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一切的根源都在我自己身上，是我把曾经爱我疼我的妈妈变成了后来的样子，”

    陈星竹深呼吸了一口气，脸上重新露出笑容，这一次终于有了一些开心和坚定的感觉，“我已经错过一次了，我不能再错一次，不能把徐尽欢也变成那样。”

    “……”

    谢晚晴终于又听她提起徐尽欢，这次却是更听不懂了，不知道她究竟要说什么，但隐约意识到似乎并非自己原本认为的那样。

    “我知道姐姐遇到的事情，也知道姐姐做出了应对，我但我也知道姐姐内心里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陈星竹将擦过的纸巾捏在手里，又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泪痕，注意到谢晚晴的表情，轻声解释道，“而且，在那个时候，也是有他在，对不对？”

    谢晚晴有点不大自然，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陈星竹似乎站着累了，抱着膝盖蹲了下来，眼睛望向外面，声音有点缥缈地道：“我本来有很多话想要跟姐姐说，但是现在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你不用说了。”

    谢晚晴也跟着蹲了下来，道：“我知道你的意思……”

    陈星竹转头看着她。

    谢晚晴望着外面，没有看她，尽量忍住悲伤的感觉，道：“我知道了……你们俩很般配，我……我……”

    她想要说自己会主动退出，却哽在喉中，没能说出口。

    “姐姐误会我的意思了。”

    陈星竹伸出一只手，覆盖在谢晚晴的手上，表情平静了下来，语气也是平静的，道：“姐姐跟我说过你家里的事情，我没有说过很多，李叔叔人挺好的，我没有听过类似的事情，但星若说过，我爸有过这种事情……

    “星若说，这种事情很常见，有不少大众认为很清廉、很正直的公众人物、企业家，在公开场合里面道貌岸然，甚至接受过表彰，但私底下也很不堪，我爸这样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徐尽欢在做的游戏我不是很懂，但他看起来很自信，而且一直都在说如果成功了，会非常非常赚钱，比跑酷和笨鸟要赚钱很多……

    “我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变成那种人，我希望他不是，他不会变成那样……姐姐应该也不希望吧？”

    谢晚晴点点头，又摇摇头，怕还是没表达清楚，于是说道：“当然不希望。”

    又想说这与自己无关了，陈星竹却已经又问：“姐姐相信性善论还是性恶论？”

    谢晚晴更不疑惑她的这个话题，不过还是认真思索了一下，回答道：“性善论吧。”

    又问陈星竹：“你呢？”

    “我都不相信，或者说也都相信。”

    陈星竹又吸了吸鼻子，道：“我更相信约束和引导，就像他做游戏时说的正反馈和负反馈，人的快乐、成就感，其实不在于生活的怎么样，而在于对于动态的感知和对比。”

    谢晚晴想了想，问：“什么意思？”

    “这几年我在家里过得不开心，但李叔叔和我妈在金钱方面对我并没有吝啬，每个月零花钱我都花不完，我就把它们存下来，”

    陈星竹抱着膝盖露出微笑，“受委屈的时候，我就看看自己存的钱，想着再忍这一次，要是哪天忍不下去了，我就离家出走，去找妹妹，想着怎么花这些钱，够不够用。

    “那时候我不知道星若过得怎么样，又想着要节省一些，到时候见到她，如果她过得不好，我还要留着这些钱给她买好吃的，买漂亮的衣服……说不定她生病了，还可以帮她看病……所以每次看着存的钱增加，我就会觉得开心。”

    她似乎想到那时候的感受，脸上笑容浓郁了一些，然后“嗯……”的想了一下，“后来……嗯，后来，星若跟着他找到我了，我才知道我爸那么有钱了，我存的这些钱没意义，我妹妹买件内衣的钱都比这多。”

    她轻轻舒了口气，眨了眨眼睛，看看谢晚晴，复又微笑着说：“还没见面的时候，我爸就给我转了一笔钱，比我所有存款加一块还要多很多很多倍，但我就没有像之前那样存钱开心了，后面再继续存钱，也没那么开心了，因为不管怎么存，那些钱看起来都像是没有变化。

    “我更有钱了，却少了一个开心的方式。”

    谢晚晴点点头，道：“这个我能听懂。”

    “所以呀，我看网上很多人说谈恋爱的时候，男朋友很好很好，在一起之后，慢慢的就没有那么好了，我就在想，徐尽欢会这样吗？”

    陈星竹露出思索之色，然后笑了一下，“我觉得他也会这样的，不是不爱了，而是刚在一起的时候，他对我好一些，我也会对他好一些，从不理他到理他，从点点头说‘嗯’到主动跟他说话，从偶尔跟他一块吃一次饭到天天一块吃饭，从走在一块都要隔着一段距离到牵手、拥抱……每一次关系突破，他都会获得正反馈，都会觉得开心和幸福，当然就更有积极性了。”

    谢晚晴轻轻抿了一下嘴唇，脸颊有些发烫，注意到她只说到“牵手，拥抱”就停了下来，忍不住在心中暗想：‘他们两个只牵手、只拥抱了吗？还没有……’

    这么一想，非常羞涩，却又觉得心里面甜丝丝的，感到有些羞耻的欢喜和甜蜜。

    “但是，这种进步是有极限的。”

    陈星竹望着谢晚晴，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目光微微凝住，随后继续说了下去，“在一起久了，结过婚了，就没有进步空间了，他再怎么对我好，也不会有进步空间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停滞下来，没有了正反馈，积极性就没有那么高了。”

    她停了下来，向谢晚晴问：“姐姐觉得这个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

    谢晚晴沉默了一会儿才问：“出轨？”

    “有可能吧。”

    陈星竹轻轻叹了口气，“或许不用等到大学毕业，他就会变得很有钱，会有很多很多女孩子想尽办法往他身上靠近……人多了，总会有人会是他喜欢的类型，会有人找到他喜欢的方式，甚至……”

    陈星竹平静地笑道：“甚至等我们年龄大了，会有第二个陈星竹、第二个谢晚晴、第二个宋织雨出现，就好像现在的我们一样……那个时候，不知不觉就在工作和家庭之间慢慢变老的他，能不能抵挡住青春和白月光叠加在一起的吸引力呢？”

    谢晚晴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不要这么悲观，他，他……”

    她迟疑了一会儿，道：“他很喜欢你的。”

    “我知道啊。”

    陈星竹又一次深呼吸了一口气，冁然而笑，“我相信他对我是真心的，是喜欢我的，我相信看到我、看着我的时候，那种眼神不是伪装的，所以……”

    眼泪忽然掉了下来，她忙抬手擦泪，嗓音却还是带着哭腔，细细的柔柔的：“所以我才会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又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直到今天呀。”

    谢晚晴原本在帮她擦泪，闻言表情和动作一起僵住，有点不大自然地问：“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一开始就知道啊。”

    陈星竹任凭她的手掌停留在自己脸上，也任凭眼泪滴落下来，微笑着道：“知道只只喜欢他，知道只只捣乱，想让姐姐来阻止我；知道只只想要跟他住在一个房间，还藏了一只口红；知道姐姐看他的眼神慢慢不一样了；知道他赚了钱，慢慢有了别的心思；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哽咽着停顿了一下，更多眼泪涌了出来，“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一次阻止了，成功了；下一次阻止了，也成功了；可再下一次、再再下一次，他还会选择我吗？”

    “会啊！”

    谢晚晴没想到她突然又哭了起来，有点手足无措，甚至暂时忘记了两人此刻的身份和关系，忙又给她擦泪，见擦不过来，干脆将她揽入怀里，自己也忍不住带着哭腔道：“不要哭了，我不跟你抢他……”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星竹连忙摇头，深呼吸着试图将有些失控的情绪压下来，哽咽着断续道：“我没有怪姐姐，我懂得那种感觉，要怪只怪他，怪只只，我们几个人里面，姐姐才是最无辜的那个人……我没有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