倾天下的大司马,他怎么能这么不讲情面呢!”
刘羡倒是不以为然,他想起自己和父亲,觉得这种亲人之间的感情,才是最难说得清楚的。
不过这位东莱王司马蕤的表现确实有些异常。他想了想,莫不是这位东莱王殿下私下里犯了什么命案,怕司隶府查到?确实有这种可能。王家有不法之事,这根本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还记得五日前,刘暾刚上报了一个事关东武王司马澹的案件。说在三月时,司马澹和河内来的郭俶、郭侃兄弟喝酒。酒至半酣时,郭氏兄弟抱怨说,孙秀杀张华有些做过头了。这本不是大事,可司马澹竟勃然大怒,当场挥刀,将两人一刀一个砍杀在酒桌上,割了人头直接送给司马伦。
只不过是一顿酒宴而已,兄弟两人竟然因为几句醉话,就落得一个有去无回的下场。可郭氏族人得知消息后,根本不敢告知官府,还是刘暾查访之后得了消息,这才捅了出来。眼下朝廷对于如何处理司马澹,仍然没有一个定论。但王室之为所欲为,已然可见一斑。
考虑至此,刘羡便把李盛叫了过来,对他道:“宾硕,你去盯一段时日东莱王府,包括他在京郊,还有河南的别院,都看一看,到处走访一下,若是有什么命案,第一时间回来向我报告。”
李盛了然,顿时领命而去。李盛是刘羡最信得过的人,这不仅因为他是李密的儿子,而是在刘羡身边,他的观察力却是最细致入微的,做人是最小心谨慎的,虽说他智谋并不是最出类拔萃的,但也绝不会犯下什么错误。
李盛也明白,调查一位宗王,而且是当今辅政大臣的长兄,这绝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若是暴露出来,引起冲突,必然会在舆论上陷入不利的局面。故而他没有直接从司隶府内调人探查,而是从上谷营内选了十来人,扮做小贩,闲置在东莱王府周遭,观察其有无异样。
李盛身为官员,自然不能长期在王府前盯梢,于是他自己另行一路,带着四五名随从,到东莱王位于河南县北郊的别院进行走访。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不令他人起疑,他还是打着司隶府行县观察民生的旗号出来行走的。
等到了河南县,此时正是一片丰收景象。田地上农人们都忙着收割打谷,阡陌中到处都是割得整整齐齐捆扎好的粟穗,桔梗们一茬茬摇晃着,好似火苗般带来了火热的气息,使得百姓们兴高采烈,在田野上频频放歌,歌声粗犷却带着勃勃生机,听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李盛带着人扮做商人,先是在县南逛了一圈,确认了王府别院的位置后,然后到隔壁乡亭的亭长处借宿。毕竟有一句话说得好,最了解一个人毛病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他的邻居。放在乡里乡亲也是如此,乡与乡之间总是和睦的少,相斗得多,了解反而因此更甚。李盛就是打算从这里着手,看能否了解东莱王别院的详情。
他带来了一壶葡萄酒,当夜便与亭里的亭长把酒夜话。亭长平日何曾喝过这么好的酒,当即就多喝了几杯,李盛等到他醺醺然的时候,就和他聊起当地的风土人情,几句话就谈到了隔壁的东莱王府。
他道:“听说隔壁亭的东莱王殿下,是当今大司马的长兄啊!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们和东莱王殿下靠得这般近,有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啊?”
亭长脸色顿时一沉,说道:“您说得这是什么话?我们这些小人物,算得上什么鸡呀犬呀的?别看我们和东莱王隔得近,了不起只不过是一条虫罢了,不踩死我们就算好了,得道升天,和我们毫无关系!”
他随后就抱怨起来:“我们这位殿下啊,是出了名的一毛不拔,哪家要是借了他的贷。若是还不上,或是少了他一颗子,那家里的狗奴才,都是要打将上门来,逼得人跳河的。”
放贷逼得平民倾家荡产,虽然不算什么善行,但在这年头,倒也算正常,并不算什么罪过。李盛不动声色地饮了杯酒,问道:“这么说来,那这位东莱王殿下,应该是很阔绰咯?”
“谁说不是呢?我看呐,这洛阳上百个王公殿下,能比我们这位殿下更富的,大概也就两三人。”
“那殿下这么阔绰,钱都拿来干什么了?”
“鬼知道!”亭长耸耸肩,又喝了杯葡萄酒,继而回忆道:“说起来,这位殿下啊,新圈了块马场,往里面填了不少马匹,也不知道是要干什么的?”
“马?有多少?”
“问得好!他最近林林总总买了好几批马,差不多有千来匹,各种毛色的都有。放出来遛弯的时候,多得好似彩云盖地呢!”
这么多马?李盛心中一动。京畿内玩马的王公并不少见,比如王济斗富时,就曾在洛阳城外造骑射场,用铜钱辅地,为时人称之为“金埒”。可如王济和石崇这般巨富,马厩内也不过养百来匹好马。司马蕤要竟然买了上千匹,他想要干什么?
这还没完,但听这位亭长继续道:“也不止是马,我们殿下最近好像还从河北拉来了许多铁石,又把周遭的一些铁匠全请过去了,整日在府院里叮叮咚咚的,也不知道要造些什么去卖,周围的人听了,晚上都难得睡着呢!”
李盛又是一惊,他心中隐隐约约生出一个念头,又有些不敢置信。他稍加思忖,又追问道:“你们乡亭里,最近有没有来什么一些外人?”
“哈哈,客人您不就是外人?”亭长又玩笑了一阵,过后他皱着眉头道:“不过你别说,最近还真有这么回事。东莱国的贵人们来向殿下运粮,为了彰显威风,把东莱国内的私军都带来了,三千人浩浩荡荡地入县,把大家都吓了一跳呢!”
“三千人?!”听到这里,李盛已是酒意全无,他连忙放下酒杯,说道:“这可是一件大事啊!”
亭长却不以为然地说道:“什么大事,也是成都王殿下刚走不久,前段时间,哪里不是勤王的兵卒?这不是很正常吗?”
但李盛却已无心听下去了。他随口聊了几句后,怀着心事入睡。次日一早,便火速返回司隶府,然后从上谷营里挑了几个身手好的人,再跑到河南县,等着天黑了,摸着夜色去窥探东莱王别院内的详情。
结果不出李盛所料,这座别院可谓是守备森严,夜里竟然有近千名卫士在院外巡回把守,不让旁人靠近。可惜,这些人到底没有真正打过仗,在这座占地千亩的大院内,还是留有许多疏漏,瞒不过久经沙场的上谷营老卒。他们很轻松地就躲过巡卫,从院墙上往内探看。
他们赫然发现:院内正有上百名铁匠通宵劳作,他们赤膊着上身,正热火朝天地敲制兵器甲胄,周遭的火炉透出一股刺鼻的铁锈味,令人头脑发胀发昏。
至此,东莱王的意图已经很明了了。李盛得到详情后,立刻返回洛阳,将所见所闻整理成册,通报给刘羡,并做出自己的判断道:
“主公,应该错不了了,这位东莱王殿下,应该正在准备谋反起事!”
面对如此详尽的情报,刘羡却表现得有些不可置信,反复翻看了几遍李盛递上的文表后,他实在难掩心中的疑惑,不禁向李盛发问道:
“东莱王这是疯了?!他手下只不过有三千人,竟敢对坐拥四十万兵力的大司马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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