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陆子豪载着小欧回来了。

    小家伙情绪有些低落，埋着脑袋回主屋去了。

    陆子欣正陪着小九霄玩积木，瞧见他神色不对劲儿，忍不住问：“怎么了这是？”

    小欧低喃：“没什么。”

    陆子欣压根不信，问：“是不是爷爷身体不好，你担心爷爷？”

    “不是。”小欧垂下眼眸，答：“爷爷好多了，能拄着拐杖走路。”

    陆子欣狐疑打量他，问：“那你怎么这副模样？谁惹你生气了？”

    小欧郁闷嘀咕：“爷爷说，要给我找学校……去读初中。”

    初中？

    陆子欣一脸疑惑：“初中的大致知识点，我都陪你学过了呀。怎么？你突然没信心了？”

    “不。”小欧撇过小脸，语气颇委屈，“我跟爷爷说了，我要直接去参加高考。可他不愿意，说我还小，不用那么急。”

    陆子欣吓了一跳，转而笑开了。

    “高考？你——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突然？欧啊，你才几岁呀？你还没六周岁呢。”

    小欧昂起下巴：“我听说国外有四岁上大学的孩子呢！”

    “应该有，不过不一定就是天才。”陆子欣摇头：“再说了，四岁大的孩子，怎么去读大学？日常生活他都料理不了，还得靠家长照顾呢。”

    小欧仍一味儿坚持：“我就要读大学，我就要今年参加高考！”

    “你高中的知识学了吗？”陆子欣问。

    小欧答得理直气壮：“我之前看过一些书了，觉得问题不大。我这几个月仔细学一学，一定能考个好大学。”

    陆子欣好笑问：“然后呢？你也要学人家去当什么天才儿童呀？”

    “我本来就是。”小欧轻哼。

    陆子欣拿多两块积木给小侄子，问：“这是几块？”

    “一、二。”小九霄接过，迅速摆起来。

    小欧看着懵懂不知事的弟弟，煞有其事叹气。

    “姑姑，跟普通孩子一样循序渐进长大，跟别人一样一步步往后走，就跟别人一模一样了。”

    陆子欣好笑反问：“有什么不好吗？非得标新立异？”

    “标新立异又有什么不好？”小欧反问：“这世上若是没有创新，一直循规蹈矩，毫无创新走下去，就永远不会有进步。能挑战世俗，能毁掉传统，建立自己的新法则，才是真正的不凡。”

    陆子欣扶额失笑：“你这孩子……怎么跟你爸爸截然不同。”

    虽然她跟欧阳毅接触不多，但她直觉他是传统军人做派男子。

    刚毅冷静，做事有条不紊，性格内敛而沉稳，绝不会向往什么标新立异。

    莫不是这孩子像他的亲生母亲？

    小欧忍不住问：“我爸小时候不聪明吗？他读书是不是不厉害？所以才去读什么艺术系？”

    陆子欣答：“哦？你家里的这个爸呀？他不是不聪明，他读书也不差，成绩很拔尖。他去读艺术系，是受我们的妈妈影响。”

    “奶奶她读艺术系呀？”小欧好奇问：“第一批大学吧？民国时期的大学？”

    “是民国时期建成的大学。”陆子欣答：“我们的妈妈读的是中文系，不是艺术系。不过她家里的经济条件不错，算是老派的地主家庭。她喜欢弹古筝和琵琶。因为她身体不好，没法干活，也不能出门。日常在家不是写字画画就是摆弄乐器。子豪听多了，就喜欢上乐器。后来，我们爸爸请了专业老师教他钢琴。可能是有人引导，加上父母影响，他干脆选了艺术系。”

    “哇！”小欧羡慕极了，问：“我爸爸除了弹钢琴，还会古筝呀？”

    “会。”陆子欣答：“他还会吹萨士风，水平还算过得去。”

    小欧听到此，越发开心起来。

    “姑姑，你看。读书只是读书，并不能代表什么。我爸学的艺术，可他现在做的是生意。我那个毅爸学的是飞行，现在搞的是外交。事实证明，读是一码事，干有可能是另一码事。我呀，现在只是想去读大学，读完再考虑要干什么。”

    “额。”陆子欣有些跟不上他的跳脱思维，“你才几岁，不至于急成这样吧？”

    小欧摇头：“不是急，是我还有一大堆要学要干的，必须分秒必争。”

    陆子欣低笑：“俗话说得好，活到老，学到老。这世上的东西，哪有学得完的一天。哪怕你再聪明，再好学，你也不能尽数学了去。再说了，世界上的知识每天都在更新中，都在变化中。想要跟上，也是颇费劲儿的事。”

    “我不怕。”小欧道：“我有信心。”

    陆子欣忍不住问：“那你读完大学，也就十来岁而已。到时你要去做什么？”

    “继续学习。”小欧似乎早已有了全盘规划，“我要去留学读研。选一个我喜欢的专业，继续深造。我还打算一边学，一边旅游。我要跟秀眉阿姨学习，读万卷书的同时，行万里路。”

    陆子欣哑然失笑：“看来，你自己早就安排好了。”

    “对啊！”小欧点头：“所以，爷爷这么提议的时候，我心里头特别郁闷。”

    陆子欣问：“你没答应？”

    “我当然不答应啊！”小欧轻哼：“我说了，我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别以为他是我爷爷，就能替我安排我的人生。”

    陆子欣蹙了蹙眉，问：“爷爷很生气吧？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太不懂事了！”

    “我……我只是一时生气嘛。”小欧嘀咕：“再说了，我这是诚实。我总不能骗他哄他，掉头我不去读初中，他不也得照样生气？”

    陆子欣沉下脸来，教训道：“话能这么说吗？他可是你的亲爷爷。百行孝为先，你听过没？”

    “我……听过。”小欧摇头：“可我不想骗他，哄他暂时高兴。我是我，我的未来我要自己做主。”

    “你这孩子！”陆子欣道：“读书不是小事，大可以好好商量，徐徐图之。姑姑教过你没？凡事不要急，哪怕暂时达不到目的，也可以悄悄去操作，争取一步步达到自己最初的目的。就算最终达不到，至少能离目的近些。”

    小欧郁闷嘟嘴：“我知道。可那会儿他说马上要给我联系什么中学校长，还说可以立刻入学。我怎么缓缓来？怎么徐徐图之？我再不仔细说清楚，指不定他回头就让人接我去学校了。”

    “说话的语气也不对。”陆子欣道：“我责怪的是你对你爷爷的态度，还有商量事情的态度。”

    “我又没怎么着他……”小欧狡辩。

    陆子欣皱眉问：“你爸当面说你？嗯？”

    小欧埋下脑袋：“说了……不过被我爷爷拦住了。我爷爷说，让我再跟爸爸妈妈商量看看。”

    “瞧瞧你这熊孩子！”陆子欣道：“老爷子是疼你如珍似宝，连责备你都舍不得。他越是宽宏大量，就显得你越没分寸。幸好你爸拦着你了，不然你是不是还要跟他吵起来？你妈如果一起去，指定得骂你。”

    “骂我，我也不改主意。”小欧倔驴般昂起脑袋：“反正我今年必须参加高考。”

    陆子欣白了他一眼，嫌弃挥手。

    “行了，别跟我说。你爸和你妈呢？你跟他们商量去。”

    小欧缩了缩脑袋，闷声：“我爸让我……自个跟妈妈说。他说他做不了主。我——不大敢说。”

    陆子欣慢悠悠玩着积木，道：“我也不敢说。你不是说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吗？勇气可嘉啊。既然那么勇敢，怎么连跟你妈商量一声都不敢了？嗯？”

    小欧挺直胸膛：“谁说我不敢的？我——我现在就去前院找我妈。”

    陆子欣看着他一溜烟跑远，忍不住笑骂：“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