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 爱你(四)

作品:《玉珠碎

    裴朝卿猛地起身,抓住了棋心的手腕子,白皙的面皮红的要滴血,额上青筋暴起,他咬咬牙,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一个姑娘,说话能别这么没遮没拦吗!”

    “有什么不能说的!”棋心提高了声音,挣开他的桎梏:“没了那二两肉你就觉得活着没意思,那天底下的女人们生下来就没有那二两肉,难道都去死?讨老婆靠的是你对不对人家好,难道是靠二两肉?”

    二两肉二两肉二两肉,老天爷啊,他到底是为什么要在这里听她翻来覆去讲这些羞臊地要死人的话!

    她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可为什么,他却觉得眼底湿润,很想哭呢?

    “姑奶奶,我服了行么?别说了成么?”他张张嘴,却只有苦笑。

    那一夜的棋心像个叽叽喳喳的小雀儿,笃笃笃叨破了他身前的坚冰,探过脑袋来看一眼,又扑棱扑棱翅膀飞走。

    太监怎么了?太监就不是人吗?太监不配被关心吗?

    她的三连问在梦里也喋喋不休,裴朝卿失眠一夜,却精神百倍。

    可是,他得将所有的心绪都封入厚重的木箱,深深埋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一柄好用的,皇帝的刀,不能有这些情绪。

    当时的心绪感染到此时的裴朝卿,裴朝卿却根本不敢去看棋心。

    如果当时他没有想方设法将棋心逼到皇帝身边,为皇帝景弘效力,是不是,棋心也不用受这么多的罪?

    她什么都没了,生育的能力,甚至落下了满身的病,仅存的亲人,是他裴朝卿亲手千刀万剐,最后了结了性命,而这让棋心努力抗争来的一切都成了一个笑话。

    她想站着,是他踹弯了她的膝盖,她想挺胸抬头的活着,是他折弯了她的脊梁。

    这样的他,却在棋心疼晕过去的时候,慌乱的好像失去了挚爱的人。

    他配爱她么?

    他不配。

    过量的痛苦满溢出来,扼紧了裴朝卿的喉咙,连表情也变得扭曲。

    他得压下去,他得继续忍下去,他得……瞒得连自己也彻底忘记。

    “棋心……”裴朝卿的嗓音都有点嘶哑了:“我想吃你做的猪油渣包子。”

    猪油渣……他就是被炼完油,被榨的干干净净之后,还要被剁碎了包成包子的猪油渣。

    棋心给裴朝卿上药的动作顿了顿,也想起来了两人初识不久时的事情。

    “喜欢我就是这么让你丢份儿的事?”棋心眼里露出些许的戏谑:“咱俩成婚那晚你不是亲的挺起劲儿的么!”

    “……不是喜欢。”裴朝卿将自己的千头万绪全都压下,逼出平日的木头脸来。

    不是喜欢,是快要将他溺毙的爱,永远见不得天日,永远……像粘稠的沼泽一遍,迟早成为他的死无全尸之地。

    棋心想到自己现在的情况,也只有自嘲一笑了,于她而言,不管是谁的喜欢,都不可能压过景弘对她的占有欲。

    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忽然弥漫着难言的尴尬和寂静。

    棋心微微皱了皱眉:“我记得……陛下是严禁你伤害自己的。”

    这世间唯二能让景弘发疯的,一个是棋心的不肯雌伏,另一个便是裴朝卿的自残自伤了。

    裴朝卿低垂下头,他知道自己这样不好,也知道事后景弘大概会更严厉的惩处他,但他控制不住。

    这几天借着采风的名号,一直回避着皇帝,但总有要见面的时候。

    届时……

    棋心默默盘了一下最近手头上的事务,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要不你去趟西南吧,之前镇国公出征的时候你也做过几次监军,这次正好去西南看看小王爷的情况。”

    景黎现在握着景弘给出的专擅之权,手里又有大批的兵马,虽说西南边区被前任西南巡抚谢怀羽折腾的民怨沸腾,景黎留在那里也算是不得已。

    但景弘当初放权痛快,随着时间的推移,只怕也不会再如幼时一般信任了。

    让裴朝卿跑一趟西南,一来可以名正言顺避开景弘,二来也是防微杜渐。

    想到远在西南的这位棣王景黎,棋心是真的只有苦笑了。

    初相识时,景黎推崇黄老之学,一心去做清高的隐士。

    后来若不是因为纯芳公主和番一事,也不会如此奋发,将身许国。

    后来棋心到了景弘的身边,知道了许多兄弟二人的往事,也越发能明白景黎的一颗凡心。

    景黎想做实事,想要为自幼庇护他的皇兄分忧,而他只会全力以赴。

    可……这只会越来越去赌皇帝景弘的气量。

    而结合棋心自己的亲身经历,她很难去乐观看待这件事。

    裴朝卿似乎无声的哭了一场,眼泪没有流出来,而是流去了心里。

    就在棋心以为他是不是不愿意的时候,裴朝卿才从鼻子里轻轻透出一个“嗯”字。

    西南……他也的确该跑一趟最好。

    棋心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向着他伸出了手:“朝卿。”

    裴朝卿站起来,转身,走出门去的又是皇帝身边最倚重的冷面煞神。

    这一夜发生的事情注定是除了当事人便不会有人知晓的。

    次日景弘起身之后,棋心便回禀了自己想让裴朝卿去一趟西南的念头说的却不是昨天晚上的顾虑:“陛下,西南情势复杂,棣王殿下一贯宅心仁厚,在西南滞留这么久,许是有些吃力的地方,不如让朝卿去一趟西南,也好给棣王殿下有些助力。”

    景弘转着手上的扳指考虑了一会儿,便应允下来了。

    景黎虽然在战场上几经厮杀,但面对的是残害大昭边民的外族,与面对大昭有所亏欠的百姓到底是不一样的。

    当初若非实在是没有人选,镇压暴乱这样的事情本来也不太适合景黎。

    “棋心想的周到。”景弘大手一挥给了圣旨,刚刚“采风”归来的裴朝卿便又被指派了出去。

    裴朝卿也没什么怨言。

    而拿到裴朝卿交上来的采风报告之后,景弘整个人的状态也有些肉眼可见的开怀。

    远的暂且不说,至少玉京,天子脚下,百姓的生活绝对算得上是安居乐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