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60章 第一个蛇头!视觉剥夺:世界化为黑暗

作品:《东北天城之礼铁祝

    那黑来得没有一丁点儿道理。

    就好像你正瞅着电视,看着里头的人哭得稀里哗啦你跟着起哄,突然间,不是电视黑了,也不是屋里头黑了,是你脑子里头那个叫“看见”的弦儿,让人“啪”一下子给掐断了。

    礼铁祝第一个反应是骂娘。

    “我操……”

    他这句国骂在心里头滚了一圈,没骂出声。

    因为他发现,他张不开嘴了。

    不对。

    嘴能张开,可那动静,没了。

    也不是没了,是他听不见了。

    也不是听不见……

    这感觉太他妈的邪乎了,礼铁祝活了这么大,头一回觉得自个儿的脑子不够使。

    他感觉自个儿就像是个刚出厂的机器人,厂家忘了给他装眼睛耳朵还有嘴巴的程序。

    整个世界,就剩下了一团浆糊。

    一团啥也不是的,绝对的,让人想吐的,黑。

    这黑,跟他老家冬天停电的黑,完全是两码事。

    东北那旮旯停电,黑是黑,可你心里头亮堂。

    你知道窗户在哪儿,门在哪儿,炕在哪儿。

    你闭着眼睛都能摸到炕头那半瓶喝剩下的老村长。

    可现在这个黑,是把你心里头那点儿亮儿,都给连根拔了。

    你忘了光是啥样了。

    你忘了颜色是啥玩意儿了。

    你甚至忘了,你自个儿,是长个啥逼样了。

    “哎哟我操!”

    一声惨叫,离他不远的地方,猛地炸开。

    是商大灰那货。

    听这动静,八成是让人给踩着脚了,也可能是他自个儿绊自个儿给摔了个狗吃屎。

    这声叫唤,就像是往一锅滚油里头,扔了块冰。

    整个场面,瞬间就炸了。

    “谁?谁他妈推我!”

    “别挤!给老子让开!”

    “我的腿!我的腿好像断了!”

    “呜呜呜……二爷……井星大哥……你们在哪儿啊……”

    哭喊声,叫骂声,还有东西倒地上的“扑通”声,乱成了一锅粥。

    这帮刚才还同仇敌忾的英雄好汉,在失去“看见”这个最基本的功能之后,瞬间就退化成了一窝没头苍蝇。

    不,比没头苍蝇还惨。

    没头苍蝇好歹还能飞呢。

    他们现在,连站都站不稳了。

    礼铁祝感觉自个儿让人给撞了一下,那力道,差点没把他那隔夜饭给撞出来。

    他一个趔趄,下意识地就伸出手,想找个啥玩意儿扶一下。

    他摸到了一片冰凉。

    滑溜溜的,还带着点儿软乎劲儿。

    是啥玩意儿?

    他心里头正犯嘀咕呢,就听见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尖叫了起来。

    “啊!流氓!”

    礼铁祝脑子里头“嗡”的一声。

    这动静,是沈狐那小娘们儿的。

    他赶紧把手缩了回来,那张老脸,在谁也瞅不见的黑暗里头,“腾”一下就红到了脖子根。

    “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结结巴巴地想解释,可那话,谁听得见啊。

    周围全是鬼哭狼嚎的。

    “都他妈给老子闭嘴!”

    礼铁祝急了,扯着嗓子,用上了吼大席时候的劲儿,猛地吼了一嗓子。

    “吵吵啥!吵吵能把亮儿给吵吵回来啊!”

    他这一嗓子,还真有点用。

    周围的动静,小了点儿。

    “都他妈别动!给老子在原地待着!”

    礼铁祝一边吼,一边跟个瞎子似的,伸着两只手,小心翼翼地往前探。

    “活着的回个话!从商大灰那瘪犊子开始!报数!”

    黑暗里头,传来商大灰带着哭腔的声音。

    “一……俺在这儿呢……俺的腰好像折了……”

    “二!”

    这是姜白龙,他声音还算稳,就是听着有点儿发飘。

    “三……”

    方蓝的声音,冷得跟冰碴子似的。

    “四……”

    “五……”

    闻家那对姐妹,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

    一个个报了下去。

    连刚醒过来的蜜二爷,都虚弱地应了一声。

    还好。

    人都还在。

    就是井星那小子,没动静。

    礼铁祝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他想起来了,井星那小子,早就昏过去了,刚才还是他自个儿给扛在肩膀上的。

    刚才一乱,他把这茬儿给忘了。

    “井星!井星大哥!”

    他急了,也顾不上啥队形了,伸着手就在自个儿周围一通乱摸。

    那感觉,就跟在黑漆漆的苞米地里头找一根忘了掰的棒子一样,心里头又急又没底。

    突然,他的手,碰到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

    是个人。

    他赶紧顺着摸了上去,摸到了脸,又摸了摸鼻子底下。

    还好,还有气儿。

    礼铁祝松了口气,一把将井星那软得跟面条似的身子给拽了过来,死死地搂在怀里。

    这可是他们这伙人的脑子啊。

    脑子要是没了,他们这帮缺胳膊少腿儿的,跟没头的王八有啥区别?

    “都……都往我这儿凑合。”

    礼铁祝的声音,带上了点儿沙哑。

    “别他妈乱跑了,再跑,一会儿自个儿人再干起来了。”

    他说的是实话。

    这黑灯瞎火的,连谁是谁都分不清,真要是起了冲突,那可就闹了大笑话了。

    黑暗里头,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

    是那帮人,正摸索着,往他这边靠。

    “哎哟!”

    “你他妈踩我脚了!”

    “你才踩我脚了!你踩我两回了!”

    “都闭嘴!”

    礼铁祝又吼了一嗓子。

    他现在总算明白了,为啥说瞎子都脾气大。

    这啥也瞅不见,心里头那火,是真“蹭蹭”地往上冒啊。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自个儿身边,围了一圈人。

    他能闻到商大灰身上那股子没散干净的油腻味儿。

    也能闻到姜白龙身上那股子酒臭加龙尿的骚味儿。

    还能闻到沈狐身上那股子淡淡的,像是刚哭过的,带着点儿咸的香味儿。

    所有人都没说话。

    大家伙儿就那么挤在一起,跟冬天挤在炕头上取暖的鹌鹑似的。

    谁也看不见谁的脸。

    可谁都能感觉到,身边那个人,那活生生的,带着热乎气儿的,呼吸。

    这种感觉,很奇妙。

    在有光的时候,你瞅着我,我瞅着你,心里头还各有各的算计。

    现在啥也瞅不见了,反倒觉得,心跟心,贴得更近了。

    “咱们……这是咋地了?”

    黄北北那小丫头,带着哭腔,小声问道。

    她这个问题,问到了所有人的心坎儿里。

    是啊。

    咱们这是咋地了?

    那条长翅膀的瘪犊子不是都把自己给吃了吗?

    怎么又冒出来个更邪乎的玩意儿?

    “是那条蛇。”

    方蓝的声音,冷冰冰地,在黑暗里头响了起来。

    “那九个脑袋的,是〖九头蛇皇〗。”

    “它刚才,只是眨了一下眼。”

    “它夺走了咱们的视觉。”

    夺走了视觉。

    这四个字,听着简单,可那分量,却重得能把人的胆子给压碎了。

    这不是让你瞎了。

    瞎了,你还能治。

    这是从你脑子里头,把你关于“看”的这个念想,都给删了。

    这他妈上哪儿说理去?

    “那……那咋整啊?”

    商大灰的声音,抖得跟筛糠似的。

    “俺……俺还年轻,俺还不想当一辈子瞎子啊……俺还没吃够呢……”

    “闭上你那张破嘴!”

    礼铁祝骂了一句,可他自个儿心里头,也一点儿底都没有。

    咋整?

    他哪儿知道咋整?

    他现在连敌人长啥样都不知道。

    不对,他知道,那玩意儿有九个脑袋,个儿大得跟山似的。

    可知道有啥用?

    你拿着把西瓜刀,你知道航母长啥样,你就能把它给劈了?

    别闹了。

    人家一炮过来,你连人带刀,都得变成渣渣。

    绝望。

    一种比刚才被心毒控制,还要深沉,还要无力的绝望,像是一张湿漉漉的破棉被,盖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又冷,又沉,还他妈喘不上气。

    “都……都别寻思了。”

    一个苍老又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蜜二爷。

    “越寻思,越害怕。”

    “那玩意儿,要的就是这个。”

    “它先把你的眼睛给废了,让你抓瞎。”

    “然后,再一点一点地,把你心里头那点儿念想,给磨没了。”

    “等你啥也不想了,就跟个活死人差不多了,它再上来,一口把你吞了,连个嗝都不带打的。”

    蜜二爷的话,像是一把小锤子,不轻不重地,敲在了每个人的心口上。

    虽然还是害怕。

    可那股子让人窒息的绝望,好像淡了那么一点点。

    “二爷说得对。”

    礼铁祝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里,全是身边这帮人呼出来的,带着各种味儿的二氧化碳,呛得他直咳嗽。

    “他妈的,不就是看不见吗?”

    “有啥了不起的!”

    他努力让自个儿的声音,听起来敞亮一点,有底气一点。

    “眼睛瞎了,咱们还有耳朵,还有鼻子,还有手有脚呢!”

    “老子就不信了,这没眼睛,还活不了人了?”

    “大不了,以后老子给你当拐棍,你给老子当眼睛,咱俩凑合着过呗!”

    他这话,本来是想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

    可话说出口,他自个儿都觉得,一点儿也不好笑。

    黑暗里头,没人吱声。

    只有一阵阵压抑着的,细微的抽泣声。

    礼铁祝的心,像是让人拿手给攥住了,又酸,又疼。

    他知道,这帮人,都到坎儿上了。

    这个坎儿,要是过不去,就真完了。

    他伸出手,在黑暗里头,胡乱地抓了一把。

    他抓到了一只手。

    那只手,又小,又凉,还在不住地发抖。

    是黄北北的。

    礼铁祝没说话,只是用他那只长满了老茧的,粗糙的大手,把那只小手,给紧紧地攥住了。

    然后,他把那只手,递给了他旁边的人。

    “都……都把手拉上。”

    他的声音,不再是吼,而是带着一种,他自个儿都没察觉到的,温柔。

    “拉紧了。”

    “只要咱们还拉着手,咱们就是一伙儿的。”

    “只要咱们还是一伙儿的,那天,就塌不下来。”

    黑暗里头,一只手,抓住了另一只手。

    一只冰冷的手,被另一只温暖的手,给捂热了。

    一个害怕得发抖的身子,靠在了另一个,同样在发抖,却努力挺直了腰杆的身子上。

    他们看不见彼此的脸。

    也看不见彼此的表情。

    可他们能感觉到,那从手心里头传过来的,那份最真实,也最笨拙的,信任。

    是啊。

    看不见,就看不见吧。

    路,虽然黑了。

    可只要身边还有人。

    那这路,就还能往下走。

    就在所有人都拉着手,围成了一个圈,心里头那股子绝望,好不容易被压下去一点点的时候。

    一个极其诡异的,让人头皮发麻的动静,出现了。

    不是声音。

    也不是感觉。

    那是一种……变化。

    礼铁祝感觉,他耳朵里头,好像让人给塞了两大团棉花。

    周围的那些声音,那些呼吸声,抽泣声,甚至是商大灰那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声。

    都在飞快地,变小。

    变远。

    然后。

    彻底消失了。

    整个世界。

    又一次,陷入了绝对的,死一样的,寂静里头。

    礼铁祝的心,猛地一沉。

    他张开嘴,想喊一句“咋回事”。

    可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在动,声带在震。

    可那声音,就像是石沉大海,连个泡儿都没冒。

    他疯了似的,开始大吼。

    可他听不见。

    他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那只被黄北北紧紧攥着的手,突然感觉,那只小手,抖得更厉害了。

    他想开口安慰一句“别怕”。

    可他连自个儿的声音,都找不着了。

    第二个蛇头。

    那个通体惨白,像是死人脸一样的蛇头。

    在黑暗里头,缓缓地,眨了一下它那双,同样惨白的眼睛。

    听觉。

    这个概念,从他们的世界里,又一次,被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