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菩提与归真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与些许的无奈。

    归真和尚那疾苦的面容上仿佛又添了几分愁绪，他低声道：“鸿钧于紫霄宫开讲大道，教化三千客，此乃洪荒当前第一等大事。诸大能皆汇聚于天外，聆听妙法。天庭有这位至高存在坐镇，即便只是讲道之余的些许关注，也足以震慑一切宵小，维持三界秩序不乱。”

    须菩提微微颔首，手中拂尘轻扫，荡开周遭氤氲的莲香佛气，缓声道：“确实如此。天帝选择在此刻轮回，时机拿捏得妙至毫巅。鸿钧坐镇天外，无形中便替他稳住了天庭基本盘，免去了最为致命的后方不稳之患。”

    “否则，一旦陛下真灵轮回、实力暂失的消息走漏，即便有武后与天帝善尸坐镇，也难保不会生出天大波澜。如今，却是争取了一段至关重要的平稳时期。”

    他言语之中，既有对朱寿精准算计的感叹，也有一丝计划受挫的惋惜。

    佛门若想在此等变局中有所图谋，鸿钧的存在便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太古神山，令他们不得不将许多刚刚升起的念头强行压下。

    在对方眼皮底下行鬼祟之事，风险之大，远超想象，绝非智者所为。

    “不过。”须菩提话锋一转，眼中智慧光芒微闪，仿佛星河流转，“我等虽受制于时局，不便直接插手，却未必不可借力而行。那弥罗道人，可是野心勃勃，一向看不上天帝。若他得知天帝真灵已入轮回，啧啧，那就有意思了！”

    归真和尚闻言，手中念珠微微一顿，面上慈悲之色不变，低诵佛号道：“阿弥陀佛。道兄之意是？弥罗若知此讯，会当如何？其行或可搅动风云，然亦可能反为天帝算计之一环。此举，福祸难料。”

    须菩提淡然一笑，显得高深莫测，不在意的说道：“福祸非我所定，乃由其自择。我等只需‘不经意’间，让该知道的人知道便可。弥罗道人非是易与之辈，自有其判断与行事准则。他若动，则洪荒之水可浊，我等或可于浑水之中，静观其变，觅得一丝机缘。即便他不动，于我等亦无损失。”

    这就是须菩提经常干的事情，最喜欢用借刀杀人的手段，反正事情最后没完成，也找不到他的头上。

    西方佛门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一旦成功，将会获得数倍的好处。

    “大善。”

    归真和尚也点点头，认可了对方的计划。

    洪荒，东域，凤翔府。

    昔日人皇麾下悍将凤翔侯朱万彻的府邸，如今虽依旧朱门高耸，却难掩门庭渐稀的落寞。老侯爷一生征战，为人族流尽鲜血，晚年方得一子，名唤朱寿，爱若珍宝。

    然而上天似乎并未垂青这位将门之后。小侯爷朱寿渐次长成，其容貌虽算得上端正，性情也温厚纯良，可偏偏于修行一途上，却是朽木一块，经脉滞涩，气感全无，任凭侯府耗费无数资源，请来多少名师，也未能在他体内炼出一丝真元。

    在这洪荒世界，万族皆可修行，人族虽先天体弱，亦不乏惊才绝艳之辈踏上仙路。一个毫无修行资质的凡人，莫说继承老侯爷的衣钵守护一方，便是想健康长寿、安稳度日也属不易。老侯爷临终前，紧握着独子的手，眼中尽是担忧与不甘，最终溘然长逝，将偌大却已开始衰败的侯府和一个风雨飘摇的世道，留给了这个憨厚平庸的儿子。

    ……

    凤翔侯府内，已是新任侯爷的朱寿坐在书房，对着满桌的账册与领地文书，眉头紧锁。他虽无修为，但老侯爷请了先生教他读书识字、治理封地，只盼他能做个安稳的富贵闲人。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自人皇战死，天庭虽胜却无暇他顾，人族失去共主，顿成一片散沙。各大诸侯、修真宗门、乃至一些得到上古传承的世家纷纷割据自立，相互征伐兼并，都想成为下一个“人皇”。凤翔侯府这块昔日荣光尚存的肥肉，自然引来了四周饿狼的觊觎。

    “侯爷，不好了！”老管家踉跄着跑进来，面色惶急，失声哀嚎道：“黑山峪的灵矿又被青木宗的人强占了！我们派去的护卫都被打伤了！”

    朱寿闻言，猛地站起身，脸上涌起怒色，却又很快化为无力。青木宗是左近一个有元婴修士坐镇的中等宗门，以往还忌惮老侯爷的余威和与朝廷的香火情，如今却是越发肆无忌惮。

    “他们……他们怎么说？”朱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们说……说侯爷您……您是个不能修行的废物，不配拥有灵矿这等资源，让我们识相点主动献上，否则……”老管家不敢再说下去。

    朱寿脸色一白，跌坐回椅中，拳头紧紧攥起，指甲几乎嵌进肉里。这种侮辱，他已不是第一次承受。自父亲去世后，周围的恶意便如潮水般涌来。他空有侯爷之名，却无守护家业的力量，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留下的基业被一点点蚕食，府中人心离散。

    夜间，朱寿独自一人来到侯府后院的祠堂，跪在父亲灵位前。烛火摇曳，映照着他迷茫而痛苦的脸。

    “父亲，孩儿无用，守不住家业，更无力光大门楣，愧对您的期望……”他低声哽咽，巨大的压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甚至能感觉到，府外已有不怀好意的神念在隐隐探查，仿佛在评估着最后下手的时机。

    就在他心力交瘁，几乎要被这绝望压垮之际——

    嗡！

    他的神魂深处，仿佛有一声来自亘古之前的钟鸣轰然炸响！

    并非真实的声音，却震得他浑身一僵，意识瞬间被拉入一片无尽的混沌与黑暗之中。

    紧接着，一幅幅模糊却浩瀚无比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流，强行涌入他的脑海：

    一座玄黄色的巨钟震荡，星辰崩碎，万妖俯首；

    一尊缭绕火焰的烘炉吞噬天地，炼化万物；

    一座仙池禁地，玉阶之上，三滴紫金帝血沉重如山；

    一条光怪陆离、幽深无尽的轮回通道，有三道绝美的仙影相伴；

    最后，是一个庞大无比、缓缓旋转的六道轮回盘，散发着令灵魂战栗的古老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