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江湖霸业
作品:《只此江湖梦(高伟光、宣璐主演同名影视原著)》 这时,天色尚未完全透亮,树林里的光线有些灰蒙蒙的,远处的古刹塔尖也是灰蒙蒙的,我自丛林间钻出来,两只裤腿已经完全被晨露洇湿了。
废殿里的光线很暗淡,阴沉沉的,我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有什么陷阱。
但是,什么也没有。
不单没有人,连殿内的棺木尸体也全部消失了,里面空空荡荡,冷冷清清,什么也没有。
我呆站了一会儿,觉得整件事情透着说不清的古怪,仿佛昨夜的一切不过是我的一场噩梦,根本没有真实发生过。
但是,地上残留的血迹提醒我:这不是梦。
我走出殿外,将古寺周围都仔细检查了一遍,在殿后的青灰色墙壁上发现一朵梅花图案,嫣红的一朵,花梗斜斜指向北方。
看到这朵花,我顿时松了一口气,整个神经都松弛了下来,这个阴霾沉闷的早晨忽然变得美好清新,东方一轮红日挣扎欲出,天地别有风韵。抬头见古寺后面有一条小溪泛着微微的波光,便走到溪边,捧起溪水洗了一把脸,然后对着水波整理一下仪容。
这时,溪流中忽然出现一道人影随波荡漾,绛色宽袖交领短衣,淡碧色曳地绸裙,清波濯莲一般清雅。
林晚词无论穿什么,都很好看,让人觉得,她就是专门为了穿衣服而生的。
我慢慢站起身,转头看着她。
她微微一笑,道::“你是不是想问我,那些人是不是我杀的?”
我惊骇之极,颤声道:“真是你干的?”
她的笑容像清晨晶莹的露,深深颔首道:“是我。”
我呆住了,惊讶她竟如此诚实,更惊讶她这种视人命如草菅的态度,半晌才问道:“为什么?她们哪里对不住你,你要杀了她们?”
“因为我就要死了,自然也不能让她们活着。”她答得理直气壮。
“你要死了?所以就要杀了她们?”我诧异于她这可怖的逻辑。
她没有答话,而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忽然举起左臂,宽大的袖袍立刻褪至臂弯间,晶白如玉的手臂吹弹可破,恍若冰雪碾成的琼枝。在这根琼枝上有一道血红的线,顺着淡青的血管蚯蚓一般的蠕动着,不仔细看根本无从发现。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她对着自己的手臂凝视一会儿,恍若自语般说道:“这是流传苗疆的一种蛊,可经由母胎传给子女,其毒之利,天下无双。二十余年了,父亲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办法,也没有找到解蛊之术。”
我丝毫不为所动,冷冷回复她道:“这也能成为你杀人的理由吗?林晚词,我一直很佩服你,也很同情你,甚至有些嫉妒你。但是我万万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她不动声色,淡淡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直截了当道:“你心理变态,脑子有毛病。”
她忽然笑起来,道:“我的脑子要是真有毛病,你就早就该死了。”
我冷笑一声,道:“那你为什么不下手?”
“就因为我还有一点脑子。”她的目光凌厉起来,口吻却异常的平静,像是对着自己最最亲近的人絮叨家常:“你不会知道,有时候,我是多么痛恨我的理智,痛恨这个世道,痛恨这个江湖,我恨不得这世上的一切全部灰飞烟灭……”
她停下来,大口喘息着,面色潮红,血液仿佛要破肤而出一般,胳膊上的血管忽然突突跳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面扭动,那道血线似乎爬升得快了一点,看得人莫名惊怖。
她忽然凄凉一笑,道:“为了御驰山庄,我殚精竭虑,挖空了心思,用尽了手段,可是结果呢?他不要,他是决意要丢开一切不管不顾了……我不过是要求一个共同守护家园的机会,但他不给我希望,那我也不会给他希望……”
我尽管已经隐隐猜到一丝半点,但是这番话由林晚词亲口说出来,心里仍旧感到一种巨大的不可思议,充斥着无法言说的感觉,但在思维的某一个空间,却有拨云见日之感。
林晚词重新控制情绪,恢复了往日那种清贵高华的气度,语气淡漠地说道:“你现在最关心的,是不是杜杜鸟的死活?……你放心。但凡跟楚天遥沾上边的人,就等于帖了一道护身符,谁也不敢轻易把他怎么样,何况我连你都放过了,自然也没必要杀他……”
我问道:“他人现在哪里?”
她淡淡道:“假如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楚天遥应该已经找到了他,正在向这里赶来。”
我听到艳少赶来,不禁一阵惊喜。
这时,林晚词的身子忽然一倒,整个人跌入溪水里。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纵身去扶她,左手已经托住她的胳膊,右手去握她的手腕,这时,水波中蓦地银光一闪,我不及思考,立刻出指如风点住她的两处穴道。
林晚词捻指如兰花,白皙如瓷的手指之间夹着一根细细的银针。
我冷冷地看着她。
她一脸泰然,毫无羞愧之色,语音轻柔的说道:“真没想到,三日不见,你居然变得机灵了。”
我面无表情的回复她:“对于一个杀人犯,任何人都应该心存戒备,况且我并非善男信女。”
她笑道:“那你根本就不应该来扶我。”
我点点头:“你说得对!”
我放开手,仍由她“噗通”一声栽到在溪水里,溅起一个诺大的青白水花。
她脸色煞白,微微一呆,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声音清脆悠扬,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我由她笑够了,方才冷冷道:“林晚词,你已经知道我不是容疏狂,这件事我跟也少辞说过——”
“他知道了?!”她的嗓音忽然提高数度。
我点头道:“是!我早就告诉过他了。我根本不想和你们御驰山庄有任何牵扯,你们自称是天下第一庄,但所作所为都令人恶心。拜托你高抬贵手,不要再纠缠我了。”
她嫣然一笑,道:“那你现在一刀杀了我,岂不是一了百了?”
“我是不会杀你的,不是因为我多么心慈手软,也不是畏惧江湖流言……”
我看着她,她此刻的情形万分狼狈,但脸上的表情却高贵优雅,凛然不可侵犯。
我不禁深深叹服,伸手解开她的穴道。
“我不杀你,因为你是林少辞的妹妹,而林少辞是我的朋友,被你杀害那几名女子,她们也是林少辞的朋友,这件事,自有他给江湖一个交代。你这样滥杀无辜,最终伤害的只能是自己的亲人。”
她自溪水里站起身,动作优美的整理好衣衫发型,若无其事的微笑道:“你不杀我,我可要走了。”
我彻底无语。
她双掌击了三声,树林中忽然出现一顶软轿,来势非常之快,抬轿的二人显然是轻功高绝。林晚词回头对我灿然一笑,然后弯腰钻进了轿子。
我眼看那轿子倏忽之间如飞而去,消失在碧翠的丛林之间,变成一个点不见了,忽然感觉目眩头晕,四肢乏力,一双眼皮就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
三天后,我才知道,原来林晚词在自己的衣服上涂了剧毒,只要我触碰她,就一定会中毒。而我之所以没有死,则多亏了四川唐门的唐璎珞。
唐璎珞说,在古寺的那天晚上,我忽然出现救了她,为她拔暗器,包裹伤口。可是,在她的心里并没有相信我,所以,她在我身上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毒,如果我果然不安好心的话,她可以用毒要挟……正是她的这种毒和林晚词的毒相互克制,使得毒性没有立刻发作,为解毒争取了时间。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脸色有些惭愧,不过她很善于自我开解。她说,如果不是这样,我可能就没命了……杜杜鸟立刻反唇相讥,两人争论得不可开交。
我不得不打断他们,看住唐璎珞问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你们怎么忽然都不见了?”
唐璎珞道:“是御驰山庄天字组的鬼影子干的,他们轻功高绝,来去无踪。据说这些影子在御驰山庄地位很高,能够驱使他们的人,身份绝不简单?!漠北灵狐派,福州晚清楼,洛阳飞花阁,还有素剑门,他们都已经组织人马赶往碧玉峰了,林晚词若不给江湖朋友一个交代………”
杜杜鸟叫起来,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她们是晚词小姐杀的?林少辞已经承认,人都是他杀的……”
“你说什么?”我大吃一惊,一把攥住杜杜鸟的手腕,“林少辞说人是他杀的?”
他似乎被我捏疼了,龇牙咧嘴道:“对啊,他说那些女的整天纠缠他,他烦得很,就把她们都杀了。”
我惊骇失语。
唐璎珞道:“林哥哥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杜杜鸟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他是御驰山庄的少主,那些影子肯定是受了他的指使,况且你们女人烦起来,真的很要人命……唉呦——”
他话没说话,头上就挨了唐璎珞一记,疼得他忍不住叫起来。
唐璎珞吼道:“你没看见她下毒害容姐姐吗?你是不是猪油蒙了心,居然还一个劲地为她开脱?”
杜杜鸟躲了开去,嘴里却兀自嘟嚷着:“容姑娘的情况不一样,她之前是御驰山庄的庄主,后来又……”
唐璎珞提起桌子上的茶壶“呼”的一下砸了过去,杜杜鸟连忙闪身往外躲,正逢艳少端着一碗药进门,两人差点撞上。
艳少身子一晃已经到了床边,静静站着,仿佛一直在房间里,没有离开过。
他一张俊颜如铁,双眸清霜般孤寒,冷冷瞥了两人一眼。
杜杜鸟顿时怯怯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唐璎珞也有些不自在,手里还抓着一个瓷杯,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愣了片刻,方才小声道:“我去找老板重新要一壶茶……”说着一溜烟下楼去了,杜杜鸟忙跟下去。
我见他们走了,方才握着艳少的手,仰头问道:“听说林少辞……”
他在床沿上坐下来,打断我:“先喝药!”
我立刻接过药,一口气喝完。
“这件事……”
“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他的声音格外冷冽。
“你准备怎么处理?”我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面色沉静,眸光清澈如水,缓缓道:“摧毁一个以正义闻名的帮派,最好的方法莫过于使其声败名裂,臭名昭著。”
他说着接过我手里的碗,头也不回的甩手扔出去,那只碗稳稳落在桌子上,连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令我大开眼界。
他继续道:“林晚词视御驰山庄的清誉为天,那就摧毁它,她自命绝顶聪明,能挽狂澜于即倒,那我现在有必要让她明白,如果我楚天遥不同意,她就什么也不是,什么都得不到,所谓的天下第一庄将成为历史,江湖上也将不存在御驰山庄这个名号!”
第一次,我看见他不动声色的残忍,和隐忍不发的的怒气。
我握住他的手,将他重新拉到床边坐下,还没说出来,便被他打断了:“这件事没得商量。”
我只得闭嘴。
他静默一会儿,突然俯身拥抱我,那么紧,我几乎不能呼吸,正准备伸手推开他,忽觉脖颈间一热,仿佛被两滴热水溅到,猛然间明白过来,顿时全身僵住,动弹不得。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莫名感到有些害怕,柔声安慰他:“别怕别怕!我没事了!”
他终于放开我,脸色微红,蹙眉哼了一句:“胡说什么呢?”
我双手捧着他的脸,他的眼眸清亮明澈,一双睫毛浓密而黑,因被泪水侵染过,越发显得黑亮而长,惊人漂亮。我凑上去亲吻他的眼,颊,唇。他激烈地回应我,那姿态仿佛没有明天。我置身生与死、梦与醒的边缘,脑子既迷糊又清醒。
他低低叫我的名字,嗓音沙哑。我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我在这里。”
他静默地看了我半晌才道:“那晚在古寺里,林少辞点燃火把,我猛一眼看到七八口棺木,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他顿一下,嘴角微微泛起一丝自嘲的笑意,“那一刻,我才知道害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疏狂,今生今世,我再不能让你离开我半步。你每次有事,我都没有在你身边,我真是该死……”
我连忙阻止他,道:“不不,不是这样的,是我太愚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本来是这个世上最最洒脱,最自由不羁的人,是我,是我使你有羁绊……”
他打断我,“疏狂,这些都是我自愿的!为你,我什么都愿意。”
我的眼泪不断涌出来,他一遍遍不厌其烦的擦着,终于失去耐心,用命令的口吻道:“不许哭了!那两个小鬼已经上楼了,他们会以为我欺负你,到时我的英名就要毁在你手里了……”
我忍不住笑出来。
门外传来两声低低争执声,似乎在决定由谁先进门,过了一会儿,两人都不见了。
我诧异道:“唐璎珞这么怕你,你是不是欺负人家了?”
他哼道:“我要是欺负她,她还能活着嘛?”
“那晚的事你还没告诉我,你追出去遇见林少辞了吗?”
“你管他干什么!”他突然生气,怒气冲冲道:“他们御驰山庄的人全都死光了才好,我现在只要听见姓林的就有气,不许你再提他!”
我再一次闭嘴,两眼尽量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他丝毫不为所动。
我只得哄他:“好吧好吧,不提他了,说说我们什么时候上路吧?这都耽误三天了……”
他面色转柔,道:“等你身体好点。”
我微笑道:“我感觉好多了。”
他又哼了一声:“这个我比你清楚。”
我只得乖乖闭嘴,却控制不住的傻笑起来。
待到晚上,趁着艳少去煎药的功夫,我悄悄询问了唐璎珞才知道:那一晚是艳少和林少辞救了他和杜杜鸟,然后在唐璎珞的引导下,找到那个古庙,林少辞见到众女惨死,顿时就呆了。
杜杜鸟插话道:“林少辞救的我?那我怎么只看见楚先生一个人?”
唐璎珞翻着白眼,道:“你被人点了昏睡穴,睡得像头死猪一样,你知道个屁。”
杜杜鸟还要说什么,我立刻喝止他:“你先闭嘴,到外面呆着去。”
他一脸委屈的神情看着我。我拧紧眉头,表示无可商量,他只得悻悻出门去。
我看着唐璎珞道:“继续说。”
她神色黯然,满面悲切之容,叹息道:“林哥哥当时的样子可难看了,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个样子,还有海棠姐姐她们,虽然我们聚在一起总是吵架,可是我真没想到她们会……”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眼泪簌簌落下来。
我无语。
她擦了擦眼泪,道:“后来,我就帮着林哥哥把几位姐姐埋了……”
“原来那些棺材是你们抬出去埋掉的,我说我回去之后,那些棺材怎么忽然都不见了,当时真是吓一大跳……”
她道:“是啊,你没看到,楚先生没找到你,那个脸色比林哥哥还要吓人呢,阴沉的可怕,真不能相信,你居然敢嫁给了他?”
我继续问道:“当时那里还有一个死人……”
“哦,那个人是御驰山庄的前辈,也被林哥哥埋了。”她停顿一下,又道,“听说风净漓也被人袭击了,是林哥哥救了她,哼,林哥哥只知道救别人,也不来救我。”语气里大有酸意。
我不由得笑了笑,道:“我不是救你了嘛,你还疑神疑鬼的,怀疑我要害你——”
她有些羞愧地说道:“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但是人在江湖,万事小心为上,你也算老江湖了,怎么还是着人家的道?”
我失笑道:“你这话说的,倒还成了我的不是了,真是一张利嘴。”
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没有辩解。
我想了想,问道:“我们明天动身去济南,你准备去哪里?”
闻言,她的神色顿时暗下来,道:“我反正是闯荡江湖嘛,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要不然,我跟你们一起去济南好了?”说完,睁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定我。
我撇撇嘴,强忍着笑意问道:“你不怕楚先生了吗?他的脸可阴沉的吓人。”
“哈,我只是恰好跟你们同路,又不吃你们的,喝你们的,他凭什么摆脸色给我看?难道他还管得着我——”话说到一半,忽然没了声息,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因为艳少无声无息站在后面老半天了。
第二天启程回济南,一路上听到许多对御驰山庄不利的流言,前朝好几桩轰动武林的旧事,及江湖疑案都与御驰山庄有干系,江湖上闹得纷纷扬扬。
晚上,我忍不住跟艳少抱怨:“我好歹也是御驰山庄的前任庄主,这样子好像不太好吧。”
他握着一卷书在灯下看着,头也不抬的回复我:“放心吧!绝不会损到你的!”
我坐到他身边,夺下他手里的书,道:“那也不好,以前在求真阁的时候,你不是跟我什么有些秘密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嘛。现在你倒全忘了。”
“我们现在不正是要一个‘不可设想’的后果嘛。
”他说着对我一笑,邪恶而魅惑,端的摄人心魄。
我咽一下口水,无奈道:“我的哥哥啊,你还真是惟恐天下不乱,这事……”忽然见他双目炯炯看着我,一脸兴奋的样子。
我奇道:“怎么了?”
他笑嘻嘻道:“你刚刚叫我哥哥。”
“你喜欢?”我微微挑眉。
“喜欢。”他点头。
我大笑起来:“那简单啊,你喜欢,我以后天天叫——”
他凑过来吻住我的唇,两手顺着下面摸上来,我连忙打掉他的手,道:“门还没关呢。”
他嘟嚷一句:“管它呢。”
我推开他,正色道:“别闹,我们正经说一回话。”
“又来了。”他侧过头不看我,赌气地说道:“你哪来这么多的烂好心?”
“这不是烂好心。”我认真的说道,“我就是觉得江湖太可怕,只想尽快远离它。有人想要害我,但是没有成功,我还活着,而且活得比她快乐,这就够了,让那些恩怨不断的循环往复,不是我想要的。”
他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说,这些事情并非我们惹不起,而是我们懒得去惹……”
我深深点头,道:“对,就是这个意思。这世上有人伤害了我们,我们可以选择宽恕,也可以选择报复。我们是自由的,但我们要把自己从这个荒谬的生活里解救出来,最好选择宽恕,我们这样做是为了我们自己活得轻松,不是因为别人。林晚词疯了,我们不要跟她一起疯。”
他沉默不语。
“御驰山庄惹出来的事,就让御驰山庄的人去收拾吧。我们只管处理好那批宝藏,然后去镆铘山。哎呀,我突然很想生孩子了……”
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立刻又板起脸瞪住我。
我将手里的书一扔,拉着他站起来:“走嘛走嘛,该是上床睡觉的时候了。”
他半推半就被我拖上床,一夜无话。
第二日继续赶路,唐璎珞和杜杜鸟这两个活宝一路上不停的斗嘴,倒也不觉得寂寞,走了五六天,临近济南的时候,路上的江湖人士突然增多,一概是面色阴沉表情肃穆,颇有一股风雨欲来的味道。
这种情形使我有一种熟悉感,昔日碧玉峰有难,各路江湖美女也是这样奔赴而来,现在来的是美女们的同门亲友,前番,她们是来支援御驰山庄的,此番,她们的亲友是为了找御驰山庄报仇雪恨……荒谬的江湖,荒谬的人生。历古以来,自然界就有着弱肉强食的法则,几千年过去了,人类并没有进化得有多文明,杀戮死亡,强者生存,江湖上每天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但用不了多久,新一代的剑客和侠士们就会像雨后春笋一样的冒出来,那些死去的人们,他们的名字将被遗忘在尘世的风烟里。
我们一连走了八天方才到达济南。
唐璎珞独自去住客栈了,我因为宝藏的事不宜张扬,也没有挽留她。
时值深夜,凤鸣满脸春风的来接我们,半月不见,他越发显得开朗活泼了。
彼此都将别后的情形大概说了。
原来那一日在济宁,凤鸣和泓玉分别接了艳少的命令,他去追踪御驰山庄押运宝藏的车队,泓玉则怀揣艳少的书信,前往峨眉山去见自己的师傅雷攸乐。雷攸乐本是镖局出生,见到艳少的书信后,当即下山到自家镖局挑了十几位镖师,率众前来与凤鸣会合。双方人马在两省交界处一场恶斗,雷攸乐劫下宝藏,交给凤鸣走水路悄悄运至济南,她自己则和几位镖师亲自押运几车石头走陆路往峨眉,引开对方的视线。
杜杜鸟听说泓玉跟着雷攸乐一起去了峨眉山,不禁喜形于色,心花怒放,终于没人再管束他,天天在他耳边碎碎念了。
当夜,我与艳少打开铁箱,欣赏建文帝收藏于皇宫大内的奇珍异宝,一箱箱的黄金、明珠、宝石、翡翠在烛火之下灿然生光,映得满室生辉,想来那所罗门的宝藏亦不过如此吧。
艳少见我一脸垂涎,凑过来笑道:“喜欢啊?”
“喜欢。”
“那么挑几样?”
“真的假的?”我瞪他。
他笑嘻嘻道:“你不是喜欢嘛。”
我坦白道:“但是,我只要一想起这些曾经是别人配用过的,就有一种不洁感。”
他睁圆眼睛看我,仿佛第一次认识我似的。
我含笑道:“我是说真的,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何况我已经拥有了天下最珍贵的宝物,这些身外之物,我才不会放在眼里呢……”
他大为感动,握住我的手,道:“那我们出去吧,风净漓就要到了。”
我道:“你真要把宝藏给她啊?那你怎么跟汉王交代呢?”
他不答,反问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我两手一摊,撇撇嘴道:“你是知道我的,榆木脑袋一个,能有什么好办放。”
他颇为苦恼的拧紧眉毛,道:“那要怎么办呢?要不就失信汉王,要不就失信风净漓……”
我双手一拍,道:“干脆将宝藏一分为二,一半给汉王,一半让风净漓带回去交差,反正他们都是朱家人,况且他们谁也不知道宝藏的数量……”
他沉吟片刻,展颜笑道:“那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我顿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没好气道:“你自己都想好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他笑着过来搂我,调侃道:“这种浅而易见的办法,正是你的特长啊,不问你问谁呢?”
“你直接说我蠢就好了,何必拐弯抹角?!”
他但笑不语。
一会儿,凤鸣和饲鸽房的老方一齐进后院来,将那批宝藏分成两份。
凌晨时分,夜色清朗,月亮高高挂在幽蓝天幕上,庭院里的月色莫名显得有些清冷。平常这个时辰我早就已经困得不行,今晚却是毫无睡意,仿佛预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风净漓迟迟不来,我大大不耐烦,借着月光捉起蚊虫来,院子里尽是劈里啪啦的巴掌声,艳少则一脸沉静,似乎天生就有淡定从容的本领。
沉默有顷,他笑道:“要是困了,就去睡吧。”
我不依,笑嘻嘻道:“深更半夜,留下你独自一人秉烛候美女,我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的。”
他哧地笑了一声。
这时凤鸣从屋子里出来,朝他点点头,表示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了。
我很八卦地想起一个问题,便问凤鸣道:“你当初究竟是怎么追踪宝藏的?”
他露齿一笑,道:“他们虽然乔装易容,但是一队车马中若是装了金银珠宝,地上的车轮印痕、行车的声响、扬起的尘土都是不同的……”
他话没说完,夜色下传来一阵马蹄声,在前院门口戛然而止。
风净漓到了。
彼此不须多说废话,验货、提货均是静悄悄的,比之电影里的黑社会交易要顺当多了。
直到她临走时,艳少方才道:“风姑娘,从你踏出这道门开始,我们的交易就算两清了。我建议你立刻离开济南,不要停留,否则……”
“否则怎样?”风净漓冷冷反问。
艳少浅浅一笑,道:“今晚,济南城不会太安宁!风姑娘若是弄丢了东西,于你于我都是一件麻烦事。林少主前番好心救了姑娘,姑娘可要保重身体啊。”
最后一句颇有点儿意味深长。
风净漓静默一下,冷然道:“多谢提醒,我记下了。告辞!”
说完径直出门上马,押着马车消失在深夜清幽的大明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