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百八十七章 老朱:再帮他们一把,咱亲自指挥!

作品:《退位让贤

    这一念转过,周仓实顿觉胸口轻松不少,额头冷汗也慢慢不再渗出。

    “好,好……下官明白了!”周仓实连连点头,心中已暗下决心,一定要尽职尽责,处理好县中事务,绝不可再出半点差错。

    老朱没有再多言,只微微颔首,便带着蒋瓛等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县衙。

    不多时,他们便抵达了距离嘉裕关最近的一座军营。

    出示锦衣卫腰牌后,几人顺利面见了驻军主将沙祁阳。

    经过一番严肃盘问,沙祁阳终于吐露实情:“他们持有一份陛下的密旨,命令我暗中调兵支援。”

    “末将不敢违抗圣命,便从营中抽调了五百兵马,伪装成使团随从,与他们一同前往别失八里。”

    老朱神色一沉,声音也冷了几分:“密旨现在何在?”

    “密旨……”沙祁阳略显迟疑,眼中闪过一丝踌躇,最终还是从怀中取出那份密旨,道:“这道密旨,末将曾反复查验,笔迹、印玺都与朝廷所颁布的圣旨所用无异,不似伪造。”

    老朱接过密旨,目光一扫,随即断言道:“这是伪造的假旨!”

    “啊?”沙祁阳脸色骤变,失声道:“这不可能!”

    “末将以前曾数次见过圣旨,这份与真品一模一样,绝不可是假的!”

    老朱冷哼一声,语气凌厉:“陈诚早年便在行人司任职,曾奉旨意传达过无数圣旨。”

    “他对圣旨的用词,印章,纸张等所有细节了如指掌。”

    “若由他亲手伪造,普通人哪能辨得出真假?”

    沙祁阳神情震动,强自镇定,问道:“那你们又是如何识破的?”

    蒋瓛接口道:“此旨虽仿得极像,但只要细察,仍有端倪可寻。”

    “陛下天纵之资,早在数年前便命大明科学院研制出多种防伪手段。”

    “如今政务处、军务处的公文,皆使用严密防伪技术,而圣旨更是层层设防。”

    “其所用纸张,乃特制秘笺,较之大明宝钞所用还要稀贵十倍,不仅材质独特,更有严密监管,外人根本无法接触。”

    “除此之外,还有印章和封印之法,皆是独有。”

    “一份圣旨,防伪之处,总计有三四十处之多。”

    “若是密旨,那要更多。”

    “眼前这份伪旨虽做得巧妙,但漏洞至少有七八处之多。”蒋瓛淡淡道:“只因你官阶有限,平日所见圣旨寥寥,才会被轻易欺骗。”

    沙祁阳面色骇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细细一想也确实如此。

    锦衣卫乃是皇帝嫡系,受皇帝直接指挥,接触的圣旨不计其数,远非常年驻守边关、闭塞一隅的他所能比拟。

    老朱看着假旨,道:“最关键的一点,既是‘密旨’,便是绕过军务处与政务处,未曾经过任何一道正常传达程序,而是由皇帝直接下达,经使团的使节,送至你手中。”

    他目光沉稳,语调一寸寸压下:“这中间没有其他任何官员过问,不经宣读,不设传抄,全程密封。”

    “为了确保机密不泄,同时也为了让接旨者深信不疑,密旨的形式与一般诏令截然不同。”

    “平日里颁发的圣旨,大多由政务大臣、军务大臣,或是宫中的秉笔太监起草代笔,交皇帝审阅认可后颁布。”

    “你们接到的圣旨,可能每次书写的人都不同。”

    “但密旨不同,密旨必须由陛下亲笔书写,不容他人插手。”

    “而你手中的这封‘密旨’,根本不是皇帝陛下的笔迹。”

    这句话一出,如雷贯耳,震得沙祁阳心头一震。

    旁人或许无法识别朱允熥的笔迹,可老朱却再熟悉不过。

    朱允熥才学出众、天赋聪颖,唯独那一手毛笔字写得不堪入目,潦草丑陋,远不及他人预期中的帝王之书。

    也因此,他平日极少动用毛笔,能不亲笔就不亲笔。

    偶尔不得不做批阅或亲笔书写指示之时,多半也倾向使用他钟爱的特制硬笔。

    让人意外的人是,在这个没有多少人写硬笔字的时代,朱允熥的硬笔字反而写得不错。

    所以,若他真要亲笔写密旨,多半会用硬笔写小字,不会用毛笔舞墨。

    可眼前这封“密旨”,却通篇用毛笔写成,字迹工整流畅,风格儒雅端庄,明显不是朱允熥的手笔。

    哪怕只扫一眼,老朱便看得十分清楚。

    这赝品,假得不能再假了。

    但对沙祁阳而言,他一个镇守边疆的将领,怎可能有机会见识皇帝的亲笔字?

    以前看到过的圣旨,也都是别人代笔的啊!

    他从未接触过,自然也无从辨认真假。

    陈诚显然是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丝毫也不注意。

    此时听闻密旨竟是伪造,沙祁阳顿时慌了神,心头如坠冰窖。

    “假传圣旨,擅自调动兵马……”他喃喃出声:“陈诚和霍连诚,究竟想做什么?”

    沙祁阳用带着惊惧与颤意的声音,似自言自语般的反问。

    蒋瓛皱眉,沉声道:“有没有可能,他们根本就不是陈诚和霍连诚,而是其他人冒充呢?”

    蒋瓛之所以会如此联想,也并非毫无缘由。

    在元朝年间,便曾发生过一桩匪夷所思,震惊天下的奇案。

    当时有一名籍籍无名的小吏,名叫范孟,此人胆大包天,竟冒充钦差大臣,自封为“河南都元帅”,号令整个河南。

    他先是以假传圣旨,强行控制河南地方政权,继而大开杀戒,将河南省的平章、左丞、总管等众多文武高官一一诛杀,将整个河南纳入掌控之中,军政一体,皆受其节制,俨然成为一方土皇帝。

    更令人震惊的是,整个河南省自上而下,所有的官吏军士,竟无一人识破,反而都深信不疑。

    真把他当作了奉旨而来的钦差。

    甚至被杀的高官,也都认为真是皇帝降旨要杀自己。

    直到某日,范孟酒后失言,在醉梦中吐露实情,这场骗局才终于被揭穿。

    此事若非史册有载,任谁听到,都只会觉得太荒唐的。

    却又确确实实发生在真实的历史长河之中。

    可见,世事之荒谬,往往远超人们的常识与想象。

    有此前车之鉴,蒋瓛如今心头也就自然而然浮现类似之念。

    老朱眉头紧蹙,似是想起了另一桩细节,转而问沙祁阳:“那些人从你手中借调了兵马,可他们还带了大量的准备赠送给别失八里部族贵人的礼物,这又是从何而来?”

    沙祁阳毫不迟疑,立刻答道:“是他们派人暗中前往嘉裕关集市采购的。”

    “嘉裕关素来商贸繁盛,南货北货应有尽有,各地珍玩异宝亦不罕见,想置办些体面的礼物并不困难。”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至于所用的钱财,他们并未向末将明言,但末将揣测,极可能是从嘉裕关的大明银行调拨的。”

    “嘉裕关乃是边陲重镇,往来商贾络绎不绝,货物流通极广。”

    “商人们或存或贷,资金频繁流转,因此本地大明银行的资本雄厚非常,调出数百万贯银钱,也并非难事。”

    在这个尚未进入电子联网时代的背景下,即便同属大明银行系统,不同地域的分行之间,短时间内可动用的资金数量差异极大。

    一个寻常县城的分行,所能即刻调配的资金,也许不过数万贯。

    唯有省府所在的大城,才能动辄支取数十万甚至上百万贯银钱。

    当然,若有特殊需求,县级分行亦可提前向省城或总行报备审批,在获得上级批复后,由上级调拨资金,这个金额几近无上限。

    只是,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而使团的人,要赶时间离开,以防出现变故,哪有余暇走完繁复流程?

    显然,他们不可能等待冗长的调资周期。

    然而,嘉裕关并非普通县城,它是沟通南北、连接内外的重要关隘,更是边地第一繁华重镇。

    正因如此,其大明银行分行每日处理的资金数目庞大,账面流动性极强,在分行自有资金的调配能力上,也不逊于一般省会城市,甚至犹有过之。

    “好啊!”蒋瓛怒极反笑,声音蕴藏着刀锋般的杀气:“竟敢从大明银行挪用银钱,购置物资,还假旨兵遣将,暗中输送给外邦!这帮吃里扒外、勾结敌国的败类,就该千刀万剐,寸磔凌迟!”

    他素来唯利是图,旁人的死活在他眼中不过草芥。

    但今日碰到的这等事,连他都感到愤怒异常。

    老朱却轻轻摇了摇头,道:“未必是假冒。”

    “他们自金陵起行,一路皆有踪迹可循。”

    “随行人员众多,沿途与驿站交接文牍频繁,各地官府有所接应,凡所递交的文书与通牒,也俱有记录。”

    “若是有人假冒,根本瞒不过去,早在途中便会露出破绽。”

    得益于朱允熥建立的高效通信体系,大明各省府县皆设有驿传与邮递系统,不仅方便了百姓,也使得朝廷与地方之间的文书往来频繁而密切。

    让朝廷各部加强垂直管理,正是得益于这一体系。

    要不然,按以前的信息传递效率,将各个部门分散开来,由京城的直属上级部门直接管理,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按便,凡是奉命出京办差的官员,皆需每日通过信函向朝廷备案行程,通报动向。

    这些信件虽为普通公文,不必加急传递,但亦不可怠慢,视为挂号类信件处理,确保可靠递达。

    由于制度严密、成本低廉,信件数量很多,这一机制极大限制了假冒之可能。

    倘若真是冒名顶替,根本无法进行定期汇报。

    更遑论还有其他层层措施。

    从路线到印章,从接待到开支,每一步皆有迹可查。

    老朱语气愈发冷静笃定:“不是有什么人冒充,就是使团的人有意为之。”

    “那他们是疯了吗?”蒋瓛眉头猛跳,脱口而出。

    沙祁阳也异口同声。

    两人皆神情错愕。

    短暂沉默后,蒋瓛咬牙接道:“陈诚乃是政务大臣杨荣举荐,霍连诚则是梁国公所,深得梁国公的器重。”

    “两人一为正使,一为副使,虽官阶不高,却早已简在帝心,只待出使有功,便可扶摇直上。”

    “有此背景和前程,为何要自断前程?”

    沙祁阳亦频频点头,满脸疑窦未解。

    能得杨荣与蓝玉两位权臣举荐,已是朝中罕有的荣耀。

    他们对陈诚、霍连诚如此看重,足见二人资质非凡、前景广阔。

    按理说,有这等倚仗,再辅以出使之功,只待归来,便可青云直上。

    为何要铤而走险,做出如此不智,甚至几近疯狂之举?

    “因为他们想立功,立大功,立下千古留名的旷世之功!”老朱的声音,像是穿透风沙的钟鸣,久久不散。

    “若咱推测无误,这一切的幕后推手,应是嘉裕县令李伯约。”

    “李伯约原本官居五品,又在京畿任职,年少得志,意气风发,仕途本可顺风顺水。”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他因亲王造反案遭贬,调来这边远之地,自此心有不甘,志难平。”

    “一个有野心的人,是不会安于平庸的。”

    “嘉裕虽为要塞重地,却非升迁之地。”

    “他若想重回京师,甚至更进一步,靠安分守己,根本无望。”

    “于是,借着使团西行之机,李伯约从中策动,说服了陈诚和霍连诚二人。”

    “三人一拍联手伪造圣旨,骗得兵马,又挪用银行银两,假托赠礼之名,暗中调兵遣将。”

    “他们的真正目的,是要一战灭掉别失八里,把广袤西域重新纳入大明版图。”

    老朱缓缓吐出一口气,情绪复杂:“若此举成功,纵使是假传圣旨,又算得了什么呢??”

    蒋瓛呆若木鸡。

    确实。

    唐时名将李靖,抗命不受太宗与东突厥议和的旨意,擅自出兵,兵锋所指,一战灭了东突厥。

    李世民非但未加罪,反而给予了厚赏。

    因为他的功劳,远远盖过了罪责。

    同理,若这支使团真能将整个西域重新收归大明,其功之大,堪称盖世。

    就算手段有违纲纪,也将被视作“非常之事需用非常之策”。

    “他们这是在赌啊!太冒险了!”蒋瓛摇头:“区区数百人马,虽带了火枪,可火炮不便随行,弹药又有限。”

    “没有后勤补给,若战事持久,子弹耗尽之后,他们又准备怎么办呢?”

    “凭这点兵力就妄图平定西域,实在是异想天开!”

    老朱却神色不动,淡淡一叹:“当年班超不过三十六人,也敢闯西域,安定诸国。此举虽狂,却并非毫无前例。”

    “他们确实有胆识。”老朱目内浮现一丝复杂之色。

    大明的臣子,竟这般勇于担当。

    “若他们败了呢?”沙祁阳脸色微变,心中升起一股莫名寒意。

    那可是五百条精锐。

    一旦失败,这些人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可这支兵马乃是他亲手放行的。

    若朝廷追查下来,沙祁阳如何交待?

    身为边关守将,却被一纸假圣旨所遍,难逃失职之罪。

    “既然已经做了,就没有回头路。”老朱目光一凛,忽然正声道:“咱就再帮他们一把!”

    “再调派更多的兵马,扮作商队,散为小股,分批前往别失八里接应。”

    “咱亲自来指挥作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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