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另头传来医生略带遗憾的嗓音。

    “时先生，很抱歉通知您，这次您的结果不适配。”

    我攥着手机的手用力到泛白，手臂渐渐发麻。

    呼吸僵住，目光转到身侧两人脸上。

    牵了牵嘴角，还不等我说什么，江临和温夕对视一眼。

    俨然已经知晓结果。

    “害，这有什么，本来也只是多报一个希望。”

    江临故作轻松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

    胸口强撑的那一口气忽然散了。

    肩膀松了下去，浑身像是失去力气般瘫坐在沙发上。

    我抿了抿唇，早该知道的。

    哪有这么容易就遇到恰好合适的骨髓。

    人生又不是戏剧。

    我舒出一口气道：“没事，我能接受。”

    江临掀起眼皮和温夕对视，朝她微微摇头。

    “好，那我先去做饭。”

    脚步声逐渐从身侧远去，偌大客厅只剩下我一人。

    还有匍匐在我脚边的露西。

    它恍若不知发生了什么，一个劲摇着尾巴。

    轻舔了舔我垂下的手背。

    窗外的天逐渐阴沉，乌压压的，连带着那片海面似乎也更加汹涌。

    沙滩上的人都紧急撤离。

    瞧着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

    我低头看着空荡荡的袖口，轻叹了口气。

    抬手擦去眼角湿润。

    厨房里两道身影忙碌着，温夕时不时抬头看向沙发上瘦弱的背影。

    手肘推了推江临，压低声音道：“你不去劝一下？这样真没事？”

    她扬了扬眉。

    “没事，时琛不是那种会钻牛角尖的人。”

    江临慢吞吞掀起眼皮瞥了一眼，眼底闪过一抹忧色，转瞬消失。

    温夕闻言缓缓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轰隆！

    一道闷雷猛地砸向远方地面。

    我看清那闪电将整片漆黑天色劈亮。

    整个人忍不住抖了一下。

    依稀想起。

    初到沈家那天晚上，似也有这么大的闷雷声。

    黄澄澄的灯光洒在餐桌上。

    各式各样的菜肴散发着诱人香味。

    我局促不安的坐在沈家沙发上。

    余光瞥见沈父面上都是温和的笑意，沈母则是坐在一侧，对我略显不满。

    只有沈絮，她握着遥控器，轻声细语的问我想看什么。

    我并没有回答，她只好自顾自的挑了她喜欢的。

    陌生的环境令年幼的我神情一直紧绷。

    背后更是冒出一层层冷汗。

    连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放。

    因为车祸阴影，我当时已经好几夜不曾睡过一个好觉。

    也不曾吃过一顿饱饭。

    闻到那饭菜香的时候，我肚子不受控的叫起来。

    甚至要掩盖过电视机的声音。

    我羞涩低下头，双手紧紧抓着衣摆。

    不敢去看他们的表情。

    耳朵温度逐渐攀升。

    还是沈父率先发话，一行人才坐在餐桌上。

    我始终不敢动筷。

    头一次寄人篱下的生活体会得那么确切。

    哪怕吃饭，我也只敢捻自己面前的菜。

    不多时，碗里多了一只虾。

    很香。

    香气直勾勾的钻入我的鼻子。

    我侧目顺着那双筷子看去，沈絮那时的脸颊两侧还带着点肉。

    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闪着亮光。

    见我看来，她不假思索的扯起一抹笑。

    “这个很好吃的。”

    那是我第一次吃到蒜蓉芥末虾。

    新奇的味道在我嘴里蔓延。

    眼眶不自觉泛酸，泪水止不住的打转。

    我咬了好几下舌尖，才勉强没让眼泪掉出来。

    手背忽然被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拱了两下。

    我低头看去，露西的鼻尖正埋在我手背。

    像是在寻找什么。

    我失笑着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

    或许沈絮现在。

    不会再想起我了吧。

    抬头看向窗外又一次劈下的闪电。

    密密麻麻的雨形成淡淡的雾，将整座城市都笼罩其中。

    沈絮一只手撑着下巴，低头翻看着手里的文件。

    另一只手下意识端起放在一侧的咖啡。

    杯里空荡荡。

    她才后知后觉回神，杯底只剩下残余棕褐色液体。

    沈絮不禁皱眉，找出抽屉里的咖啡豆袋子。

    未曾想，包装袋也和咖啡杯一样。

    连一颗豆子也没了。

    她烦闷合上文件，拨打了内呼机。

    “给我买杯咖啡。”

    电话那头的叶州怔愣刹那，不确定的看了眼窗外阴沉的天色。

    玻璃上的水珠滑落下来，留下水痕。

    “沈总，太晚喝咖啡对身体不好。”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令沈絮晃神。

    她侧目看向窗外，原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淅淅沥沥的雨声洗刷整座城市。

    沈絮没再说话，将内呼机挂断。

    她站起身缓慢朝着床边走去，远远的，只能瞧见零星的灯光如薄雾中的星。

    散发着光辉。

    彩色霓虹依旧在夜空中闪烁。

    底下街道仍旧车水马龙的运转。

    似乎没了谁，缺少了谁，都会一样转动。

    沈絮蹙眉，双手搭在栏杆上。

    她一时间不知要去哪。

    回沈家。

    那个利益熏心的地方？

    她不愿意。

    可她也不想回和时琛的家。

    四处都是时琛的身影。

    她厌烦。

    思来想去，竟只能留在公司。

    她扯着嘴角轻笑一声，近来总觉得，心口像是少了一块什么东西。

    空荡荡的。

    每每一刮风，风穿堂而过，她浑身都冷得要命。

    沈絮不清楚，也不明白。

    伸手在那里摁了两下，朝空气中吐出一口白雾。

    很快便消散在空中。

    “叩叩。”

    敲门声响起。

    沈絮头也没回：“进。”

    叶州一推开门便看见沈絮略显落寞的身影。

    他暗暗下定决心。

    必须要趁此机会，才有他最后的可能。

    “絮絮，你是不是……在想时先生？”

    他试探性开口，又立即找补：“时先生这次玩得也太久了，是时候回来了吧。”

    沈絮红唇轻抿，冷哼一声：“我想他干什么，他一个成年人，回来不知道自己回来吗？”

    叶州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眼底仍旧挂着几分嫌恶，心底胜算多了两分。

    “絮絮，你别这样说，也许过不了多久，时先生就自己回来了吧。”

    “哦对了，絮絮，你是不是还没吃完饭，我刚刚打电话订了餐，待会就到了。”

    叶州扬起笑脸，举了举掌心里的手机。

    他还特地订了一束茉莉花。

    网上不是说什么。

    送君茉莉，劝君莫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