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人的好坏应该怎么去判断，而我们双眼看到的又有多少是真实的。

    我小学进门的大厅，有一个名人榜，最大的那张照片是一个浓眉毛小眼睛的孩子，常年占据C位。据说是超级学霸，擅长钢琴演讲足球素描长跑，还斩获无数全国性竞赛的大奖，是建校几十年来，培养出来的最优秀的学生。

    由于挂在墙上太久，我们像熟悉牛顿伽利略一样的熟悉他。有一次放学后，我在操场上玩，看到那个已经读初中的墙上的好孩子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超级激动，不亚于见到了大明星。

    他走路晃晃悠悠的，边走边往地上吐痰，他走到旗杆下，掏出来一只打火机，把旗杆上的绳子点燃了，火苗迅速的往上窜，还一滴滴的往下滴油……

    我惊愕的瞪大眼睛，赶紧脱下校服，用力的拍打着火苗，而他却笑呵呵的无动于衷。

    我大声的问他，你干嘛？会着火的。

    他拍拍我的肩膀，把手里的东西塞给我，转身走了。

    我的校服烧坏个大洞，脸也熏黑了，保安跑过来，看着我这幅样子和手里的打火机，全都明白了。

    那是我档案里，人生的第一个污点，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恨给他带来荣誉的地方。

    其实，所谓的好坏不是一成不变，所有的善恶都在一念之间。

    王晓巍跟我说，上面总是要我们开发做cost down，价格有多少余量，还都把握在采购的手里。我们应该改变一下被动的局面，让总经理盯着采购。

    我说，你认为要怎样改变？

    王晓巍说，跟食堂一个道理，如果所有的窗口都是一家的话，肯定越来越难吃，如果有两到三家的话，存在竞争，哪家不好吃，就没人去了。

    我知道这小子的用意，现在的供应商都非常稳定，都有人罩着，他想喝汤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就想打破格局，重新洗牌。

    这事谁都不想当出头鸟，与传统势力公开为敌。但是那些做大的供应商，从来不买我们的账，要点样品都难，更别说给好处了，压根就没拿我们研发当回事。之前只能听之任之，现在王晓巍提出来了，那就拿他当石头，投出去问问路吧。

    我说这样，你整理出来我们所有的零件清单。先从注塑件开始，列个计划出来，点检注塑件的实际cycle time、材料、产品重量、浇口重量、良品率等是不是跟系统核价资料一致。

    王晓巍领命而去，我看着他的背影，感觉此人不得不防啊。

    陈凡打电话过来，说银翔内部出问题了，所有的电镀件都没法交货了，你赶紧想办法，要不然下周的商务净水器都出不来货了。

    银翔确实出问题了，而且是大问题。这就是家族企业的弊端，公司的上上下下，各个管理岗位，甚至门口看门的大爷，全都跟老板沾亲带故，都是自己人。

    所以一旦出了家务事，公司的运营也跟着受影响。

    这家务事还跟我有关，至少杨禾是这么说的。银翔的老板出差回来，去了杨禾那，杨禾死活不让他碰。银翔老板火势正旺，要硬来。杨禾一巴掌打过去，说，你想把崽儿弄死在肚子里？

    银翔老板掰着手指头算日子，大喜过望，没想到自己还能枯木逢春、老来得子。

    五十来岁的老男人，每天开心的跟捡了钱一样，刷牙都哼着歌。最终被老板娘连哄带骗，软硬兼施问出了缘由，老板娘当即翻了脸，本来她儿子是唯一合法继承人，这下多了个野种来抢家产，那还得了？

    当即联合娘家人，全厂罢工，关上门收拾小三和野种。以前老板做点荒唐事，老板娘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下伤害到切身利益了，便忍不了了。

    我和陈凡、刘国富带着两箱子毛坯，开着车在太仓转了一下午，终于找到了一家肯帮我们插单做一批的电镀厂，企业规模和技术水平都还不错，我认为比银翔还能好那么一点点。

    刘国富现场做了百格和耐酒精擦拭，测试结果都是OK 的，我和陈凡长长舒了一口气。

    为了表示感谢，我们请电镀厂老板吃饭，他一再推迟。我们三个生拉硬拽，好容易才把他拉到饭店。几杯酒下肚，电镀厂老板幽幽的说，其实几年前，我跟你们菲尔特打过一次交道。

    我们三个不约而同的放下筷子，抬起头来听他讲。

    他继续说，应该有将近五年的时间吧，当时我通过关系认识了你们公司的人，拜访他几次后，他终于答应想办法拉我们进菲尔特。有一次，他带着七八个人来，说是审厂，让我好好安排。吃饭唱歌一条龙，最后吃了夜宵再各自安排，这一套下来，我就花了七八万，然后他又跟我要了十万块，说是上下打点，我也给了。但是后来就没有下文了。

    陈凡问，这人叫什么名字？

    他想了想说，不知道他叫啥，其他人都一直喊他老马。

    我们几个异口同声的说，我擦，是这货啊。

    陈凡说，你现在还想不想进菲尔特？

    电镀厂老板表情很迟疑，嘴巴动了两下，没出声。

    陈凡哈哈大笑说，别怕，我们不黑，把你带进菲尔特之前，不用你出一分钱，吃饭之类的，我搞定。等事情全部办妥的时候，你要拿出来十个点给我们三个。

    我和刘国富不约而同的看过去，等待他的反应。

    电镀厂老板咬咬牙，说，一言为定。

    望着车窗外不断晃过去的路灯，我决定做一份报告，在总经理会议上发表，详细说明单一供应商的风险，以及导入新供应商可能产生的价格优势。

    我决定做一把荷官，好好洗洗牌。

    杨禾的电话打过来，声音颤抖，充满恐惧，乔林，乔林，求求你来救救我，我被他们控制住了，我想留住这个孩子，求求你……

    我冷冷的说，你别演了，这孩子肯定不是我的，是你们老头子的吧。

    杨禾的声音有点撕心裂肺，乔林，我对天发誓，不可能是他的，我跟他完事后，每次都吃药的……

    我哼了一声，默默挂断了电话。妈的，骗傻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