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可算回来了！”

    朱明那粗犷的声音响起，他扔下铁锤，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我的肩膀上：“北边那家伙，没把你怎么样吧？”

    “就凭它？”我不禁失笑。

    “哈哈哈！也对！如今的大哥，可是咱这片天地的守护神！”朱明得意地挺了挺胸膛：“饭快好了，就等你了！今天嫂子可是亲自下厨，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九幽！”

    林雪和叶清歌也走了过来。

    林雪巧笑嫣然地打量着我，确认我安然无恙后，才娇嗔道：“每次都一个人去，也不让我们跟着，万一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

    “不会有事的。”我看着她们，轻声说道。

    我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叶清歌的身上。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里，充满了担忧、心疼，与无尽的爱意。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我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就在这时，一阵清风，毫无征兆地，吹拂过整个山谷。

    风中，带着一股古老、苍茫、而又神圣的气息。

    村里所有的人，都在这阵风下，感受到了一种源自灵魂的安宁与祥和。

    司马懿猛地从摇椅上坐直了身体，他手中的羽扇，停止了摇动，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望向了谷口。

    我也抬起了头。

    只见谷口的风中，一道青色的、由无数风之符文构成的身影，缓缓凝聚成形。

    祂头戴帝冠，身披青色龙袍，面容威严而又古老，正是上古传说中，掌管风与天象的风神——飞廉！

    “龙师天尊。”我看着祂，神色平静，并未有多少意外。

    这十年时间，龙师天尊从沉睡中苏醒，已经成为了真正的神祇。

    “张九幽。”龙师天尊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带着一丝复杂，一丝感慨，也有一丝……敬畏：“十年不见，你的力量，已经达到了我需要仰望的境界。这片人间，有你守护，实乃万幸。”

    “天尊降临，所为何事？”

    司马懿站起身，沉声问道。他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到来，绝非只是叙旧那么简单。

    龙师天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

    祂看了一眼我们身边，那些充满了生机与烟火气的村落，叹息道：“我此次前来，是为……预警。”

    “预警？”

    “你们所面对的，不过是‘罗网’之后，那些外道鬼神，偶尔渗透进来的、一些不入流的先遣斥候罢了。”龙师天尊的声音，变得无比沉重：“吾于沉睡中，窥探过‘罗网’之后的真实。那是一个比神州大地，广阔亿万倍的、黑暗的、充满了吞噬与征伐的……诸神战场！”

    “那里，有无数个像‘忆食之主’这样，甚至比祂强大千百倍的恐怖存在。祂们，视一方世界为食粮，视亿万生灵为牲畜。”

    “如今，神州世界的‘罗网’，因为五浊恶世，已经变得薄弱不堪。最多……不出百年，‘罗网’，便会彻底破碎！”

    “届时，万神降临，诸魔入界。那，才是真正的人间末日！”

    龙师天尊的话，如同一块巨石，砸入了平静的湖面，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百年……

    对于凡人而言，或许是一生。

    但对于一个世界的命运而言，不过是弹指一瞬。

    “以我们如今的力量，哪怕有你在，”龙师天尊看着我，继续说道：“也绝无可能，守护住整个人间。当祂们真身降临的那一刻，我们所有的抵抗，都将毫无意义。”

    山谷中，陷入了一片死寂。

    林雪、罗刹、朱明，云姬，芷若寒，她们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与不甘。

    他们不怕战斗，不怕死亡。

    但他们害怕的，是那种明知结局，却无力回天的绝望。

    我看着周围伙伴们的神情，看着这片我好不容易才守护住的人间烟火，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平静的微笑。

    “大哥……”朱明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头看向叶清歌。

    她也正看着我。

    她的眼中，没有对末日的恐惧，只有对我的、全然的信任。

    仿佛只要我在这里，天，就塌不下来。

    我心中一暖，所有的沉重，都烟消云散。

    就在这时，叶清歌的脸颊，忽然飞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拉着我的手，走到了旁边一棵柳树下，避开了众人的视线。

    “怎么了？”我柔声问道。

    “九幽……”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头也低了下去，不敢看我，“我……”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抬起头，那双美丽的眼眸中，闪烁着羞涩、喜悦、与一种即将为人母的、圣洁的光辉。

    “我怀孕了。”

    轰！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创世之初的惊雷，在我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我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我呆呆地看着她，看着她那依旧平坦，却孕育着一个崭新生命的小腹。

    在那一瞬间，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梦”里。

    回到了那个漫天烟火的夜晚，回到了她在我怀中，期盼着孩子未来的时刻。

    “你说，他会像你，还是像我？”

    梦境与现实，在这一刻，发生了奇妙的重叠。

    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虚幻的期盼，而是……触手可及的真实。

    我失去过一次的珍宝，如今，又完好无损地，回到了我的手中。

    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冲垮了我维持了十年的、冰冷而又平静的心湖！

    我颤抖着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小腹。

    在那里，我能感受到，一个微弱的、却又无比坚定的心跳，正在与我的灵魂，遥相呼应。

    那是……我的孩子。

    我和清歌的，孩子。

    “太好了……太好了……”

    我语无伦次，只能反复地，念叨着这两个字。我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两行滚烫的泪水，从我这个斩神屠魔、守护天地十年都未曾流过一滴泪的男人眼中，决堤而出。

    “不管……不管男女……”我哽咽着，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都叫……张念安吧。”

    念安，念安。

    思念我曾经失去的，守护我如今拥有的，期盼一个……永远安宁的未来。

    “噗嗤……”叶清歌被我这副模样逗笑了，她轻轻捶了一下我的胸口，眼角也带着泪光，“真是难听的名字。”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脸上的幸福笑意，却比这满山的春色，还要灿烂。

    我笑着，擦干了眼泪，心中的某个缺口，在这一刻，被彻底填满了。

    末日又如何？

    万神降临又如何？

    为了她们，为了这个即将到来的、名为“念安”的小生命，就算是真正的天道崩塌，我也要为她们，重新撑起一片天！

    就在我沉浸在这份巨大的幸福中时，一个充满了魅惑的声音，在我身后，幽幽地响起。

    “哎呀呀，可真是不公平呢。”

    我回头，只见罗刹不知何时，也偷偷地跟了过来。

    她倚在柳树上，单手托着香腮，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幽怨，一丝挑衅。

    她迈着妖娆的猫步，走到我的面前，然后，当着叶清歌的面，大胆地，拉起了我的另一只手，轻轻放在了她同样平坦，却散发着惊人弹性的柔软小腹上。

    “我也怀孕了。”

    她吐气如兰，一脸妩媚地看着我，眼中，却闪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与忐忑。

    我再次愣住。

    低头看了看被罗刹拉着的手，又看了看旁边一脸错愕，随即脸颊鼓起，狠狠瞪了我一眼的叶清歌。

    我……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山谷中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远处的朱明，张大了嘴巴，手里的铁锤“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林雪则是掩着嘴，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

    唯有司马懿，依旧老神在在，他端起石桌上的茶杯，呷了一口，仿佛一切尽在他的预料之中。

    我看着眼前这两个风格迥异，却同样国色天香，并且同时怀上了我孩子的女人，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化为了一声无奈而又宠溺的苦笑。

    我没有松开罗刹的手，反而伸出另一只手臂，将她柔软的娇躯，也一并揽入了怀中。

    “辛苦你们了。”

    我没有说太多的话，但这一句，已经包含了所有。

    罗刹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那双总是充满了魅惑的眼眸中，泛起了一层水雾。她不再言语，只是将头，轻轻地，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家庭，爱人，即将到来的孩子，生死与共的伙伴……

    我拥有了，我曾经失去的，以及我曾经不敢奢望的一切。

    只是这时，龙师天尊那不合时宜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份温馨。

    “张九幽，你沉浸在凡人的幸福中，是无法解决问题的。”

    祂的声音，依旧充满了凝重：“我承认，你的力量已经超出了我的理解。但是，‘罗网’之后的世界，其水之深，远非你能想象。那里，甚至存在着……能够创造和毁灭‘道’的存在。”

    “我知道。”我神色平静，松开了两位妻子，转头看向祂。

    “所以，我有一个想法。”龙师天尊看着我，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

    “哦？什么想法？”我饶有兴致地问道。

    龙师天尊的目光，扫过这片宁静的山谷，扫过朱明、司马懿，最终，落在了叶清歌与罗刹的小腹之上。

    “与其坐以待毙，等待‘罗网’破碎，人间化为焦土。不如……我们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司马懿皱起了眉头，“你的意思是……”

    “放弃人间。”

    龙师天尊缓缓地，吐出了四个字。

    这四个字，如同九天玄冰，瞬间让山谷的温度，都下降了数分。

    “你说什么？！”朱明第一个怒吼起来：“放弃人间？！这里是我们的家！你让我们放弃自己的家？！”

    “这不是放弃，是取舍。”龙师天尊的声音，冰冷而不带一丝感情，“与其让所有人都死在这里，不如……保留下火种。以你的力量，加上吾等残存的神力，足以撕开‘罗网’，带着你最重要的人，前往那个世界。”

    “那里，虽然更加危险，但也拥有着无尽的可能。也许，我们能在那里找到，真正能够对抗末日的方法。这，是唯一的生路。”

    放弃绝大多数的凡人，带着身边最亲近的人，逃往一个更加危险，却也拥有无限可能的未知世界。

    这是一个……理智，却又无比残酷的提议。

    我愣了一下。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个“梦”里，我为了天下，而失去了清歌的场景。

    我救了天下，却失去了我的全世界。

    而现在，龙师天尊给我的选择，是……放弃天下，来保全我的全世界。

    命运，跟我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我看着远方，那片正在复苏的、广袤的神州大地。

    我看到了，北境的镇北城，南疆的新兴部落，东海之滨的渔村，西域沙漠里的绿洲……

    我看到了，无数张鲜活的、努力求生的面孔。

    他们，都视我为……守护神。

    沉默。

    良久的沉默。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我的身上，等待着我的，最终的审判。

    许久之后，我微微一笑。

    笑容里，没有挣扎，没有痛苦，只有一片释然与……淡然。

    “如果……”

    “真的到了那一步，只能如此的话……”

    我转过身，重新握住了叶清歌和罗刹的手，感受着她们掌心的温度，和她们腹中，与我血脉相连的新生。

    “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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