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03章 南风家之行【二】
作品:《神医废材妃》 顾如玖只觉得一股浩瀚的灵力自天灵灌入,眉心的金莲印记仿佛被点燃的明灯,绽放出夺目的光华。那光芒中流转着无数细密的星纹,与星海丹经上的金莲图案交相辉映。她体内的灵力不受控制地奔涌起来,在经脉中发出江河奔流般的轰鸣声。
南风镜的折扇悬在半空,扇骨上镌刻的星纹正不受控制地明灭闪烁。他素来温润如玉的面容此刻苍白如纸,目光在父亲冷峻的侧脸与顾如玖眉心灼灼燃烧的金莲之间来回游移。薄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眼前的异象震得哑然失声。
“哥哥……“南宫月儿细软的声音带着颤抖,她无意识地攥紧了南风镜的衣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只装着星砂的珊瑚匣子“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匣盖弹开的瞬间,无数星砂如银河倾泻般涌出。
令人惊异的是,这些星砂并未散落,而是自发地在半空中交织盘旋,渐渐凝聚成蛟海宫特有的潮汐纹路——每一道波纹都泛着深海特有的幽蓝,浪尖处还跳跃着细碎的金芒。这潮汐纹路与星海丹经上的金莲图案相互吸引,在空中缓缓旋转,最终完美地契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完整的圆形阵图。
阵图成型的刹那,整座星枢阁剧烈震颤起来。穹顶的星辰同时大放光明,在阁楼内投射出浩瀚星海的虚影。顾如玖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无限拉长,与星海中某个古老的星座完全重合。她腰间的贝壳匣子突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敖无涯赠予的那枚银鳞腾空而起,化作一条寸许长的蛟龙虚影,环绕着阵图欢快游动。
南风玄夜的银发在灵力激荡中飞扬,他右眼的星盘眼罩“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细纹,露出底下同样银白的瞳孔——那瞳孔深处,倒映着一朵正在盛开的、由星光凝聚而成的金莲。
就在这万籁俱寂的瞬间,星海丹经突然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凤鸣。那声音仿佛穿越亘古岁月,震得阁楼内的星尘簌簌坠落。水晶书页上的金莲图案渐渐剥离纸面,每一片花瓣都化作流动的金色星砂,在虚空中勾勒出完整的莲形。
“这是——“顾如玖话音未落,那道金莲流光已如流星般划破空气,径直没入她的眉心。刹那间,她眼前炸开无数记忆碎片:深海宫殿的琉璃穹顶、炼丹炉中跳跃的银蓝火焰、还有一双含着泪光的蛟龙竖瞳…………
怀中的贝壳匣子突然剧烈震颤,匣盖被某种力量猛然掀开。敖无涯赠予的那枚银鳞腾空而起,鳞片上淡金色的纹路此刻亮如熔金。它在空中划出一道银河般的轨迹,所过之处留下细碎的冰晶——那是蛟族特有的深海寒气凝结而成。
“小心!“南风镜的警告刚刚出口,银鳞已如利箭般射向星海丹经。当鳞片尖端触碰到水晶书页的刹那,整座阁楼的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紧接着,整本丹经爆发出太阳般耀眼的金光!那光芒中浮现出无数古老的文字,每一个字符都由流动的星砂与蛟珠粉末交织而成。穹顶的星辰开始疯狂移位,在众人头顶组成一幅前所未见的星图:北方七宿扭曲成蛟龙之形,而南方朱雀的羽翼上,赫然绽放着九朵金莲。
顾如玖感到眉心印记与丹经之间形成了某种共鸣,她的神识不受控制地顺着这道联系探入典籍深处。在意识的最尽头,她看见一个被星链锁住的模糊身影——那人银发如瀑,回头时露出的半张脸,竟与南风玄夜有七分相似!
南风镜的折扇“唰“地展开,扇面星纹暴涨,化作一道半透明的银色光幕。他一把扣住顾如玖的手腕将她拽到身后,力道大得让她腕骨生疼。“当心!“他的声音罕见地失了从容,尾音甚至有些发颤。
刺目的金光中,星海丹经的书页如被飓风翻卷,玉质薄片碰撞出清越的铮鸣。最终典籍轰然停在正中,原本空白的页面上,墨色星砂与金芒交织,渐渐凝成古老的文字——那些字符形如蛟龙盘绕,又似星辰轨迹,分明是早已失传的“星蛟文“。
可顾如玖却诡异地读懂了。
“净世丹方·星陨篇““取九天星砂为引……““融地心炎髓为基……“
每浮现一行文字,她眉心的金莲就灼烫一分,那些晦涩的符文仿佛直接烙进识海。恍惚间她看到幻象:银发女子立于星塔之巅,将泪滴状的星砂投入丹炉,炉火中金莲与蛟影纠缠升腾……
“原来如此……“顾如玖指尖发抖。蛟海宫的泪珠碎片根本不是丹方主体,它只是开启传承的钥匙!而真正的第二部分,竟被初代灵月公主用秘术封存在南风世家的至宝中!
南风玄夜的星盘眼罩突然“咔“地裂开细纹。他银白的瞳孔紧缩,望向顾如玖的眼神复杂得令人心惊:“你能看懂星蛟文?“
阁楼突然剧烈震颤,悬浮的星砂簌簌坠落。南宫月儿惊呼着指向窗外——夜幕中,北方天际一颗从未见过的赤金星辰正缓缓亮起,与顾如玖眉心的金莲交相辉映。
南风玄夜的手掌突然落在顾如玖肩上,力道沉得仿佛压下一座山岳。他指间缠绕着冰冷的星辉,每一缕都如锁链般渗入她的经脉。那只银白的左眼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倒映着她眉心灼灼燃烧的金莲印记。
“顾姑娘,“他的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每个字都带着千年寒冰的重量,“你可知道这丹方意味着什么?“
顾如玖感到肩胛骨传来细微的碎裂声,剧痛却让她的神智异常清明。她抬眸直视那片银白的星海,金莲印记突然迸发出刺目光华。在这光芒中,她看见无数破碎的画面——有人用这丹方救活整片枯萎的灵田,也有人用它炼出焚尽三城的毒焰。
“拯救,“她唇间溢出一丝血线,声音却稳如磐石,“或者毁灭。“
阁楼内的星砂突然全部静止。南风玄夜银灰色的长发无风自动,右眼破碎的星盘眼罩下渗出一点金芒。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足足十息,他突然低笑出声,那笑声像是冰川裂开第一道缝隙。
“很好。“他收回的手掌带起一串星火,顾如玖肩上被触碰过的衣料竟已化作点点星尘飘散,“镜儿。“
南风镜的折扇“啪“地合拢,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父亲……“
“带她去星镜阁。“南风玄夜转身时,长袍下摆流转的星图突然改变了轨迹,组成一个古老的契约符文,“既然星海丹经选择了她,“他停顿片刻,眼罩缝隙中漏出的金芒在墙面投下游动的龙影,“那么南风家也该履行……与灵月公主的誓约了。“
最后几个字落下时,整座观星塔突然透明化。塔顶的星轨仪投射出浩瀚星图,其中一道金线正蜿蜒指向北方某处——那里,隐约可见九朵金莲虚影环绕着一座被冰封的宫殿。
南宫月儿纤细的手指突然绞住了鹅黄裙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仰起小脸,嘴唇轻轻颤抖:“爹爹,那月儿…………“
“你留下。“南风玄夜的声音像冰封的湖面,每个字都掷地有声。他右眼破损的星盘眼罩微微转动,发出细碎的咔嗒声,“是时候开始"星淬"了。“
顾如玖清楚地看到,南宫月儿的脸颊瞬间褪去血色,连唇上那抹珊瑚色都变得灰败。小姑娘的睫毛剧烈颤动了几下,像是振翅欲飞的蝶被冰霜冻住了翅膀。她最终只是用贝齿轻轻咬住下唇,低头时一滴水珠砸在绣着星纹的鞋面上:“…………是。“
南风镜的折扇无声地展开半面,又猛地合拢。他伸手虚扶了一下妹妹的肩膀,却在父亲冷峻的目光中缓缓收回。
离开时,顾如玖忍不住回望。透过缓缓闭合的星纹金门,她看见南宫月儿独自站在浩瀚星图之下。万千星辰的光辉倾泻而下,将那个鹅黄色的身影笼罩在一片冰冷的银辉里。小姑娘仰着头,脖颈弯成一道脆弱的弧线,正在接引第一缕坠落的星芒——那光芒触及她皮肤的瞬间,顾如玖分明看到几滴血珠从她指尖渗出,化作赤红的星砂悬浮在空中。
金门最终严丝合缝地闭合,将最后一丝星光隔绝在内。走廊突然暗了下来,只有南风镜腰间的星纹玉佩散发着微弱的蓝光。顾如玖摸到腰间药囊里的净心丹正在发烫,恍惚间似乎听见门内传来一声压抑的呜咽,又或许只是星轨转动的嗡鸣。
南风镜沉默地在前引路,墨色衣袍在银白的廊柱间显得格外孤寂。月光透过精雕细琢的星纹窗棂,将二十八宿的图案细细拓印在青玉地面上。顾如玖每一步都踏碎一片星影,那些光斑碎裂时发出琉璃相击般的清响,与蛟海宫荡漾的珊瑚蓝截然不同。
回廊两侧的墙壁上,悬浮着历代星师的命灯。每一盏灯焰都是凝固的星芒,在幽暗中泛着冰蓝色的冷光。南风镜经过时,有几盏灯突然剧烈闪烁,在他衣袂上投下游动的光纹。
“到了。“
他在一扇青铜巨门前驻足。门扉上蚀刻着层层叠叠的星轨符文,最中央的锁眼竟是北斗七星的形状。顾如玖注意到,那些看似静止的符文其实在缓慢移动,如同真实的星辰在夜空中运行。
“星镜阁是家族禁地。“南风镜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像是怕惊扰门后的什么存在。他修长的手指停在领口玉扣上,迟疑了一瞬才缓缓解开。月光顺着他的颈线流淌,照亮锁骨下方一个正在脉动的星形印记——那光芒不是静止的,而是像真正的星辰般在缓缓自转,边缘泛着淡淡的金晕。
顾如玖眉心的金莲突然灼痛。她看见南风镜的星印中隐约浮现出细小的裂痕,就像…………就像被某种力量强行修补过的瓷器。
“三百年来,你是第一个外姓人…………“南风镜将星印对准门上的北斗锁眼,话音戛然而止。因为顾如玖的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尖金芒流转,正正点在他星印的裂痕处。
顾如玖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南风镜指尖的轻颤。当他的星印贴上青铜门中央的北斗凹槽时,那些蚀刻的星轨符文突然活了过来,如同银蛇般缠绕上他的手腕。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却硬生生将一声闷哼咽了回去。
“你…………“顾如玖刚要开口,青铜门已无声滑开。一股带着金属冷意的风扑面而来,吹散了她的尾音。
门后是一个令人窒息的镜之世界。
圆形镜室的穹顶倒悬着星海,而四壁镶嵌着数百面形态各异的古镜——有边缘呈锯齿状的赤铜镜,镜面泛着血光;有雕成莲花形的白玉镜,映照出的人影却扭曲如妖;更多的是破碎后重新拼接的琉璃镜,每一道裂痕中都流淌着星砂。所有镜子边缘都蚀刻着不同的星图,此刻正随着他们的到来渐次亮起。
室中央悬浮着一面令人毛骨悚然的椭圆镜。镜框由七种奇异金属熔铸而成:泛着青芒的陨铁、赤红如血的炎铜、流动着银雾的月魄钢…………这些金属相互纠缠,形成锁链般的纹路。而最诡异的是镜面——它并非真正的漆黑,而是如同将整片夜空压缩其中,偶尔有星芒闪过,又迅速被黑暗吞噬。
南风镜的星印突然剧烈闪烁。他踉跄半步,扶住门框才稳住身形:“这就是……星镜。“话音未落,中央的黑镜突然泛起涟漪,镜面浮现出顾如玖的倒影——可那镜像竟顶着灵月公主的脸,眉心金莲正在滴血。
顾如玖的脚尖刚触及镜室地面的星纹,整座空间骤然沸腾!数百面古镜同时迸发出刺目光华,如同被惊醒的星辰巨兽睁开眼眸。无数道银蓝色光柱交织成天罗地网,将她笼罩在光的牢笼之中。
“这是——“
她眉心的金莲印记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感,一道金虹自额头激射而出,在光网中央炸开。霎时间,整个蛟海宫的全息影像在镜室中铺展——珍珠台上摇曳的荧光水母,珊瑚园里流淌的七彩泉,甚至沉船遗迹中锈蚀的青铜铃铛,每一处细节都纤毫毕现。更惊人的是,影像中那些游动的蛟族身上,都缠绕着与南风镜星印同源的银色丝线。
南风镜的折扇猛地合拢,扇骨相击发出清越铮鸣。他凝视着悬浮在光网中的珊瑚园幻影,声音低沉得近乎沙哑:“果然,星镜认出了你血脉中的蛟族契约。“
他缓步走向中央那面吞噬光线的黑镜,每走一步,镜框上的七色金属就亮起一环。当他在镜前站定时,那些金属熔铸的锁链纹路突然活了过来,如蛇般缠绕上他的手腕:“此镜名"窥天",能照见修行者灵魂深处最隐秘的……“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漆黑的镜面突然泛起血色的涟漪,映照出的不是顾如玖的倒影,而是一片燃烧的宫殿——银发的南风玄夜跪在血泊中,怀中抱着眉心被洞穿的灵月公主。更骇人的是,镜中年轻的南风玄夜左眼完好,右眼却是一片星海,与现在的情形完全相反!
顾如玖突然按住心口,金莲印记与镜中灵月公主的伤口产生诡异共鸣,剧痛让她看清了更多细节:公主手中紧握的,正是净世丹方最后缺失的那页!
黑镜表面突然如水面般波动起来,荡开一圈圈暗色的涟漪。镜中先是浮现出敖无涯的轮廓——少年银发间探出晶莹龙角,蓝眸中跳动着熟悉的倔强光芒。可这影像还未定型就骤然扭曲,如同被无形之手搅散的倒影。
顾如玖瞳孔骤缩。
涟漪散去后,镜中竟清晰地映出了南风镜的身影!他执扇而立,月白长衫上星纹流转,与现实中一般无二。唯一不同的是——镜中的他额间赫然生着一对与敖无涯一模一样的龙角,眼尾还浮现出细密的银色鳞纹!
“这…………“
她猛地转头看向身侧真实的南风镜,却见这位素来优雅从容的公子面色煞白。他手中的折扇“当啷“落地,扇骨上镌刻的星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更骇人的是,他锁骨下的星印突然迸裂,一缕银蓝色的血丝顺着肌肤蜿蜒而下。
“原来如此。“南风镜突然轻笑出声,可那笑声里浸满苦涩。他抬手抚向自己光洁的额角,指尖微微发颤,“父亲用星印封印的,不仅是我的记忆…………还有这副半蛟之躯。“
镜室突然剧烈震颤,所有镜面同时映照出同一个画面:年幼的南风镜蜷缩在星枢阁角落,而南风玄夜正将滴血的指尖按在他眉心…………
南风镜突然旋身,手中折扇“唰“地展开,扇面星纹暴涨成一道银芒直指镜面:“凝神静气!“他的声音罕见地失了从容,尾音甚至带着一丝颤抖,“星镜会吞噬杂念,反噬神魂!“
顾如玖立即闭目调息。眉心的金莲印记自发流转,在灵台撑起一片清凉结界。当她再度睁眼时,镜中幻象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浩瀚星海——无数星辰正以玄妙轨迹运转,渐渐组成她在蛟海宫壁画上见过的净世丹方图案。但与之前不同的是,此刻星图中多出了三处闪烁的金色光点,恰好填补了原本缺失的关键位置。
“星海丹经只是记载。“南风镜的声音已恢复平静,只是指节仍死死攥着折扇,骨节发白,“而这里……“他扇尖轻点地面,整个镜室的星图应声亮起,“才是真正的试炼之地。“
话音未落,中央黑镜突然剧烈震颤。七道不同色泽的光束自镜框的七色金属激射而出,在地面交织成复杂的立体星阵。阵纹中浮起细碎的星砂,在空中凝成三块晶莹的踏星石,分别镌刻着古朴的篆文:
天——悬浮最高,石面流转着云气与雷纹;
地——沉浮最低,底部缠绕着赤色炎髓;
人——悬在正中,表面浮现着万千生灵虚影。
南风镜的衣袍无风自动,锁骨下的星印突然投射出一道银线,将三块踏星石串联成命盘之形:“要获得完整的星陨篇,你必须通过"星淬"考验。“他忽然抬眸,眼中有星芒坠落,“每一步,都会照见你道心最脆弱处。“
顾如玖注意到,当他说到“脆弱“二字时,镜中倒映出的他,额角龙鳞的虚影一闪而逝。
“星淬三问。“南风镜的声音忽然变得极轻,像在念某种古老的咒言。月光从穹顶星隙漏下,为他轮廓镀上一层冷银边,“分别考验丹心、器量与缘法。“
他忽然将手中折扇递来,扇骨在月光下流转着奇异的青芒。顾如玖接过时,指尖触到的不似玉石,倒像是某种温热的活物——那些星纹在她掌心微微搏动,如同沉睡的蛟龙被惊醒时的心跳。
“这是…………“
她刚欲发问,扇尾坠着的冰蓝流苏突然无风自动,缠上她腕间脉搏。一股清凉气息顺经脉直上灵台,竟与眉心的金莲印记产生共鸣。抬首间,却见南风镜已退至镜室最边缘的阴影里。月光割裂他的身影,半边浸在星辉中的侧脸清冷如常,可藏在暗处的另半边,唇角却抿成一道脆弱的弧线。
顾如玖深吸一口气,足尖轻点,踏上了第一块“天“字踏星石。
刹那间,整座镜室如潮水般退去。她只觉脚下一空,已立于万丈苍穹之巅。脚下云海翻腾如怒涛,罡风撕扯着她的衣袂,发间玉簪应声碎裂,青丝在狂风中肆意飞扬。
“丹者何为?“
这声音并非来自耳畔,而是直接在她神魂深处炸响。每一个音节都震得她灵台颤动,仿佛天穹本身在发问。
顾如玖迎着猎猎天风昂首,金莲印记在眉心灼灼生辉:“救该救之人,炼当炼之药。“声音清越,竟在云海中激起层层回响。
“若救一人需杀百人?“
第二问落下时,她脚下云层突然染血。无数扭曲的人影在血云中挣扎哀嚎,有张牙舞爪的魔修,也有涕泪横流的妇孺。最前方,敖无涯浑身是血地被锁链贯穿,而南风镜正持剑抵在他咽喉。
顾如玖双目骤然迸发金芒:“必有不杀之法!“她猛地张开双臂,眉心血色金莲完全绽放,一道纯净金光如利剑刺穿血色云层,“丹道无情,人心有度——“
随着最后一声清喝,她手中南风镜的折扇突然自行展开。扇面星纹化作银河倾泻,将血色幻象冲刷殆尽。那些星辰最终在她脚下凝聚成四个光芒万丈的古篆:大医精诚。
云海骤然撕裂,顾如玖身形一坠,倏忽落回镜室。足下第一块“天“字踏星石已化作纯金,石面上“大医精诚“四字犹自流转着赤霞般的光晕。
南风镜静立镜缘,向来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星火般的赞许。他唇瓣微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将左手按在心口——这是星师最高的礼节。
未及喘息,第二块“地“字石已发出低沉嗡鸣。顾如玖刚踏上去,眼前景象便天旋地转——
焦灼的热浪扑面而来。她站在一片龟裂的荒原上,天空悬挂着三个毒日头,干涸的地缝中渗出黑血。突然,无数枯骨之手破土而出,漆黑指爪死死扣住她的脚踝。那些手臂上缠绕着熟悉的银线,正是她在星镜中见过的、连接南风世家的契约之痕。
“器量几何?“
天地间回荡的声音带着岩浆般的灼热,每个字都烙在她皮肤上。顾如玖低头看去,那些枯手中竟攥着记忆碎片:药童时期被抢走的丹药、师尊失望的眼神、南宫月儿在星淬中渗血的指尖…………
她突然蹲下身,不顾灼伤将掌心贴上滚烫的焦土:“能容天下难容之苦。“
眉心金莲第三次绽放,本命灵火却不再是往日的赤金色,而是化作温暖的青碧流光。火焰流过之处,龟裂的大地响起细微的“咔擦“声——不是进一步碎裂,而是黑痂剥落后,露出底下鲜活的肌理。
一株嫩芽顶开焦土,紧接着是第二株、第三株…………那些枯骨之手突然僵住,爪尖的黑气被新芽吸收,渐渐化作半透明的青烟。烟雾中浮现出模糊的笑脸,绕着顾如玖盘旋三圈后,消散于清风之中。
镜室重现时,她发现自己的裙摆上沾满了湿润的泥土,而第二块踏星石已变成翡翠般的碧色,石面上浮现出缠绕的藤蔓花纹。最令人心惊的是,南风镜的折扇不知何时已自行合拢,扇尾坠着的冰蓝流苏,此刻竟染上了一抹生机勃勃的青翠。
顾如玖的视线重新聚焦时,镜室的星光正温柔地笼罩着她。她低头看去,第二块“地“字踏星石已化作通透的翡翠,石芯深处似有藤蔓在缓缓舒展。
抬眸间,她猝不及防撞上了南风镜的目光——那双向来沉静如寒潭的眼睛,此刻竟翻涌着她读不懂的情绪。像是欣慰,又像是某种更深的痛楚。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腕内侧,那里隐约露出一道未愈的伤痕,泛着不自然的银蓝色。
最后一块“人“字石静静悬浮着,石面上的篆文比前两块更加古朴,边缘甚至有些风化磨损的痕迹。当顾如玖的脚尖触及石面时,整个世界忽然褪去了所有颜色——
喧闹的人声如潮水般涌来。她站在熙攘的街市中央,青石板路两侧是挑着担子的货郎、嬉笑追逐的孩童、讨价还价的妇人。炊烟里飘着糖糕的甜香,远处传来咿咿呀呀的戏文声。
“韩师姐?“她猛地抓住一个擦肩而过的鹅黄身影,对方却只是陌生地瞥她一眼——那张脸分明是韩宝儿,眼神却是全然不相识的冷漠。
“苏师妹!“她又拦住一个抱着药囊的少女,对方惊慌躲开,药囊里滚落的竟是带血的银针。
每一个转身,都是熟悉的面容:欧阳师兄在酒肆烂醉如泥,师尊在当铺典当玉佩,甚至早已仙逝的娘亲正牵着幼童的手——那孩子抬头冲她笑,赫然是幼年的她自己!
“娘!“她嘶声喊道,伸手去抓那妇人的衣袖。手指却穿过了虚影,只捞到一把冰凉的空气。
戏台突然传来刺耳的锣响。她回头看见南风镜穿着戏服在唱《锁麟囊》,而敖无涯在台下往他脸上砸铜钱。南宫月儿坐在角落,腕间的银铃全成了血色…………
“缘法何在?“
虚空中的诘问这次带着哽咽,仿佛千万人在同时发问。顾如玖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突然发现自己的双手正在变得透明。
缘法何在?“
那哽咽般的诘问在虚空中不断回荡,顾如玖站在繁华幻境中央,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双手,忽然轻轻笑了。她不再追逐那些虚幻的身影,而是从怀中取出南宫月儿临别相赠的紫晶针——针尖还沾着星淬时留下的银蓝血痕。
“原来如此…………“
她将针尖轻轻抵在自己左腕脉搏处,那里有蛟海宫留下的潮汐纹印记。毫不犹豫地刺入,一滴殷红血珠顺着水晶针管滚落。
血珠坠地的刹那,整片街市突然静止。所有“人“的面具同时剥落,露出底下流转的星砂本质。幻象如被打碎的镜面般迸裂,无数碎片在空中折射出她此生最珍贵的记忆碎片:
韩宝儿偷偷塞给她的蜜饯;
苏雪歌熬夜为她缝制的药囊;
师尊在雨中为她撑起的纸伞;
南风镜挡在她身前展开的星纹折扇;
南宫月儿在星砂中朝她伸出的手…………
“缘在珍惜,不在强求。“
随着这句轻语,镜室三百六十面星镜同时迸发出惊天光芒!每面镜子都映出她不同的身影——炼丹时的专注,对敌时的果决,还有此刻眼中闪烁的泪光。眉心血色金莲完全绽放,与无数镜中的金莲虚影结成阵法。
悬浮的星海丹经突然实体化,玉质书页疯狂翻动。第二部分丹方化作流动的星芒,如银河倾泻般涌入她的眉心。在知识洪流中,她清晰看到三个被刻意抹去的药引:
蛟族心头血,
星师本命砂,
以及…………金莲宿主的眼泪。
最后一丝星芒没入眉心时,顾如玖突然捂住心口倒退两步——她在那浩瀚信息里,看到了初代灵月公主与南风先祖立约的画面。而那位南风先祖的容颜,竟与现在的南风玄夜有八分相似!
南风镜一步踏前,银白的衣袍被漫天星辉染作天河般的淡蓝。他向来克制的嗓音里罕见地透着一丝波动:“恭喜。三百年来…………“修长的手指在空中顿了顿,“你是第一个完整通过星淬之人。“
顾如玖启唇欲言,却忽觉天旋地转。眉心的金莲印记骤然黯淡,过度消耗的神识如退潮般抽离。视野中的星光开始扭曲,南风镜的身影分裂成无数重影。她踉跄着向前栽去,腰间药囊中的净心丹发出最后一丝微弱的金芒——
坠落的瞬间,一双手稳稳接住了她。清冷的星辰气息夹杂着某种幽远的暗香将她包裹,那是南风镜身上特有的、像是雪夜松枝沾染了千年书卷的味道。朦胧间,她感觉有人轻轻托住了她后脑,微凉的指尖擦过她滚烫的眉心金莲。
“睡吧。“这声叹息般的低语成了她坠入黑暗前最后的锚点。恍惚中似乎听见青铜门开启的声响,以及南宫月儿带着哭腔的呼喊,但这些都渐渐消融在那片带着星辉的冷香里…………
顾如玖缓缓睁开眼时,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素青纱帐上绣着的星子纹样。一缕夜风从雕花窗棂潜入,带着庭院里夜昙初绽的冷香。窗外星河低垂,仿佛一伸手就能掬起一捧星辉。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床边小几上摆着一盏星形琉璃灯。灯芯不是火焰,而是一簇悬浮的星砂,正随着她的呼吸明灭闪烁。灯旁整齐摆放着她的药囊——净心丹的金芒已经恢复稳定,还有南风镜那柄折扇,此刻正收敛了所有星纹,安静得如同普通纸扇。
“你醒啦!“
珠帘脆响,南宫月儿猫着腰钻进来,怀里抱着个描金漆木食盒。她换下了白日鹅黄的衫裙,只着月白寝衣,发间珍珠钗歪斜地别着,鬓角还挂着几滴夜露凝成的水珠。见顾如玖要起身,她连忙腾出一只手去扶:“慢些慢些!哥哥说你至少要到天亮才会醒呢!“
顾如玖这才发现自己的中衣也被换过了,素白绸料上绣着极淡的星纹,袖口还熏过安神的沉水香:“我昏迷了多久?“
“整整三个时辰。“南宫月儿跪坐在脚踏上,献宝似的打开食盒。里面整齐码着四色点心:做成星形的雪酥糕、泛着蓝莓香的月光冻、还有两枚蛟海宫特产的珊瑚糖,“现在可是子时——“她突然压低声音,眼睛亮晶晶的,“我趁守夜嬷嬷打盹,偷溜去厨房拿的!“
食盒最下层竟还温着一盏药茶,茶汤里沉着几粒会发光的星砂。顾如玖接过时,发现盏底刻着南风世家的星纹——这分明是南风镜平日用的茶具。
“哥哥被父亲叫去星枢阁了。“南宫月儿突然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带,“他走前…………“话到嘴边却转了弯,“哎呀你快尝尝这个!“她拈起一块雪酥糕直接塞到顾如玖唇边,糕点上的星形糖霜沾了一点在她鼻尖。
月光忽然被云层遮蔽。顾如玖注意到,当南宫月儿提及“父亲“时,窗外一株夜昙突然闭合了花瓣。而更令人在意的是,小姑娘腕间新添了一道淡银色的纹路——那分明是过度星淬留下的痕迹。
烛火微微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素白的纱帐上。顾如玖捏起一块星形雪酥糕,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却尝出一丝隐约的药苦——这点心里怕是掺了安神的药材。
南宫月儿捧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颤了颤。蜜茶表面荡开细碎涟漪,映出她突然黯淡的眸子。“星淬啊……“她扯出一个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新添的银纹,“就是……用星辰之力洗炼灵脉的仪式。“
窗外忽然传来星枢阁方向的风铃声。小姑娘像受惊的雀儿般抖了抖,茶水溅在袖口也浑然不觉。“其实也没什么,“她语速突然快起来,“就是疼了点。像有千万根银针顺着血脉游走,最后在灵台炸开……“
话音戛然而止。顾如玖这才发现她后颈隐约透着青紫——那分明是灵力过度透支的淤痕。正要追问,南宫月儿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玖玖你看!“
高塔顶层的星轨仪突然投射出异常明亮的银河幻影。星光透过窗棂,在她们周身洒下流动的银斑。顾如玖眉心的金莲忽然微微发热,她清晰看到幻影中混杂着一缕不祥的血色。
“每次星淬完,塔顶的星象就会变动。“南宫月儿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父亲说……这是为了修正命轨。“她忽然抬起泪光盈盈的眼睛,“可那些消失的命星,都去了哪里呢?“
食盒最底层的药茶突然泛起涟漪。顾如玖这才察觉,茶汤里沉浮的星砂,竟与南宫月儿腕间银纹的走势一模一样。
南风月儿的语气并不算好,甚至是蔫蔫的,小姑娘平时明亮的大眼睛此刻看起来都有点无神。
顾如玖叹息一声,即便是大家族的子女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知道的越多,往往责任越大,很多事情都不简单,更何况其实他们也都还年轻。
平时南风月儿像是一个骄傲的小孔雀,但是面对着能够信任的人,有时候才会流露出本来脆弱的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