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96章 礼部试(2)
作品:《我在现代留过学》 第996章礼部试(2)
开宝寺,一处庭院中,狄谘握着长剑,端坐在一张凳子上,看着那被放在院子内的刻漏。
水滴一滴一滴从刻漏上滴下来。
时间如刻漏内的流水,一点一滴的流逝。
终于,刻漏上的铜人敲响了小鼓。
然后,开宝寺后的钟声也跟着响了起来!
咚!咚!咚!
钟响三声!
吉时已到!
狄谘站起身来,握着手中长剑,向前走去。
在他身后,全副武装的甲士,趋步而行。
“奉圣旨,准牒敕,今年礼部试,一应考生入院之后,先行更衣,领取朝廷所赐书册、笔墨、稿纸、号牌,然后方得入院应试!”
贡院之外,礼部的官员已经拿着一个个铜喇叭在大声宣布着朝廷的法令。
而在开宝寺的前庭之中。
来自御龙第一将的将官们,已经分领着各自的士兵,将宫中赐下的贡士服,抬到了一个个斋院内。
所有士人,都需要在此更换贡士服与贡士靴,并领取朝廷为他们统一采购、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参考书、食盒、蜡烛,然后方许入开宝寺中的贡院,参加今年科举。
今年参加正奏名考试的贡生,有六千三百二十五人,另外明算科、明法科贡生数百人。
加起来几近七千人了。
为此官家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给汴京城的成衣铺下了订单。
整整准备好了八千套的贡士服和贡士靴。
而且早在去年,汴京綀布价格大跌的时候,官家就已命开封府和户部,采购了多达百万匹的綀布,以平抑物价。
这些布匹,虽然最后多数,被发到了东南、两广,成了当地禁军和厢军的衣赐。
但也还有十几万匹,存在户部。
如今,稍微拿出一万多匹,制作贡衣、贡靴,自然毫无问题。
而且,朝政大臣们也乐于在这个事情上钱。
于是,所制贡衣、贡靴,都是照着最好的方向,用实了工料的。
便连选的成衣铺子,也都是最好的。
一件贡衣,给工价三百文呢!
就连贡靴也给价一百五十文!
为了确保贡衣、贡靴的质量不出差错,都堂那边派了户部尚书韩忠彦和工部尚书王存担任‘知贡衣事’。
还把十几个御史,送去监督各大铺子缝制成衣。
想到这里,狄谘便忍不住在心中暗道:“这些文臣,对自己人倒是掏心掏肺的好!”
“知道要管质量,也晓得大方了!”
狄谘和狄咏一样,都在沿边当过基层将官。
他可太清楚,平日里朝廷里的文官们在军需物资上的吃相了。
枢密院过一道,兵部再过一道,然后
最终落到
于是,就出现了当年元昊叛宋时,大宋官军的军械甚至不如党项人手里的军械的千古囧事。
先帝励精图治,设立军器监,努力追赶,直到永乐城之战,才终于追上了党项人的军械水平!
但,其他方面依旧如故。
这就是西军将门们崛起的现实逻辑。
朝廷的文官们,吃相太难看了。
就得自己掏腰包。
武臣自己掏腰包养出来的军队,自然是只属于这个武臣自己的私兵。
种家军、姚家军、折家军,都是这么来的。
而吕惠卿在河东,刘昌祚在鄜延路,以及如今熙河路的吕惠卿,则是靠着天子信任,钱粮直接发到他们手里。
才养得起精锐敢战的选锋。
但是,这些人的问题在于——虽然兵是养出来了。
但很容易出现人亡政息,人走茶凉的窘境。
一如当年,范文正公在陕西拣选出来的那几支敢战精锐。
范文正公一走,没几年就废掉了。
好在,当今官家即位后,通过专一制造军器局,先将军械生产、拨付的权力,从枢密院和兵部手里收回。
使军械生产归专一制造军器局,而其拨付则由诸司专勾司管控。
这使军需物资的生产、制造与拨付等事上的婆婆妈妈减少了一大半。
没有那么多婆婆妈妈,趴在军需上吸血,自然能送到军中的东西就多了。
最起码,军械甲具,都能保证质量。
此外当今官家,还组建了直属官家自己的御龙第一将。
并将御龙第一将的钱粮、赏赐、军饷等事,全部收归己有。
每月发响、发赏,四季衣赐、炭赐、米赐,都是从宫中派内臣,亲自到营垒中,拿着点名册发放。
官家自己也会每隔一两个月就驾临御龙第一将,检阅大军后,就开始亲自监督赏赐。
这使得御龙第一将,哪怕就驻扎在汴京城外。
成为了自太祖之后,第一支屯驻京城,却没有偷跑出营,去勾栏瓦子、半掩门里厮混、赌博的军队。
其军纪之严明,叫朝野称颂。
此番科举,官家下诏,并是以御龙第一将,为贡院守备。
并命他担任‘提举贡院检校诸事’,负责发放贡服、书册、食盒、蜡烛、笔墨。
同时,负责贡院内部的送餐、燃香驱蚊、防火等事。
当狄谘走到开宝寺的前院的时候,开宝寺的寺门已经全部打开。
在官吏和官兵引领、前导下,天下二十三路的士人,拿着告身和文书,列队从各个大门,缓缓而入。
狄谘走到开宝寺前院,一处早已搭建起来,供他和其他监督科举的武臣、内臣们登高指挥的将台上。
官家差遣来,和他共同监督、检校这次科举的同提举贡院检校诸事宋用臣,已在这里等候他了。
“狄管军!”宋用臣对着狄谘拱手行礼。
作为官家亲信,他自然知道,这位狄青之子,不仅仅是狄咏的兄长,同时,如今在宫中的那位临真县君狄小娘子,其实从小是由狄谘的夫人,而非狄咏的夫人教养长大的。
换而言之,这位其实也是未来的国丈!
而且,搞不好,将来的那位狄娘娘会更亲近这一位。
宋用臣也早有耳闻,官家有意,在狄咏卸任御龙第一将指挥使后,由这位接替。
一旦如此,则狄氏昆仲,相继为御龙第一将指挥使的事情,足以使狄氏一族,成为大宋第一将门。
“宋都知!”狄谘很有分寸的微微点头还礼,然后就坐到了将台上的主将位上。
他是武臣,而且,还有可能是外戚。
所以,尽可能的减少和内臣的往来,方是正确的。
坐下来后,狄谘就直视前方,看着在官吏们引领下的各路士子,排队进入一个个斋房。
在内臣和官兵的共同监督下,在那些斋房中更换贡服、贡靴,领取相关物品。
同时也将自身随身携带的物品,交托到官员手中,并领取一块号牌。
这号牌,既是他们的入场证明,也是他们考试之后,领回相关物品的凭证。
七千多人的庞大队伍,哪怕分成了十几支不同的队伍,并且有专门的官员引导一个个的有序进入斋房,更衣领物,却也费了足足四个时辰的时间。
直到当天下午,才终于结束了相关工作。
所有士子全部进入,礼部在开宝寺内提前布置好的贡院。
狄谘看着最后一个士人,进入贡院考场。
他站起身来,走到将台前,朗声道:“奉圣旨,即刻关闭贡院诸门!”
“除送贡餐及饮水、汤药之人外,一切人等皆不得出外!”
“而诸送餐人等,出入贡院,皆由御龙第一将搜身、检校!”
“诺!”伴随着御龙第一将的士卒们的齐声应诺。
元祐三年的科举,正式开始。
……
贡院之中。
拿着号牌的包诚,很快就找到了他的座位。
甲字第一百零一号。
这是一个位于一颗柏树下的简单考位,除了一张案台,一条椅子外,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包诚坐下来后,将自己领到的笔墨纸砚,平铺到案台上。
然后就开始闭目等待起来。
很快的,本次贡举的考官们就开始了巡场,以确定所有考生都已入场,并且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老实说,包诚觉得汴京城的考官,纯粹是多此一举——三年一次的科举,还能有人弃考不成
至于入场的考生,没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这就更是笑话了——还能有人,坐到别人的位子上
但很快,包诚就被打脸了。
因为,就在他的这个考场,考官巡场发现了好几个座位上没有人的位子。
当即那考官就命人,撤掉了那些考位,并记录在案。
不止如此,在巡场过程中,还发生了士人纠纷。
真有人坐在了别人的位子上!
然后,被苦主找上门,两人拉拉扯扯,骂骂咧咧。
考官立刻介入,命官兵将两人都锁拿了。
看的包诚是目瞪口呆。
好在坐在包诚考位前的,是一个须发白,至少有五六十岁的大宋科场老手了,他见着包诚目瞪口呆的模样,再瞧着他的容貌和年纪,便有了好为人师的想法。
于是,与包诚解释了一番。
包诚听完,整个人都思密达了,按那老贡生所言,大宋过去每次科举,都有贡生弃考,而且人数很多。
少则数十,多则两三百。
弃考的原因,各种各样。
有考生在赶考路上生病,来不及入京的。
也有在路上不幸出了各种各样的意外的——比如落水、跌马、被强人掳掠、被盗匪绑架……
正是因此,汴京城里,专门有着卖考生身份和伪造告身的人。
每年,都有大量的冒充之人,混入考场。
可这夜路走多了,终究难免遇到鬼。
所以,每次科举,都会出现,拿着相同号牌、告身的士人,撞在了一起。
这个时候,就需要考官们审讯,辨明真伪了。
听完老贡生的介绍,包诚咽了咽口水,然后问出了他所疑问的地方:“敢问前辈……”
“冒他人姓名、告身参与科举,就算考中了,有什么用”
老贡生嘿嘿一笑,道:“怎么没用”
“用处可大了!”
“只要能考中功名,到吏部授了官,就有着种种办法,能李代桃僵,弄假成真……”
“譬如说,找到所伪冒之人的家乡,视情况而行……”
“若其伪冒者已死,自是最好不过!”
“其父母叔伯兄弟,肯定乐意平白得一个官人子侄/兄弟……”
“若其未死,则或可重金收买,两人互换姓名、籍贯……”
“或贿赂地方官吏,更改户籍……”
“即使所有途径都行不通……”
“伪冒者也不亏!”
“一个正奏名进士的出身,够他做许多事情了!”
包诚听得是一楞一楞。
但他还是不懂,为什么有人会伪冒他人的身份
便问了老贡生,老贡生听完哈哈大笑,对包诚道:“这位小友,是第一次参加贡举,父母长辈乡党,也都没有参加过贡举吧”
包诚点头。
熙河包家,他是第一个进入熙州州学求学的。
那是两年多前的事情了。
而在他之前,熙河包氏的子侄,虽也读过书,但读的不多。
只是学会读写正常文字的水平。
就这,在熙河路还是知识分子。
因为绝大多数的熙河部落的男丁,就只会掰着手指头数数。
老贡生听着,顿时笑了,道:“小友可知,天下州郡解额难得!”
“尤其是东南六路……”
“好多六路士人,根本过不了发解试!”
“那怎么办呢”
“当然,就得进京碰碰运气……”
“于彼辈而言,哪怕被人发现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国朝善待士人!”
“只要有钱打点,左右不过打一顿板子并禁止参加今后科举而已……”
“可他们本来就没机会拿到解额!”
“自然乐得赌一把!”
“此外还有因父母等缘故,不得科举的罪官、罪吏后人……”
总之,就是伪冒他人贡生名额的需求很大。
说到这里,老贡生压低了声音,对包诚道:“除此之外,小友可知,就在此时,便在这贡院里,还有着那奢遮人家或者当朝重臣家的衙内,费重金,请来代考之人!”
包诚听得瞪大了眼睛,熙河路出生长大的他,从未想过,汴京城里的科举,居然有这许多的活。
他正欲再问的时候,贡院之中的官吏,已经敲起锣鼓来。
今年科举的第一场正经考试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