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60章 临终

作品:《灭元1399

    桑哥的脑中立时浮现出四个字:危言耸听!

    凭着一个甄鑫就能动摇得了这大元国的根本?

    不过难得安童在自己面前服软,桑哥觉得今日已经大获全胜,也不再跟他计较。便昂然说道:“我可以让陕甘一带的僧人,协助围剿甄鑫。不过,只能辅助情报的收集,不能作为主战的兵力。”

    果然……

    作为八思巴的弟子,兼任总制院使司的桑哥,在萨迦派之中本该拥有无可置疑的权势。

    但是作为尚书省的丞相,这家伙不仅胆敢私自调动畏兀儿兵马,还可以遥控陕甘甚至遍布天下的僧兵,安童真的不知道是该佩服他的胆识还是该同情他的愚蠢。

    若皇帝还能亲理政事,他应当不会容忍桑哥再如此肆意妄下去吧?

    或者说,皇帝依然在等,等着所有心怀异心的人全跳出来之后,他再醒来收拾?

    ……

    在元古村的这半个月,李二牛只觉得自己如入桃源。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每天一早,便有朴实的村民们,提着锄头拿着弯耙,等着他去帮工。

    夏收刚过,农活其实不算多,因此在李二牛挥汗如雨时,便会有闲人在边上为他鼓劲加油。还有热情的小婶婶会拿着干净的毛巾,为他擦去脸上的汗水。也有耐不得安静的娃娃们,闹哄哄地向他投喂一些松籽果仁。

    李二牛并不擅长农活,但是他很愿意学,更愿意凭着自己的气力为这些不嫌弃他的村民们,做些力所能及的帮忙。

    自小孤苦的李二牛,虽然有显哥的照管,有兄弟们的帮衬,让他活得并不孤单。但是兄弟们几个,却始终无法摆脱自己是个废人的难过。

    越是天天见面,越是让人无法抹去这种切肤的羞耻。

    阉人,在前朝也许还可能在宫廷之内谋个高人一等的地位。在如今,却只能用一切手段,来掩饰自己的难堪。

    是以李二牛学会了憨笑,学会了给自己装上一个人畜无害的面具。

    在这副面具之下,即便被人欺负,他也甘之如饴。

    因为这代表着,有人愿意接受他,愿意把他当作一个正常人来看待。

    若是可以,他真的想在这偏僻的山村里,为这些貌似跟他一样憨厚的村民们,待上一辈子。

    免费为他们干活,成为他们逗乐的对象,以换来一丝最真诚的关怀。

    这大概便是家的感觉?

    然而,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二牛,甄公子让你去一趟——”一声呼喝传来,满脸大汗的李二牛,放下锄头,露出茫然的神色。

    甄公子是谁?

    哦,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可是这地,还没翻完呢?这一去,今天的活就干不完了。

    边上正在纳凉的老汉善解人意地劝道:“快去吧,说不定给你准备了些好吃的。记得带点给俺们呐!”

    “哎!”李二牛憨笑着将锄头放在田边,抖了抖脚下的泥土。

    一个丰腴的婶子,便拿着毛巾往他脸上擦去。

    活没干完,就有这种享受?这让李二牛委实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但是他实在舍不得躲开,舍不得那关怀的眼神,舍不得如同对待家人一般的亲切。

    “谢谢嫂……”李二牛痴迷地说道。

    “谢啥呢!”婶子拿毛巾在扑去他前胸后背的灰土,说道:“别听那些老不死的胡扯,这活干不干都不打紧,你忙你的去,今天便歇了吧。”

    “哈哈……”边上便传来欢快的笑声。

    只是笑,没有夹杂着任何的嘲讽。

    “哎,我听婶的。”李二牛踩着轻快的脚步,如同一只展翅欲飞的肥鹤,向村口的办公楼扑腾而去。

    穿堂而过的凉风,让整座办公楼几乎隔绝了户外依然有些酷热的暑气。李二牛一进门,便拎起水壶,吨吨吨地就往自己嘴里灌去。

    “你属驴的?”一个冷冷的声音突然在身边响起。

    卟——咳、咳——

    李二牛差点被自己呛死,转过头,才看到坐在角落里的甄鑫。

    “哎呀,甄公子啊……你怎么坐这一声不吭,跟……咳、咳……那啥似的……”

    “那你想让我坐哪?”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李二牛又咳了许多声,总算找回自己的憨笑,细声问道:“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甄鑫对着身边的椅子点了点下巴。

    李二牛举袖抹净嘴角,一屁股坐下。

    “你带给我的赵复信件,是他临终时写的?”

    “是啊!”李二牛点点头。

    “你看着他死了?”

    “没有啊,我急着送信过来,哪有空等他死。”

    “那,你怎么知道,他临终了?”甄鑫一字一顿地问道,语气已有不善。

    李二牛被盯得脑子瞬间便糊了。

    我为什么要知道他临终了?这跟我送信过来有关系吗?

    “他、他……赵先生自己说,准备临终了……”

    “你离开时,他身体如何?”

    “看上去还是挺结实的,还能在他家的田园里干活。”

    “没有身患绝症?”

    “看不出来……”

    甄鑫扶额长叹。

    一个八十岁的老头,临终前写了封遗书让人送来,这应当算是件很正常的事吧?

    谁又会去琢磨这老头的“临终”,到底是怎么个“终”法?

    到今天,他终了吗?

    甄鑫估计,差不多该是凉透了。

    也许赵复写这信时,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希望我可以原谅他,希望我可以看得懂他的暗示,希望我立即派人回大都,让他刹住临终的脚步。

    可他娘的,谁会有心思去参透跟他这莫名其妙的文字游戏?

    八十岁的老头,活得跟个十八岁的幽怨少妇似的!

    只是赵复大概没有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白天我得不停地开会,晚上还得应付两个新婚的娇娘,恨不得一天掰成四天来用。

    根本腾不出时间,更腾不出精力来琢磨他弯弯绕绕的情绪。

    终究是大意了!

    当然,也是因为我心底始终没有完全消除对赵复的怨愤,而在潜意识之中不去深究他的求死之心。

    直到今日,重新翻出赵复的信件时,才发现了问题。

    这问题,有些麻烦!

    赵复所谓的“临终”,并不是希望得到我的原谅,而是在等着我对他那个计划的答复。

    这么长时间不见回复,这个准备临终的老头,想来是准备毕其身于一役了。

    还好,哪怕赵复在死前发动这个计划,还是给自己留下应付的时间。

    只是,这个村子却是不能再待下去。而且,整个村子的村民,都得想办法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