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总是热闹的，仁义巷里也不例外。

    家家户户贴上了春联，挂起了红灯，孩子们穿着新衣在巷子里追逐嬉闹，空气中弥漫着油炸食物和糕点的香气。

    这份热闹里，也夹杂了些不同寻常的客人。

    俞振飞来了，提了不少东西，径直去了秦巧珍和郭志国租住的小屋。

    他是来看望继子的，看着郭志国又长高了些，脸上也露出了些许欣慰。

    秦巧珍很高兴，想留他吃午饭，但俞振飞婉拒了。

    她又连忙提出一起去斜对门的陆家拜访，这次俞振飞没有拒绝。

    苏采薇见他们到来，自然热情接待。

    孩子们一起玩鞭炮，大人们喝着茶，下着棋，就很自然地聊起了改革开放。

    俞振飞与苏世才虽不是一辈人，但聊得格外投机。

    事后，苏世才竟有些感叹，若是当初女儿选了俞振飞或许也能过好。这是老两口临睡前的低声谈论，不敢叫第三人知道，尤其是他家女婿。

    当然，这是后话。

    回到大年初一这天。

    刘湘湘也出现在巷子里。

    她穿着呢子大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眉眼间的憔悴却难以完全掩饰。

    她是来看女儿丁思琪的，手里还拎着一袋水果糖。

    已经是丁家女主人的李艾青倒是没记仇，很客气地冲她进屋，但刘湘湘冷着脸拒绝了，只把丁思琪叫到院子里说话。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客人”还在后头。

    林有麟领着他母亲来了。

    林家也在省城，却是在城市另一端，倒公交都得两小时。

    林老太太瞧着六十来岁，头发梳得油光水滑，面容有些尖刻，走进姚秋霜租住的大杂院里，眼睛立刻瞄准了一个十来岁的男孩。

    “你是春荣吧？”林老太太伸手就去拉孩子，眼神里却透着审视和挑剔。

    这孩子正是姚秋霜的小儿子，林春荣。

    他有些害怕地躲开了：“我不认识你！”

    林有麟忙道：“春荣，这是奶奶，快喊奶奶！”

    姚秋霜听到动静从厨房跑出来，手上还沾着面粉，一把拽过儿子，脸色黑沉：“林有麟，你来干什么？还带着你娘？大过年的，找不痛快是不是？”

    林老太太上下打量着姚秋霜和她身后有些破旧的小屋，鼻子里哼出一股冷气：“姚秋霜，我们老林家今天来，是来接春荣回去的。这孩子是我们林家的血脉，不能总跟着你在这小破屋里没出息。”

    姚秋霜气得笑了：“老太太，您没搞错吧？当初是你儿子不要春荣的，现在又跑来充什么大尾巴狼？还嫌我们没出息？我儿子跟着我没饿着冻着，倒是你儿子已经有两月没给抚养费了。”

    四周邻居指指点点，林有麟顿时涨红了脸。

    林老太太立马嚷道：“春荣我们带走，当然不用再给抚养费了！”

    林春荣立刻害怕地抓住了他妈的袖子：“妈，我不跟他们走。”

    林老太太瞪了眼孙子：“你这傻孩子，你跟奶奶走，以后就是正经的城里人，以后读书上大学，有大前程！总比跟着你这个没本事的娘强！”

    姚秋霜冷哼：“我儿子跟着我一样能读书上大学，而且不会坏良心！”

    怼完林老太太，她上前一把抓住林有麟的领口：“你老是跟我说，你们到底打什么主意？一年前不要孩子，现在突然要了，总不能是你突然有了良心吧？”

    姚秋霜手劲大，林有麟挣不脱，只能低声说了实话：“我大嫂不能生了，但我大哥没个儿子不行，家里商量了一下，春荣可以过继给大哥……”

    姚秋霜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了，指着林家母子的鼻子就骂：“我呸！你们林家还要不要脸？当初嫌是个拖油瓶，现在看孩子长大了又想捡现成的？过继给他大哥？说得比唱得好听！不就是想白得个劳动力吗？给我滚！立刻滚！”

    她越说越气，转身抄起门后的扫帚就往外扫：“滚出去！别脏了我家门口的地！”

    林老太太没想到姚秋霜这么泼辣，被扫帚疙瘩打得连连后退，差点摔倒，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哭起来：“没天理了啊！抢我们林家的孙子还打人啊！大家快来评评理啊！”

    林有麟想去扶母亲，又怕姚秋霜的扫帚，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这阵吵闹早就惊动了四邻。

    苏采薇一家也闻声出来。

    石静兰一看这情形，立刻上前扶起林老太太：“老姐姐，大过年的，这是闹什么呢？有话好好说，地上凉，快起来。”

    林老太太见有人来劝，哭嚎得更起劲了，数落着姚秋霜的各种不是，说她不敬婆婆，不让孙子认祖归宗。

    苏采薇却凑到姚秋霜耳边，压低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秋霜，硬碰硬不行，得拿捏住他们的七寸。你想想林有麟最怕什么？”

    姚秋霜闻言，眼睛猛地一亮。

    她扔下扫帚，双手叉腰，对着还在干嚎的林老太太和一脸尴尬的林有麟，声音清晰地放话：“行！你们不是要接孩子回去吗？可以！”

    林家母子一愣，连哭嚎都停了。

    姚秋霜冷笑一声，继续说道：“接了我儿子，就得把我也接过去，否则我就天天去农学院，找学院领导，好好说道说道你林有麟抛妻弃子、还想抢孩子的事！我看你这学还上不上得成！以后又有谁肯嫁给你这个二婚头！”

    这话像一把刀子，精准地戳中了林有麟的死穴。

    去年就因为离婚以及追求刘湘湘的事，让他在学院领导那留下了不好印象，姚秋霜若是再去闹的，他恐怕真会被踢出学校。

    那一切就全完了！

    林有麟脸色变得惨白，连忙上前拉住还要撒泼的母亲：“娘！别闹了！快走吧！”

    林老太太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儿子惊恐的表情，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讪讪地闭了嘴。

    林家母子俩最终在一片窃窃私语和异样的目光中，灰溜溜地走了，连头都没敢回，不想在巷口碰见了刘湘湘。

    她在院子里跟女儿说了几分钟话，塞了糖果就走了，实在是母女之间数月不见，多了许多生疏和隔阂。

    结果出来就碰见了这场热闹，此刻双方碰面，刘湘湘理都没理，抬脚就走了。

    “刘湘湘同学，你等等……”林有麟连忙追赶。

    刘湘湘厌恶地瞪他一眼：“再跟着我，我就去告你耍流氓！”

    说完，加快脚步走了，留下林有麟在原地，又给街坊邻居添了一笔笑料。

    另一边，姚秋霜带着儿子春荣来给苏采薇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