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84章 天际长河波江座,泪洒星空寄哀思
作品:《东北天城之礼铁祝》    那一声比万年玄冰还要寒冷的审判,在金牛宫的废墟上空回荡,久久不散。
    仇恨,像是一根最粗的钢筋,从商大灰的天灵盖直直地插进了脚底板,把他那具已经空洞的躯壳,撑成了一尊复仇的雕像。
    他不再哭,也不再笑。
    那双流着血泪的眼睛,像两颗即将燃尽的恒星,所有的光和热都已坍缩,只剩下足以吞噬一切的,冰冷的黑暗。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这股极致的杀意冻结成了实体。
    龚赞想说点什么骚话缓和一下气氛,嘴巴张了半天,却发现自己的声带像是被掐住了,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黄三台单膝跪在坟前,那头被抽了筋的野狼,此刻连颤抖的力气都没了,只是低着头,仿佛在忏悔,又仿佛在等待自己的末日。
    商燕燕看着自己的哥哥,嘴唇哆嗦着,那个残忍的真相就在舌尖上打转,却被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地压了回去。
    她知道,现在说出来,哥哥这颗已经瞄准了敌人的陨石,会当场爆炸,把自己也炸得粉身碎骨。
    不能说。
    打死也不能说。
    ……
    最终,打破这片死寂的,是礼铁祝。
    这个东北的汉子,这个队伍名义上的核心,默默地走到了商大灰的身边。
    他没有说什么“节哀顺变”的屁话。
    因为他知道,当一个人的世界都被人一把火烧成灰了,你跟他说“想开点”,就等于往那片灰上又撒了一泡尿。
    侮辱性极强。
    他只是伸出那只粗糙得像是砂纸一样的大手,搭在了商大灰的肩膀上。
    “兄弟。”
    礼铁祝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带着一股子铁锈味儿。
    “俺知道你难受。”
    “可人死,不能复生。”
    “地上的事儿,完了。天上的事儿,还没完呢。”
    “咱……得走了。”
    商大灰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像一尊望妻石,死死地盯着那两座孤零零的坟。
    礼铁祝叹了口气。
    他不再废话,手上猛地一用力,像是拖拽一根焊死在地里的钢筋水泥柱,强行把商大灰从地上拉了起来。
    “走!”
    礼铁祝的嗓子里发出一声低吼,半拖半拽地拉着行尸走肉般的商大灰,走向那两座新坟。
    众人默默地跟在后面。
    气氛压抑得像是在水下五千米,每个人的肺都被无形的水压挤压着,连呼吸都带着尖锐的痛。
    他们排着队,一个一个地,走到了姜家兄妹的墓前。
    没有长篇大论的悼词,也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
    每个人,都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做着最后的告别。
    龚赞把一瓶不知道从哪摸出来的二锅头,洒在了姜白龙的坟前,又洒了一半在姜小奴的坟前,嘟囔了一句:“妹夫,弟妹,走好……下辈子,投个好胎。”
    黄三台默默地把自己的“黄天画戟”插在地上,对着姜小奴的墓碑,磕了三个响头。
    额头砸在坚硬的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血,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来,他却恍若未觉。
    商燕燕走到墓前,看着那两块简陋的木牌,上面是她亲手刻下的名字。
    “亡夫姜白龙之墓”
    “亡嫂姜小奴之墓”
    她没有哭。
    自从姜白龙死后,她的眼泪好像就流干了。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要把这两个名字,刻进自己的骨头里。
    良久,她从怀里掏出那个“龙口酒瓶”,放在了姜白龙的墓前,又从手腕上褪下一个银镯子,放在了姜小奴的墓前。
    “老公,嫂子。”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你们俩,在那边,好好的。”
    “别吵架了。”
    “也别……再惦记我们了。”
    ……
    最后的祭拜,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结束。
    礼铁祝强行拉着依旧失魂落魄的商大灰,转身。
    十六个人,在金牛宫面对金阳的时候是十八个,现在只剩下十六个。
    两道鲜活的生命,就变成了两座冰冷的坟。
    众人再次回到了那座已经沦为废墟的双子宫。
    来时的路,是天堂路,金碧辉煌,充满了希望。
    回去的路,是奈何桥,断壁残垣,满目疮痍。
    井星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这个团队的“首席理论官”,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大脑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他可以计算出星辰的轨迹,可以分析出法则的漏洞,可以构建出完美的博弈模型。
    可是,他算不出一个人的心碎,到底有多重。
    他也分析不出,当一个男人失去了全世界之后,支撑他活下去的,究竟是责任,还是仇恨。
    或者说,当责任与仇恨合二为一的时候,那股力量,又该如何去定义?
    “人活着,到底图个啥呢?”井星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
    以前他觉得,是图个真理,图个明白,图个在这混沌的世界里,找到一条逻辑自洽的通路。
    可现在,他看着前面那个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背影,看着他身边那个眼神空洞的妹妹,看着队伍里每一个都像是背着一座无形大山的人……
    他突然觉得,自己以前琢磨的那些“真理”,都像是个笑话。
    或许,人活着,不图啥。
    就是一口气没咽下去,就得往前走。
    就像上了高速,没到下一个服务区,就算油箱已经亮了红灯,你也得硬着头皮往前开。
    哪怕你知道,前面可能是个更大的收费站,等着收你的过路费,甚至是……过命费。
    就在这片压抑到极致的思绪中,天空,突然暗了下来。
    不是乌云蔽日的那种暗。
    而是一种,像是有人按下了宇宙关灯键的,源自法则层面的,熄灭。
    众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那片深邃的星空之上,原本代表着“爱欲魔窟”核心的双子座,那一颗颗璀璨夺目、交相辉映的星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
    它们的光芒,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一点一点地,从宇宙这张幕布上抹去。
    最终,彻底熄灭。
    双子宫,破了。
    恶魔,在这里消失了。
    两个可怜人,也从此消失了。
    这场以“爱”为名的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
    然而,还没等众人从这象征着胜利的景象中缓过神来,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在双子座熄灭的原地,那片空出来的黑暗虚空中,一点微光,悄然亮起。
    紧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第无数点……
    无数的星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神之手牵引着,在那片虚空中,缓缓勾勒出一条蜿蜒曲折的轨迹。
    那是一条“河”。
    一条由亿万星辰组成的,横贯天际的,璀璨而又悲伤的,星之长河。
    它不像天龙座那般霸气张扬。
    也不像其他星座那样有着明确的形状。
    它就那么蜿蜒着,曲折着,从虚无的这头,流向虚无的那头,仿佛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
    那形状,像是一道刻在宇宙脸上的,永不干涸的泪痕。
    “这是……”礼铁祝仰着头,喃喃自语,他从那条星河里,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那不是某一个人的悲伤。
    而是众生的,万物的,甚至……是宇宙本身的悲伤。
    “波江座。”
    井星的声音,沙哑地响起。
    他扶了扶眼镜,镜片上反射着那条悲伤的星河。
    “古希腊神话里,太阳神赫利俄斯的儿子法厄同,因为驾驭不住他爹的太阳马车,导致人间生灵涂炭。最后,被宙斯用雷电劈死,坠入了波江。”
    “他的母亲和姐妹们,在江边为他哀悼,泪水化作了琥珀,她们自己,则变成了江边的白杨树,日夜哭泣。”
    井星顿了顿,声音愈发低沉。
    “所以,这个星座,它代表的不是胜利,也不是荣耀。”
    “它代表着——无尽的悲伤,和漫长的旅途。”
    “它就像一条横亘在每个人生命里的,无法渡过的,眼泪的长河。它更寓意着婚姻,爱到尽头,回顾来时路,只剩下悲伤和旅途。”
    井星的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无尽的悲伤。
    漫长的旅途。
    这十个字,就像八枚冰冷的钢钉,把他们所有人,都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他们赢了吗?
    他们打败了金卡、银卡,打败了金阳,打败了天成、天一、天威、天坛,打败了何畔西、春水,甚至刚刚还手撕了军南的分身。
    他们一路过关斩将,从一开始的大队伍,杀到了现在的十六残旅。
    可他们,真的赢了吗?
    龚卫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想起了那个为他而死的沈芯,想起了那个选择自我了断的自己。
    商燕燕抬头看着天上的“泪河”,又低头回忆着姜白龙坟前那个孤零零的酒瓶,嘴角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黄北北和常青,那两个被“婚姻坟墓”彻底埋葬了心的人,眼神空洞地看着天空,仿佛在看一部与自己无关的默片。
    还有那些在幻境中被强行拽出来的人,沈莹莹、闻乐、黄三台……他们脸上的表情,混杂着大梦初醒的迷茫,和现实入骨的冰冷。
    每个人,都从那条星河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看到了自己那条同样蜿-蜒曲折,同样充满了泪水与悲伤的,人生路。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如雕塑的商大灰,动了。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那双已经流不出泪水的,空洞的眼睛,望向了天空那条璀璨的“泪痕长河”。
    他看不懂神话,也听不懂哲理。
    但他看得懂。
    那条河,就是为他媳妇流的。
    他媳妇,他妹妹,他大舅哥,他那些死去的兄弟姐妹……
    他们流了一辈子的泪,受了一辈子的苦,最后,就汇成了天上那条,冰冷冷的,看着好看,却永远也到不了头的,破河。
    “呵……”
    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从商大灰干裂的嘴唇里溢出。
    他那张被风干了表情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一丝变化。
    那是一种,混杂着极致的悲伤,极致的愤怒,和极致的……嘲讽的,扭曲的弧度。
    他像是在嘲笑这操蛋的命运。
    又像是在嘲笑,那个在命运面前,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的,自己。
    那条泪痕长河的光芒,洒在他身上,将他那孤单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仿佛也成了那条长河的一部分,永远地,流淌在这无尽的悲伤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