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57章 点燃心火,蜜二爷的忘忧真相

作品:《东北天城之礼铁祝

    方蓝跪在那儿,吐得昏天黑地,把一肚子虚假的富贵荣华,连着一堆湿漉漉的卫生纸,全还给了这片狼藉的土地。

    他那双眼睛,终于从一个逢赌必赢的赌神,变回了那个睿智又冷静的方蓝。

    只是那冷静里头,像是淬了冰的毒,带着一股子要跟谁拼命的狠劲儿。

    礼铁祝瞅着自个儿的队伍里,东倒西歪,但好歹都站起来了,心里头那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商大灰撑着肚子,眼神儿里再也没了那种饿死鬼的贪婪。

    姜白龙站得笔直,身上那股子酒腻子味儿还没散干净,可那眼神,比刀子还利。

    沈狐站在他身边,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再也没有那种自怨自艾的苦情,反而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飒爽。

    这一个个的,都跟从鬼门关里头爬出来,又在奈何桥上蹦了个迪似的,虽然看着狼狈,但那股子精气神儿,反倒比以前更拧成了一股绳。

    礼铁祝刚想咧嘴笑一个,怀里抱着的井星,就跟一根断了线的木偶似的,又往下出溜了一下。

    他赶紧把井星抱稳了,那触手冰凉的劲儿,让他心里头又是一紧。

    “妈的,这笔账,早晚得跟那头长翅膀的破玩意儿算清楚!”

    他咬着后槽牙骂了一句。

    可眼下,队伍里还有没醒的。

    闻艺闻媛那俩姐妹,还抱着膝盖在那儿无声地掉眼泪,那股子悲伤的劲儿,隔着老远都能把人给带跑偏了。

    礼铁祝正琢磨着,这对姐妹花的梦,该怎么个闯法。

    这玩意儿是真伤心,你总不能进去跟人家说,你哭得不对,换个姿势再哭吧?

    就在他脑瓜子嗡嗡响的时候,一个比闻家姐妹那股子悲伤劲儿,更让人心里头发沉的气息,从队伍的最后头,幽幽地飘了过来。

    是蜜二爷。

    这位老爷子,是他们这群人里头,年纪最大的,也是平时最稳当的。

    可现在,他那样子,比谁都吓人。

    他盘腿坐着,手里头攥着他那个宝贝烟袋锅子,正一口一口,美滋滋地抽着。

    烟袋锅里头,明明没有烟丝,可他每次吸气,那锅子底下都会亮起一抹诡异的红光。

    一股股浓重的黑烟,从他嘴里吐出来,把他整个人都罩住了。

    那烟,闻着不呛人,反而带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让人闻了就想躺平了啥也不干的懒劲儿。

    更吓人的是他那张脸。

    一半是极度的陶醉,像是尝到了啥人间美味。

    另一半,却是极度的痛苦,那眉头拧得,跟个老树疙瘩似的。

    两种完全不挨着的表情,就那么硬生生地,在他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上,拧巴在了一起。

    礼铁祝的目光,落在了蜜二爷的胸口。

    那儿的衣裳,不知道啥时候,已经破开了一个洞。

    一个黑色的、像是心脏形状的诡异符文,就那么烙印在他的皮肤上,还在微微地跳动,每一次跳动,都仿佛在抽取着老爷子的精气神。

    “二爷……”

    黄北北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离蜜二爷最近,她看着老爷子那半死不活的样子,眼泪珠子早就憋不住了。

    礼铁祝抱着井星,大步走了过去。

    他心里头清楚,闻家姐妹那个是“哀”,是慢刀子割肉。

    可蜜二爷这个,是“毒”,是要命的玩意儿。

    “都他妈别愣着了!”

    礼铁祝吼了一嗓子。

    “商大灰,姜白龙,你们俩护着井星大哥!”

    “方蓝,你脑子好使,盯着天上那头畜生,它要是有啥动静,给俺们提个醒!”

    “狐姐,你……”

    他话还没说完,沈狐就主动站了出来。

    “我跟你去。”

    她的眼神,落在了礼铁祝那只按着井星后心的手上。

    “这活儿,我熟。”

    礼铁祝瞅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黄北北。

    “不成。”

    他摇了摇头。

    “这回,不能再用井星大哥那套法子了。”

    所有人都愣了。

    商大灰不解地问。

    “铁祝哥,为啥啊?那法子不是挺好使吗?”

    “好使个屁!”

    礼铁祝骂道。

    “你们几个,是贪吃,是好喝,是犯傻,是自个儿跟自个儿过不去。说白了,都是心里头那点破事儿。”

    “可二爷不一样。”

    他指着蜜二二爷脸上那又哭又笑的表情。

    “他那个,叫‘忘忧’。”

    “啥叫忘忧?”

    “就是他心里头,有比死还难受的事儿,他不想记着了。”

    “你现在进去,把他那层遮羞布给扯了,让他把那点破事儿再想起来,那不叫救他,那叫往他心窝子上捅刀子。”

    礼铁祝这番话,说得又糙又直,可那理儿,却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是啊。

    商大灰想吃,就让他吃到吐。

    姜白龙想当英雄,就戳穿他喝的是尿。

    沈狐想演苦情戏,就让她看清男主角是个渣。

    可蜜二爷呢?

    他想忘掉痛苦。

    你总不能进去,再给他制造一个更大的痛苦吧?

    那他妈不成酷刑了吗?

    “那……那咋办啊?”

    黄北北急得直跺脚。

    礼铁祝把怀里昏迷的井星,小心翼翼地交给了商大灰。

    他自个儿,走到了蜜二爷面前。

    他没急着动手,就那么蹲下来,瞅着老爷子那张扭曲的脸。

    他想起了以前。

    想起了这位平时总是笑呵呵,揣着个烟袋锅,没事儿就给他们这帮小年轻讲故事的老爷子。

    他总是说,人活一辈子,就图个念想。

    没了念想,那跟咸鱼有啥区别?

    可现在,这位最讲究“念想”的老爷子,却陷在了“忘忧”里头。

    他得有多大的痛苦,才想着要把自个儿的念想,都给忘了啊?

    礼铁祝心里头,堵得慌。

    他伸出手,没去碰蜜二爷的脑门子,而是轻轻地,握住了老爷子那只没拿烟袋锅的手。

    那手,冰凉,还在微微地发抖。

    “二爷。”

    礼铁祝的声音,很轻。

    “俺知道你里头难受。”

    “俺不劝你。”

    “俺也不进去给你捣乱。”

    “俺就在这儿陪着你。”

    “你想抽,就抽。”

    “啥时候抽够了,不想抽了,俺再拉你出来。”

    这话,让旁边所有人都听傻了。

    这算啥?

    放弃治疗了?

    可礼铁祝没管他们。

    他只是把自个儿那只蒲扇大的手掌,轻轻地覆盖在蜜二爷的手背上,然后闭上了眼睛。

    他没想着用啥法子进到梦里。

    他只是想,用自个儿的体温,去暖和暖和老爷子那只冰凉的手。

    他只是想,让老爷子知道,外头,还有人等着他。

    他没进去。

    可那股子熟悉的、天旋地转的劲儿,却自个儿找上门来了。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来得更猛,更不讲道理。

    礼铁祝只觉得自个儿的魂儿,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硬生生地从身体里给薅了出来。

    眼前一黑,再一亮。

    没有金碧辉煌的赌场,也没有四面漏风的破屋。

    这里,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院子。

    院子里,有一棵大槐树,树下,摆着一张石桌,两个石凳。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头发花白的老爷子,就坐在石凳上。

    是蜜二爷。

    但他看起来,比现实里年轻了不少,腰杆也挺得笔直。

    他的脸上,没有那种又哭又笑的扭曲,只有一种淡淡的、温暖的笑意。

    他手里头,也拿着那个烟袋锅。

    可他没抽。

    他只是在用一块干净的布,一遍一遍,仔仔细细地擦拭着。

    那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在他的对面,还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碎花布袄的妇人,看不清脸,但能感觉到,她也在笑。

    她手里头,正纳着鞋底,一针一线,都透着股子安稳。

    夕阳的光,透过槐树的叶子,洒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没有那股子让人犯懒的烟味儿,只有淡淡的饭菜香,和泥土的芬芳。

    一切,都美好得,像一幅画。

    一幅让人看了,就再也不想离开的画。

    礼铁祝就站在院子门口,他看着这一幕,一时间,竟忘了自个儿是来干啥的。

    他甚至觉得,自个儿就不该来。

    就不该打破这份宁静。

    就在这时,那个纳鞋底的妇人,站了起来。

    她好像说了句什么。

    蜜二爷也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宠溺的笑,点了点头。

    妇人转身,走进了屋里。

    蜜二爷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

    他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烟袋锅,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

    他把烟袋锅,放到了嘴边。

    他要点火了。

    礼铁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不能让他点。

    这一口烟抽下去,这个美好的梦,就会一直循环下去。

    而外头那个真正的蜜二爷,就会被这口烟,抽干最后一丝精气神。

    “二爷!”

    礼铁祝想喊。

    可他发现,自个儿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想冲过去。

    可他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蜜二爷颤抖着手,从怀里,摸出了一颗火石。

    他要敲了。

    就在那火星子,即将迸出来的一瞬间。

    一个清脆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在院子里响了起来。

    “二爷!别!”

    礼铁祝猛地扭头。

    他看见,黄北北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现在了院子里。

    她就站在礼铁祝的身边,脸上挂满了泪水。

    蜜二爷的动作,僵住了。

    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了院门口的黄北北,眼神里,全是茫然。

    “北……北北?”

    他的声音,沙哑,陌生,仿佛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开过口。

    “你怎么来了?”

    黄北北一边哭,一边朝他跑了过去。

    “二爷!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

    她跑到石桌前,指着那个已经空了的石凳。

    “二爷,她已经走了啊!”

    “走了很久很久了!”

    “你不能再这样骗自己了!”

    “她走了?”

    蜜二爷脸上的茫然,变成了巨大的恐慌。

    他扭头,看向那间屋子。

    “没有!她没走!”

    “她刚才还跟我说,要去给我热饭!”

    “她就在屋里!”

    他说着,就要往屋里冲。

    黄北北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

    “二爷!你醒醒!”

    “那都是假的!”

    “是你用这口烟,编出来的梦!”

    “你闻闻!你闻闻这院子里,哪有饭菜香啊!”

    “全是这害人的烟味儿!”

    蜜二爷的身子,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

    那股子淡淡的饭菜香,真的,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股子浓重的、让他沉沦的“忘忧”烟味。

    美好的画卷,开始出现裂痕。

    夕阳,变成了血色。

    大槐树,变得枯黄。

    整个院子,都在摇晃。

    “不……”

    蜜二爷抱着头,痛苦地跪倒在地。

    “不是这样的……”

    “不是……”

    礼铁祝看着这一幕,心里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终于明白,井星那套法子,为啥不好使了。

    因为蜜二爷的“忘忧”,不是为了麻痹自己。

    是为了,留住那个人。

    哪怕只是在梦里,哪怕只有一瞬间,他也想留住那份温暖。

    这,才是他真正的“执念”。

    黄北北跪在蜜二爷身边,哭得更凶了。

    “二爷,我知道你难受。”

    “我知道你想她。”

    “可是,你忘了你答应过她什么了吗?”

    “你忘了你答应我爹,要照顾好我了吗?”

    “你忘了你答应我们大家,要带我们一起活下去了吗?”

    “你现在这样,把自己困在这儿,算怎么回事啊?”

    “你对得起她吗!”

    “你对得起我们吗!”

    这几句话,像是一把把重锤,狠狠地砸在蜜二爷的心上。

    他抬起那张满是泪水和痛苦的老脸,看着黄北北。

    他的眼神,一点一点地,开始恢复清明。

    他想起来了。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想起了那个温柔的、爱笑的女人,是如何在他面前,被毒兽撕碎的。

    想起了她临死前,抓着他的手,让他,好好活下去。

    想起了他答应过,要连带着她的那一份,一起,看遍这世间的风景。

    他都想起来了。

    所谓的“忘忧”,从来就没有忘掉。

    只是把最痛的那一幕,藏了起来。

    用虚假的美好,一遍一遍地,覆盖着那道血淋淋的伤口。

    “啊——!”

    蜜二爷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

    他吐出来的,不是黑烟。

    而是一口,鲜红的、带着火焰的,心头血。

    随着这口血喷出,整个虚假的院子,轰然破碎。

    礼铁祝和黄北北只觉得眼前一花,又回到了那片冰冷的战场。

    蜜二爷,就盘腿坐在他们面前。

    他手里的烟袋锅,“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胸口那个黑色的“抽心”符文,也寸寸碎裂,化作了飞灰。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迷茫,没有了痛苦,也没有了虚假的陶醉。

    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和一种,比死水更深的,哀伤。

    他醒了。

    但他也把那道最深的伤疤,重新揭开了。

    他看着围在他身边的每一个人,最后,目光落在了黄北北的脸上。

    他伸出那只还在发抖的手,想像以前一样,摸摸黄北北的头。

    可那手,抬到一半,就没了力气。

    他只是,虚弱地,笑了笑。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傻丫头……”

    “二爷……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