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4章 凄凉

作品:《陛下就是躺赢狗

    君王城头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

    十四万人齐卸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望云军列着长长的队伍,行走在巴蜀通往汉中的峡谷里,两侧悬崖峭壁险峻异常,道路旁边林木茂盛,偶尔会有野兽吼叫声从高山深处传来,吓的坐在马车里的孟玄妃嫔们惊叫连连,互相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孟玄发丝凌乱、面容憔悴的掀开马车小窗的帘子,目光复杂的望着如此崎岖难行的峡谷,回想着先前经过的高空栈道,一颗心彻底死了。

    这么多连行走都困难的山川天险,都不能阻挡文训手下的虎狼之师,让他们破关斩将、长驱直入巴蜀平原,也许真的是天要亡蜀吧……

    暮色起看天边夕阳,晚风抚梦断桥亭驿。

    篝堆闪烁着摇晃的火光,望云军开始扎营拴马、埋锅做饭。

    孟玄与徐守心是青梅竹马,多年来感情很好,彼此互相尊重,关系融洽。

    但作为一个君王,他的爱肯定不会只属于一人,还要分给后宫妃嫔。其中最得他心的,便是凉蝶娘子。

    美的无瑕。

    徐守心心如死灰,连饭都不想吃,根本不愿下车。孟玄苦劝无果后,就对她安慰说,自已下去弄点饭给她送来。

    这里面有两层意思,一个是真的去找望云军要来吃的给徐守心。另一个是顺便去看看心中担忧的凉蝶。

    所以说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剧情需要,狗头保命)

    要是在以前,徐守心的心里可能还会有点不舒服。但是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国破家亡,尤其是对于她这种将国家荣誉和家族名声看的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人来说,活着跟死了没区别。

    聪慧如她,当然知道孟玄的小心思,却已经懒得去计较了。

    说什么王权富贵……

    “舟车劳顿”这个词可不是开玩笑的,网约车、大巴车坐多了都有人头晕眼花,极个别人连搭乘公交车时都会恶心犯吐,更别说一坐就是一天了。

    望云军早已习惯了长途跋涉和负重前行,对新招收的成员也是同样的要求,不会因为你是新来的就有新手保护期,所以他们没什么感觉。

    但随行的这些养尊处优的皇室成员、妃嫔和皇子公主,哪里经受得住这些?哪怕只是坐在马车里赶路,长时间的久坐和一路颠簸都足以让他们苦不堪言。

    许多人一下车就跑到一旁吐去了,有的直接晕倒在车里,军医立刻提着药箱风风火火的奔过去替患者把脉、猛掐人中。

    这让很多随行士兵都心里不爽,还是对他们太好了,就应该用绳子把这群大爷姑奶奶绑成一排拉着走,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流徙!

    望云军有着和丰厚待遇同等的森严军规,因此,纵使他们心里瞧不起这些人,也不会说出来,更不会做什么。

    但问题是,这次负责押送的可不止望云军,还有种平手下的人。

    贺丰贤就是种平的亲随之一,此次更是代表着种平回京面见天子,呈章奏事。

    望云军不准喝酒,可他又不是望云军,自家主人率兵平定西川,注定是要青史留名的,大胜之后心中高兴,不庆祝庆祝怎么行?

    所以这一路来他都是醉醺醺的,刘廷让也懒得管他,在不影响正事的情况下,他爱干嘛干嘛。

    今晚,贺将军又醉了。

    琼鼻挺翘,面若春桃,脖颈修长,胸前饱满的凉蝶娘子正捂着胸口,一手扶着孟玄的妹妹在马车旁边干呕,模样甚是凄美。

    脸颊微红,醉眼朦胧的贺丰贤坐在火堆边打着酒嗝,不经意间瞥了她一眼。

    一眼万年。

    贺丰贤还没有醉到敢对徐守心生出不敬之意,且不说地位,光是她在战场之上展露出来的无畏之姿和凌厉剑法,就足以浇灭贺丰贤的欲火。

    但一个小小的娘子,老子就是霸王硬上弓给她办了,又能如何?

    于是他提着陶酒瓶子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朝着跟自已说话的同袍笑了笑,撇了他们直奔凉蝶娘子而来。

    凉蝶娘子的胃里翻江倒海,正难受间,猛的被人抓住胳膊扯了过去,吃痛的她惊疑不定的朝着来人一看,顿时就吓的尖叫起来:“啊——”

    孟玄的妹妹还想把凉蝶娘子拉回去,却被贺丰贤粗鲁的一把推倒在了地上。

    而后他便淫笑着看向怀里挣扎的凉蝶娘子,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撅着满是胡子的嘴就啃了上去。

    “啊!!救命啊——嗯……”

    二人正抓扯间,孟玄远远的就瞧见心爱的女人被一个郑国军将大庭广众之下凌辱调戏,顿时气血上头忘记了一切,狂奔过去飞起一脚就将贺丰贤踹倒在了地上。

    头发凌乱、花容失色的凉蝶娘子也被带倒在地上,她连忙慌乱的爬了起来,大哭着扑进孟玄的怀中,捂着脸痛哭流涕。

    贺丰贤怒气冲冲的站起身来,一看是孟玄在坏自已的好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个亡了国的俘虏竟然还敢对自已动手?!

    再加上四周还有许多望云军士卒和关中同袍盯着自已看,觉得面上无光的贺丰贤立刻就抽出了腰间的刀,怒气冲冲的朝着孟玄而去。

    可是下一刻,他就酒醒了大半。

    身形雄伟的刘廷让突然出现,挡在了这一对苦命鸳鸯的身前,面无表情的盯着贺丰贤,眉头微皱。

    从个人角度来看,贺丰贤根本不怕刘廷让,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谁怕谁啊?不就是会从天上飞下来吗?真比划起来,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

    但刘廷让是殿帅的心腹爱将,帐下乡党。

    这一点就很要命了。

    别说是他,哪怕是他的主人种平、甚至是他主人的主人——秦王,都不见得敢正面硬刚殿帅。

    何况他们还是好朋友,再加上这事自已理亏,一旦起了矛盾,秦王百分百会剁了自已。

    吞了吞口水后,贺丰贤默默放下了手中的刀,沉默着将刀重新插回了刀鞘里,低下头一言不发。

    刘廷让盯着他看了一会后,淡淡说道:“再有下次,定斩不饶!”

    贺丰贤默默的抱了抱拳,无趣的转身离开了。

    刘廷让盯着他的背影望了一会后,收回思绪,转身对着孟玄客气的拱手说道:“是末将失职,叫二位受惊了。”

    孟玄抱着怀里的凉蝶娘子,轻拍着她的肩膀,心有余悸的微微低头对刘廷让说道:

    “岂敢,多亏了将军,才使我二人不至于做了刀下亡魂,应该是我多谢将军才是。”

    刘廷让点了点头后,嘱咐望云军们保护好他们后,便转身离去了。

    孟玄柔声安慰着心爱的女人,将她重新送回马车上,转过身后,不禁心中伤感、泪如雨下。

    我曾傲视群雄,也曾挥刀划破过苍穹,为谁征战天下,曾经豪情疏狂!!

    奈何沦落到这步田地……

    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落汤凤凰不如鸡啊!!

    老实说,从人道主义的角度来看,孟玄挺惨的。

    但从政治角度来看,只能说活该,甚至贺丰贤的行为还算是温柔的。

    连年征战,民不聊生,沉重的赋税和徭役早就压垮了巴蜀百姓的脊梁,陈谦搜刮民脂民膏供养孟玄和这帮妃嫔游乐的行为,更是榨干了百姓家中的最后一点希望。

    如果不是真的活不下去了,谁会愿意提着脑袋造反呢?

    内乱影响了今年庄稼的种收,路有枯骨,野狗争食,有的地方甚至十室九空……

    陈谦收租霍霍了一遍,叛军创业霍霍了一遍,蜀军平乱霍霍了一遍,郑军虽然军纪严明,但十几万人马,总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又是一遍。

    你就说哪个地方能经得住这么搞?

    大郑得到的不是富饶的天府之国,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窟窿,一个满目疮痍的人间狱。

    今年的巴蜀因为战争错过了播种,导致谷子不生麦子不长,物价一天比一天飞涨。

    原本1两银子可以兑换1000文钱,现在得1两3角。原本220文钱可以买一斗粗粮,现在只能买到原来的40%。

    家底殷实的人还在拼命往家里买粮食,囤积了几大仓库米面的囤积户有粮不卖,还在坐等价格升高。他们对于百姓快要饿死的情况毫不在意,贪心不足蛇吞象,伎俩歹毒的毫无人性!

    有些人倒是肯拿出来卖,但是,但是,他们卖的价格高、重量少就算了,还往里面添空谷壳和瘪谷粒虚算重量,白米里面加粗糠以次充好,被发现了也一点都不觉得脸红,你们爱买不买!

    许多百姓家中做饭的锅已经布满灰尘,大米粒比珍珠还要贵。有些地方拿着金银都无处购买食物、典当换粮。

    无数百姓空着肚子躺在太阳底下休息,等饿的不那么厉害了,就爬起来剥榆树的树皮吃、找地上的野菜充饥。

    黄不老吃起来像熊掌一样美味,蕨根粉拿来当做干粮;哪怕鹅肠菜很苦,也得带着根茎一起煮成汤,荻、笋、芦、莴全部带着叶子大口嚼进肚子里,只放过杞柳和樟树这种实在不能吃的东西。

    把麻拓敲碎捣成粉和在豆浆里,能更稠一点,不至于清汤寡水;把旧年的麦麸壳碾碎加进细糠里,还能吃到这些东西,就已经要双手合十感谢上苍了。

    大城池和州府县镇里的街道上,到处躺着脸黄的像抄写佛经用的纸、瘦的瘪肚子黄狗一样的饥民们。

    这些人饿的实在受不了了,就冒着坐牢的风险宰杀了耕地的牛,偷偷砍了别人家养蚕的桑树,把叶子都摘走了。

    死的人太多,爆发了瘟疫,但大多数人家都没有钱买棺材,只能挖个坑草草掩埋;连富人家都支撑不下去了,向着望族大户或者郑军将士商量着贱卖自家的店铺或者田地庄园。

    乡下郊野就更惨了,亲生的儿女互相商量着换去“养”,或者买给别人做奴仆丫鬟,父母像是商品一样争论价格。一旦有人支撑不住倒下,又没有强壮同伴在旁的话,尸体立刻就会消失不见。

    有些妇人不愿意怀里的婴儿受罪,就趁着自已还能行动,把他们活生生的溺死在江水中,总好过被饿疯了的人们煮食分咽。

    望着河里的孩子尸体,岸边的娘亲哭的惨绝凄凉,路人看到无不哽咽悲伤。

    饿的忘记一切,只想吃东西的人们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游荡,乞丐们实在受不了了,就在高门大户的家门口守着,一旦有泔水桶运出来,立刻就冲上去哄抢,家丁们用棒子打都赶不走。

    直到成都南郊出现了一例富商欺辱饥民,将大饼当着饥民们的面喂给手中黄狗的消息传来。

    愤怒的饥民们把这位富商当场打死,他和他宝贝黄狗当场就消失不见,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会进谁的肚子。

    种平恨死这个脑袋里缺根弦的富商了!就算他不死,种平也会把他拉进府衙里动用私刑,亲手把他千刀万剐的!!

    他本来是想着再坚持坚持,等着朝廷的赈济粮入蜀后立刻分发救民就好了,现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根本等不了一点!说不定今晚川蜀各地就又要遍地狼烟、烽火漫天了!

    于是,他做了两个决定。

    一个是现在、立刻、马上把军粮拿出来分发给已经快要到临界点的百姓,赶紧给他们一点希望。

    不然,别说什么西南行营都部署和大郑精锐了,就是托塔天王带着十万天兵来,这些百姓都敢跟他们碰一下子。

    另一个决定是,召集蜀地各大望族和豪绅,用朝廷赏给自已平蜀之功的钱缎以及自已在长安府蓝田县的家产,按照大郑均价向他们购买粮食和借贷银两。

    我知道这样你们就没法发国难财了,我也是混官场的,都明白,也能理解。等这关过去了,我是整个西川的军事、行政主官,以后有什么好事都会先紧着你们诸位的,拜托了,帮帮忙。

    一些有眼力见和长远目光的川蜀士绅立刻就表示愿意与种府尹共进退,愿意为家乡的父老乡亲略尽绵薄之力。

    有些聪明的甚至表示愿意无偿放粮。

    但还是有很多人不愿意放弃眼前唾手可得的巨大利润,装聋作哑的低头喝茶,问东答西。

    种平皱着眉头、苦口婆心的向他们陈明利害,我又不是要零元购,付钱买粮写欠条的。你们不放,难道要等着饥民们冲进你们家里去抢吗?

    这些老顽固们纷纷表示:啊?你说什么?听不清啊!

    实在躲不过去了就双手一摊: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种平的脸瞬间就冷了下来。

    不得罪这一小撮人,那就得得罪整个川蜀百姓。

    既然你们听不懂道理和人话,那本部署也略懂一些送葬往生之法,老虎不发威,你们他妈真当我是文官啊?!

    一夜之间,成都血流成河!!

    新的望族在鲜血的滋养下茁壮生长,旧的豪门在刀锋的挥砍下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