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高伟挠了挠头，一脸茫然地上了车。直到车子发动，他才突然反应过来，顿时涨红了脸：“东哥，你这也太损了！”

    张卫东和萧然在后排笑得前仰后合。萧然更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边擦着眼角一边说：“梁队，你刚才那样子真的太帅了！”

    “行了，别笑话我了。没有东哥镇着，我可帅不起来的！”梁高伟一脸害羞的地发动车子，“咱们现在去哪？”

    笑声渐渐平息，张卫东正色道：“去矿区附近的村子转转。记住，咱们是以环保检查的名义，不要提聂明宇的事。”

    车子沿着崎岖的山路继续前行，很快来到一个叫周家村的地方。村子不大，约莫百来户人家，房屋破旧，与远处现代化的矿区形成鲜明对比。

    三人刚下车，就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煤灰味。几个在村口晒太阳的老人警惕地看着他们。

    “大爷，我们是省环保厅的，来了解一下矿区污染情况。”张卫东主动上前，掏出了证件。

    老人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瘦削的老人冷笑道：“又来调查？前年来了三拨人，最后不都不了了之？”

    张卫东敏锐地捕捉到话里的信息：“之前也有人来调查过？”

    “哼，记者、环保局的，来了又走，屁用没有！”老人愤愤地吐了口痰，“你们要是真能解决问题，我老汉给你们磕头都行！”

    萧然拿出笔记本记录。

    “大爷，能具体说说污染情况吗？”张卫东递上一支烟。

    老人接过烟，态度缓和了些：“河水黑了，地种不了了，村里年轻人死的死，走的走……”他指了指远处一片荒废的田地，“看见没？那地以前种啥长啥，现在连草都不长！”

    正说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急匆匆跑来：“爸，别乱说话！”她警惕地打量张卫东三人，“你们真是环保局的？”

    张卫东再次出示证件：“大姐，我们确实是来调查的。您有什么情况也可以反映。”

    妇女摇摇头，拉着老人就要走：“没什么好说的，我们老百姓惹不起……”

    “是因为星云集团吗？”张卫东突然问道。

    妇女猛地停住脚步，惊恐地回头：“你……你们到底是谁？”

    梁高伟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大姐，我们是来查星云集团的。您知道十年前这里发生过什么事吗？”

    妇女脸色煞白，拽着老人快步离开：“不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张卫东没有阻拦，只是高声说道：“大姐，如果想起什么，可以到县里的蓝天宾馆……”

    看着妇女拉着老人仓皇离去的背影，萧然皱眉道：“他们吓坏了。”

    “很正常。”张卫东环顾四周，发现几个村民正远远观望，“星云集团在这里的势力根深蒂固，老百姓不敢说话。老梁，一会儿你跟上去看看，这大爷家在哪里。”

    随后，梁高伟尾随着找到了老大爷的家。

    张卫东则与萧然一路，在村子里转悠。

    十分钟之后，三人会合。

    “东哥，我记下了老大爷的房子。”

    “晚上咱们再过去！”

    三人又在村里转了一圈，走访了几户人家，但一提及矿区往事，村民们都讳莫如深。

    那四人车子抛锚在了路上，只好派一人进了矿区，打电话跟老莫联系。

    听到消息的老莫只能气得吐血，却也没法埋怨四个手下。

    毕竟对方敢两个人硬闯凤城，人家也不是吃素的。

    老莫只好联系了人，带了四条轮胎，前去矿区附近的路上救援。

    张卫东三人就在村子的小卖部买了三包方便面，又买了三瓶矿泉水，他们就那么就着矿泉水塞下了一包方便面填了填肚子。

    而从来没吃过这种苦头的萧然，直被干面噎得流眼泪。

    她这眼泪，一是被噎的，另一个却是有点儿心酸。

    但她却觉得今天这一趟，不虚此行。

    到了晚上十一点，三人一起来到了老大爷家门前。

    张卫东相信，白天他们不敢说，是怕被人告密，而今晚指定能行。

    轻轻的扣门之后，老大爷没有应声，但不久，屋门开了，一个瘦小的老头走了出来。

    来到大门前，大爷小声问：“做甚的？”

    “大爷，白天咱们见过面……”张卫东小声回道。

    门开了，三人悄悄的进了院子。

    “进屋里吧。”

    三个人悄悄的跟着进了屋子。

    “我闺女不让我说，可我这把老骨头，活不了几天了。”

    “大爷，我们知道，老百姓都被姓聂的害苦了，但是，没有证据，姓聂的就会依然逍遥法外，被欺负的人，就永远不能翻身！”张卫东扶老人坐下。

    老人不再说话，直接爬到了炕上，踩着一个矮凳，从天棚里面摸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张发黄的照片和几份文件：“十年前，这矿是周老板的……我们都有股份。”

    照片上是几个中年男子站在矿区的合影，文件则是采矿许可证。还有一份是股权合同。

    “周老板人好，给村里修路建学校……后来聂家看上了这矿，就……”老人声音哽咽，“周老板不肯卖，他们就……”

    “他们就怎么了？”梁高伟急切地问。

    老人突然抓住张卫东的手，老泪纵横：“周老板一家四口，连人带车掉进了山崖！警察说是意外，可那天晚上，全村人都听见了枪声……”

    张卫东和梁高伟对视一眼，这正与毕永贵供述的一起谋杀案吻合。

    “后来呢？”张卫东轻声问。

    “矿就归了聂家……”老人抹着泪，“村里人谁要是乱说话，轻则挨打，重则失踪。我儿子前年去上访，回来就被他们……”他说不下去了，掀起衣服，露出背上触目惊心的伤疤。

    梁高伟愤怒地握紧拳头：“大爷，这些证据很重要。您放心，我们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老人却突然紧张起来：“你们……你们真能对付聂家？他们上头有人……”

    “我们上头也有人。”张卫东坚定地说，“比他们的更大。”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狗吠声。老人脸色大变：“巡村的人来了，都是聂家的狗腿子，你们现在千万别出去！”老汉赶紧关了灯，大家一句话不敢说。

    “老周头，大半夜的刚才亮灯干什么了？”

    院子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年轻人的暴喝。

    “你们管天管地，还管着人拉屎放屁？我起夜了，难不成你们还要我这个老头子摸黑？”

    大爷在屋里理直气壮的大声回道。

    “老周头我警告你，你要是敢跟上面来的人胡说八道，小心把你拉到矿上去活埋了！”

    黑暗中，梁高伟肺都要气炸了。

    可张卫东不发话，他也只能忍气吞声。他当然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

    收拾巡夜的几个人容易，但是，过后暴露了周大爷，那自己岂不是成了罪人！

    直到巡夜的人远去，周大爷又在黑暗中向张卫东他们讲述了当年的夺矿之战的惨烈。是星云集团的打手们，仗着人多心狠，生生的把整个周家村的老百姓压制了下去。

    他们甚至以制造矿难活埋周家村的男人来威胁村民。

    毕竟善良的老百姓违法的成本太高，斗不过那些地痞流氓。

    “当年的事情，还有其他证据吗？比如说，录音录像啥的？”

    张卫东并不太指望还能有这些硬证据。因为当时经济情况决定，村民们不太可能具备这样的条件。

    “我只听说，李家小子用学唱歌的录音机录下了痞子头威胁群众的一段话。但是，不知道真假。对当年的事情，村里人也都相互提防，不敢乱打听。”

    “那李家的孩子叫什么名？现在在哪？”

    “那孩子叫李学德，听说去南方打工去了。家里就有父母和一个姐姐。”

    “那个痞子头叫什么名？”

    “当年那小子叫王盼生，就是附近的一个小痞子，因为心狠手毒，被聂家的老莫看上，现在已经是凤城的大痞子，听说，凤城一大半的灰色产业，都是他的！”

    “大爷，明天你找李大哥，让他把他儿子李学德的电话给我们。为了他的安全，我们现在还不方便见他。可以吗？”张卫东觉得，搞斗争，还得依靠群众。

    “放心，我一定能说服他的。可我不知道怎么联系你们。”

    于是张卫东用手机照明，给周大爷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从周家村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虽然是夏天，夜风却是有些袭人。

    上了车后，萧然还是紧紧的靠在张卫东的怀里取暖。

    “现在是不是有点儿后悔了？”张卫东取笑道。

    “没想到，你们当警察的，竟然比我们律师还苦！”

    “呵呵，我终于听到有人夸咱们这个职业了！”梁高伟却不无得意的笑道。

    萧然却是莫名其妙，抬起头来问张卫东：“我这是夸吗？”

    “而且是比较高明的夸！”张卫东也得意的捏了一下萧然的琼鼻。

    车子发动，大灯打开。两道明亮的光划破了周家村外的夜空。

    “萧律师，车子走起来，一会儿就热乎了。”梁高伟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没想到，这俩人竟然不背人了！

    “谁？干什么的？”

    一声暴喝之后，几个人牵着一条狼狗，手里还抓着棍棒，朝着张卫东的车子就冲了过来。

    “东哥，揍不揍他们？”

    “看你心情。”张卫东慢条斯理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