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那年（一）

    1月8日，00:20。

    摩天大楼。

    水泥铸就的房间内，困着一个女人。

    张希躺在破旧的沙发上，长长的头发遮蔽着眼眸，颓废的靠在垫枕上。

    怔怔的看着手机银行里的数字：3000000。

    三百万，对于她来说是一笔巨款。

    而这笔巨款是用雅儿换来的。

    张希想到此处，苦涩的笑了笑，顺手拿起茶几上的一杯红酒，朝着自己的红唇一灌而入。

    不过刚刚饮下，桌面上手机便嗡嗡作响，肆无忌惮的扭曲震动着。

    张希的眼眸微微一暗，像是听不见一般从沙发上坐起来，拿起酒瓶将赤红的酒液缓缓的倒入酒杯中。

    双眸平视酒杯，看着红光摇曳，血色荡漾，嘴角勾勒出一抹迷人的笑容。

    白皙的脖颈抬了抬，再次将酒酿一饮而入。

    酒入喉肠的声音，伴随着手机的震动，回荡在水泥房子里。

    过了一会儿，张希将杯子放在茶几上，眼眸低垂，死死盯着愈发急迫扭动的手机。

    气息波动，胸膛起伏，眼中甚至生出一丝无奈与恐惧。

    仿若在看催命的厉鬼。

    终于，在手机铃声熄灭的最后一刹那，张希拿起手机，按下了接通键。淡淡道：“放心，钱已经准备好了。”

    ……

    许久之后，张希走到窗台，看着外面的洋洋洒洒的飞雪，喃喃道：“那一年，如果他不走，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

    慢慢的，张希的眼前浮现出那年的故人，那年的故事，那年的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

    2003年1月4日，江城三中。

    一片片雪花从天空飘落，点缀着这个偏远山城中似乎被遗弃的高中。

    荒芜的操场上，一片白茫茫的雪色。

    皑皑白雪之上，寂静无人，只站着一对少男少女。

    男孩，叫冯一鸣。

    女孩，叫张希。张希手捧书卷行走在雪地上，时而看着雪景，时而看着男孩，笑靥如花。

    娇柔的嘴唇，轻轻吐着一首美轮美奂的诗句：

    “你见，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

    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手里，不舍不弃。

    来我的怀里，

    或者，

    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默然，相爱。

    寂静，欢喜。”

    冯一鸣看着女孩精美的侧脸，笑道：“这是仓央嘉措的诗。”

    张希收起书卷，点点头：“我看，咱们三中的男生里也就你知道这诗的出处了。”

    冯一鸣挠了挠头：“没有，我只是凑巧知道罢了。”

    张希：“凑巧？我可是注意你很久了。这些天一直在翻一些情诗，怎么，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冯一鸣冷不丁的听到这话，在瑟瑟寒风中的脸庞，顿时红到了脖子处，断断续续道：“没……没有。”

    张希朝前走了两步，眼珠子盯着冯一鸣手里的笔记本，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真的？”

    冯一鸣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看着张希精致的脸庞，小心脏‘扑腾扑腾’跳个不停。

    张希嘴角微翘，不怀好意的看着这个男孩。

    下一刻，

    身子一个前冲，便将冯一鸣手里的笔记本顺在手里。

    一边得意洋洋的翻着，一边碎碎念道：“我可要看看你天天在这上面抄些什么东西，整天抱着和宝贝一样。”

    冯一鸣看着笔记本，急的面红耳赤：“别看，别看！”

    张希瞥了瞥他，揶揄道：“怎么？抄小黄书吗？”听到这话，冯一鸣更是羞愧难当，结结巴巴的说：“没……绝对没有……”

    张希看他模样，更是来了兴趣：“没有？没有才怪，你们男人可没一个好东西。”

    冯一鸣想要将本子拿到手，却又万万不敢从张希手里硬抢，一时间杵在原地，颇为尴尬。

    就这样，张希一页一页的翻开纸张。

    雪在下，风在吹，苍穹之下静静的站着两个纯真的人儿。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定格了一般。

    唯有张希的眼眸，由原来的戏谑逐渐变得正经，逐渐变得凝重，逐渐变得泪眼婆娑。

    眼眸中，倒映着一行又一行天真烂漫的话语。

    ……

    2000年9月1日今天是我进三中第一天。虽然没有考入一中，但是我还是要好好学习，否则对不起父亲母亲挨家挨户借的钱……

    ……

    2000年9月20日

    班级的纪律太差了，老师也不管，是让我们自生自灭吗？

    ……

    2000年10月3日

    今天是国庆，因为毕业班的要抓紧学习，学校没有关门。班里的同学们都回家了，就剩我一个人，我要抓紧时间好好学习，争取考上第一名。

    ……

    2000年10月5日

    原来班级不止我一个，今天还有一个女孩子来教室了，她长的真的很好看。

    ……

    2000年10月9日

    我要写下那个女孩的名字，张希。

    ……

    2000年12月6日

    爸，妈。我真的很努力了！可今天出成绩了，我考的很差很差，为什么？我真的是笨吗？

    ……

    2001年1月3日

    听说第一中学有个学生跳楼自杀了，是学习压力太大了吧。很多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这么想过。

    ……

    2001年1月9日今天，张希被学生霸凌了，好像有人骂她不检点，还有人朝她吐口水。我很气愤，真的很气愤。更气愤的是我竟然没有出手。

    ……

    2001年1月12日

    有个男生想欺负张希，我揍了他一顿，虽然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但真的很开心。今天我和张希算是正式认识了。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她原来生了一个孩子。不过幸好她说自己还没结婚。

    ……

    2001年1月20日

    学校放假了，我看见张希又被人围住欺负，这群混蛋真不是东西。不过幸亏有我在……写不下去了，太痛了……但是我和张希成了好朋友，一切都值得……

    ……

    2001年3月4日我好心疼你，和父母断绝了关系，还要独自抚养一个孩子。不管旁人说什么，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美的天使，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

    ……

    2001年5月9日

    我发现，我好像喜欢这个女孩了。但我不敢告诉她，我怕告诉她之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如果这样，那么以后谁来守护她？

    ……

    2001年9月12日

    高二了，我的学习成绩越来越差，我已经看不到自己的前途了。爹，娘，我对不起你们！

    ……

    2001年10月3日

    今天我看到了张希的两个好朋友，林雪和凌盈盈。她们真的好善良，和她们在一起的感觉真好。

    ……

    2001年11月7日

    第一中学又有一个学生跳楼了，学习好的压力都这么大吗？听说公安局的韩队长亲自去调查了，还不知有什么结果。真担心自己有一天这样。

    ……

    2001年12月9日

    对不起，张希。今天让你受欺负了，那群王八蛋竟然敢剪你的头发，你知道吗，那一刻我真的想杀了他们！

    ……

    2002年3日9日

    今天张希的心情很不好。因为温阳医生死了，她是张希的主治医生，两个人的关系很好。今天是我第一次看见张希喝酒，也是第一次看到她哭了。

    对不起，我什么都做不了。

    ……

    2002年7月10日

    这些女孩子好像在查一个案子，她们好勇敢。我要帮她们！

    ……

    2002年10月20日

    高三了，下一年就高考了。我的压力越来越大，无论是这个案件，还是自己的未来。我真的太累了，太累了。

    ……

    2002年11月8日

    畜生！都是畜生！竟然干出这样的事情！

    ……2003年12月3日

    张希，这一辈子我都会保护好你和雅儿的。绝不会让你们受到任何人的伤害，绝不会！

    ……

    2003年12月12日

    你笑的时候很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孩。

    ……

    2003年1月4日

    不要在乎别人的看法，永远做你自己，做那个善良，勇敢的自己。

    我喜欢看你迎着漫天风雪，恣意挥洒着青春的模样。

    ……

    张希翻到了最后一页，看着冯一鸣今天写下的话。一滴晶莹的泪水滴落在薄薄的纸张上，浸出一片墨渍。

    然后抬头看着局促羞赧的冯一鸣，不由得笑了笑：“真是个大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