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管家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楞在原地。

    只见木玲珑站起身，踱步走到木管家跟前，面色如常，让人猜不出喜怒：“燕京的冰块何其珍贵，木管家比我清楚，小四救人心切冒险倒卖冰块，情有可原。而管家你，身为公府的管家，看着小四犯罪却不制止，反倒替他隐瞒，助长其势焰，倒是他越来越大胆，最后犯下不可弥补的错误。”

    “你身为管事不知严惩，身为亲眷不知规劝，于情于理都不合，我不明白，我有什么理由放过你。”

    木管家闻言不知该如何反驳，低头谢罪：“五小姐明察秋毫，一切都是老奴的错，您怎么罚我，我够甘愿。”

    韩嬷嬷凑到木玲珑身边，俯身低语几句。

    木玲珑点头，面色淡然：“我来问你，你身为公府的管家，按说不应该连五百两都拿不出来，你为何不借给小四？”

    木管家面露难色，抬头解释道：“不瞒小姐，老奴老来得子，却不想小儿子三岁时从高处摔下来，自此之后口不能言。老奴原本已经放弃，谁知京中来了位神医，老奴也想去试试，故而，故而……”

    他也很无奈，一边是自己的儿子，一边是嫂子，给谁都会委屈另一个。他若有钱，谁也不想委屈，可现在只能救一个。

    也正是这份内疚，在知道小四倒卖冰块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像他们这样的人，想要保护自己的家人太难了。

    三十两不过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一个月的零用钱，而在他们看来三十两是一年的饭钱，是二十头猪，一群羊。

    这就是贫困之分。

    木玲珑不知道该怪谁，她出生优越富足的家庭，从未为钱发愁。无法理解她们在生命的边缘垂死挣扎的痛苦，想让她共情很难。

    不过，她可以做别的。

    “我不管你们犯错出于何种动机，结果都是一样，正如我三天前所言，主动自首我给你们一次机会。”木玲珑见两人面上扬起喜色，沉声说道：“小四贪墨的钱，尽快还回来，还不回来的，就从你们月例银子里面扣。”

    “至于木管家，明知故犯，监管不严，看来你情有可原的份上，暂时留人查看，若再犯，一并处罚。”

    “多谢五小姐开恩。”两人听后，喜极而泣，连连磕头谢恩。

    “行啦，我也不是无情之人，你们口中的神医，我替你们联系，至于神医有没有时间，就不是我能控制。”

    “多谢五小姐。”

    小四和木管家不知该说什么，两个大男人当着木玲珑的面掉眼泪。

    韩嬷嬷看不下去上前劝道：“这是好事，快别哭了，五小姐仁慈，这是算掀过，日后切不可再犯。”

    两人连连点头，瞧瞧地退出昭华阁。

    木玲珑脊背瞬间松弛下来，她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古代的穷人太多，而自己能做的只有那么一点。

    受人之鱼不如授人以渔人。

    像小四这样的人千千万，想要从根源解决，需要很多人努力。

    木玲珑从未如此悲天悯人，只是感觉自己能做得甚微。

    韩嬷嬷端着点心进来，倒了杯水递给木玲珑：“小姐能既往不咎，已经是仁慈，不必再为她们担忧。”

    木玲珑点头，扶着韩嬷嬷起身，看了眼桌上的点心，蹙眉道：“王爷来过？”

    “嗯，半炷香前来过，见小姐在忙便回去了，只留下点心。”韩嬷嬷觉得墨靳燃对小姐真用心，担心老太爷会为难小姐，特意带点心过来，见小姐无碍，又悄悄地离开。

    原本一人之下的权臣，如今为木玲珑鞍前马后，说出去可能都没有人信。

    其中就包括昭华阁的人。

    她们虽亲眼所见，却不敢和朝堂上杀伐决断的摄政王联系在一起。

    木玲珑心里暖暖的，刚才的阴霾消散不少，褪去一身的乏累，她躺在床上轻声问道：“二房那边怎么样，祖父是否要去赎人。”

    木宗康夫妻所犯的事，在有些人看来根本不算什么，只要交钱，便可让你在衙门口吃好住好，和外面没两样。

    不过，二房的家产被两人败得七七八八，想要筹集五万两银子，实在是难上加难。

    木海和老夫人手中肯定有私房钱，至于给谁不给谁，什么时候花在刀刃上，木玲珑管不着，左右礼伯公府的公账上没有银钱流出。

    韩嬷嬷将木玲珑的衣服放在衣架上，鞋帽整理好后，坐在脚踏边陪着木玲珑说话：“没有，倒是听说木管家开库房，拿了不少东西出来，好像是送去摄政王府。”

    木玲珑浅笑：“王爷是不会手下留情的，人是他抓的，现在放人也是他，岂不是言而无信。”

    “老奴也觉得是，可看老天爷的脸色，并不着急，想来是想好对策。”

    半月，不多不少，对于某些人来说已经是极限。

    这也是京兆府衙门处置人的分寸。

    毕竟，这里是皇城根下，当街闹事的人大有人在，其中包含某些世家子弟，这些人罚轻罚重都不合适，故而下已半月为限。

    韩嬷嬷突然想到什么，轻声道：“听说三小姐去木府探望木灵希，还留下不少银钱。”

    木灵婉回来时，现在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木灵希都会感激木灵婉能来看她，而她这个当家做主的姐姐，会成为她憎恨的对象。

    “嬷嬷也送一百两过去，就说是我的一份心意，若是对方不收便带回来。”木玲珑笃定木灵希不想见她，更不会接受她的馈赠。

    她没想让对方领情，只想平息外面那些八卦的嘴。

    韩嬷嬷应下帮小姐掖好被子，瞧瞧得退下。

    木府

    木灵希害怕得睡不着，她现在不知该如何是好，有人劝她会礼伯公府，有的说让她找木玲珑，还有人劝她按兵不动。

    不管哪一种，木灵希都没有坐，她蜷缩在被子里微微颤动。

    平生第一次独自在家，即便身边丫鬟婆子一大堆，她还是不敢掀开被子。

    她不明白，父亲母亲怎么会不顾礼义廉耻，在街上为一个娼女支大打出手。

    木灵希本就因太后的事，京中无人靠近，如今父母又出事，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入夜，呼啸的冷风吹开窗户，木灵希猛地坐起身，大声道：“谁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