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第四个死者

    没意思，这个世界没意思透了。

    ……

    2013年1月7日。

    12:00。

    昏暗的审讯室内，吴华抿了抿嘴唇，拿起桌前一杯茶水喝了两口。

    然后平静的看着顾夜，淡淡说道：

    “顾局长，你相信命运吗？”

    顾夜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

    吴华笑了笑：“年轻时我不相信。”

    顾夜：“现在呢？”吴华：“后来我发现，有些人的命，从一出生就是注定的，一切的奋进、挣扎、逃脱都没有半点意义。”

    顾夜：“那也只是‘有些人’。”

    吴华：“但对‘有些人’来说，这就是他们的全世界。

    更让人绝望的是……这世界上还有些人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顷刻之间改变别人的命运。”

    顾夜：“这个世界本就是这样，已您的年纪和阅历应该早就知道了。”

    吴华：“不错，以我的年纪确实不该这么感叹。但是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顾夜：“您可以解释的更通俗一些。”

    吴华：“影子背后是什么？”

    顾夜：“光明。”吴华：“所以，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黑暗之中有着光明，绝望之中有着希望。

    但对‘有些人’来说，这一切都是奢侈的妄想。

    他们就像一个捆着巨石的溺水者，永远的挣扎，永远的沉沦。

    永远在黑暗中。”

    顾夜：“这一定是比绝望更绝望的绝望，比黑暗更黑暗的黑暗。”

    吴华：“我从没想过，有人可以忍受这样的世界。所以当这样的人就在你身边经历着这一切，你会怎么做？”

    顾夜：“我会帮他。”

    吴华：“可我没有。”

    顾夜：“为什么？”

    吴华：“懦弱、恐惧、无力、退缩……”顾夜：“如果真是这样，我想你十多年来都没有睡过一天好觉。”

    吴华：“不错，所以现在我站了出来，或许我以后都会睡个好觉，或许我再也没有觉可以睡。但无论哪种结果，对我都是好事。”

    顾夜眼眸微抬，沉声说：“我会保护你。”

    吴华洒然一笑，摇了摇头：“我会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一切。但是你不需要保护我。”

    “什么意思？”

    “我这一把老骨头早该入土了。你要保护的，是你自己。”

    听到吴华的话，顾夜神色有些动容，眼眸低垂，看着桌子中央的茶杯沉默无言。

    ……

    沉默，就这样延续下去。

    两片翠绿的茶叶荡漾在小小的茶杯中，这三寸之地就是它们的世界。

    这世界，

    是死亡。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恐怖的寂静弥漫在空气的每一个毛孔。

    顾夜低垂的眼眸，渐渐的变成失望，无奈，痛苦，最后化成浓浓的不甘于愤怒。

    一双凌厉的眼眸缓缓抬起，盯着吴华。

    他的鼻子，已经没有了呼吸。

    他的嘴角，流着黑色的鲜血。

    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顾夜。

    绝望中，饱含着希望。

    黑暗中，饱含着光明。

    顾夜看懂了他的眼睛，这是相信的眼睛。

    吴华的一生，就这样终结。他的使命，好像只是制造在医院的轰动。

    但顾夜知道，远远不止如此。

    吴华在用自己的死让顾夜看清，顾夜将要面对的人是多么的可怕，多么的卑劣，多么的无孔不入，多么的丧心病狂。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人命如蝼蚁，法律如草芥！

    证据，证人，一切的威胁都可以消失！

    这时候，顾夜想起在内科大楼门口楚风对自己说的话：

    “江城警局里，想向上爬的人很多，所以想替上级办事的人也很多。尤其是像楚某这样的上级，只要一两件事办好了，说不好就慧眼识珠，提拔他坐到了冷队的位子上了。”

    顾夜的眼中闪着可怖的寒光。

    楚风谋杀郑墨和冯一鸣的证物，还没有过二十四小时就消失了。

    如今，吴华刚刚暴露，便身死警局。

    ‘他们’真的很会处理这些麻烦。

    江城警局中，这样的鬼有多少？

    一只，还是两只？

    还是……

    顾夜的眼眸看着审讯室的单反玻璃。

    他看不见外面，

    但外面的人可以看见里面。

    顾夜不知道，外面有没有人看着他。

    紧接着，眼神悲悯的看着死去的吴华，郑重的收起手中那张1999年的复印照片。

    缓缓的站起身来。

    下一刻，

    稳稳的将桌上的茶杯拿起。顾夜要去将这个证物拿到司法鉴定中心，让陈法医鉴定一下。

    他知道这是一个毫无意义的过程。

    不会有发现，不会有破绽，不会有结果。

    但还是要这么做。

    这是流程，不可绕过，没有选择。

    顾夜看着杯中兀自游荡的茶叶，动容的脸色逐渐变得坚毅。

    自己既然身在局中，就没有选择，纵然前路坎坷，十死无生，也要砥砺前行。

    因为吴华的眼睛，在背后看着自己！

    ……

    顾夜一步一步走到审讯室门口，冰冷的手放在冰冷的把手上。

    轻轻一拧，

    离开了身后的世界。而迎接他的，是另一个杀机四伏的世界。

    原本守着的刑警早已没了踪影。

    长长的走廊，空无一人。

    只有一盏盏亮着的白炽灯，散发着森然的光晕，照着顾夜全身。

    顾夜心中一屏，平稳的端着茶杯，缓缓的向前走去。

    眼角的余光扫过沿途的一个个办公室。

    无一例外，人走房空，死寂无声。

    顾夜的心每走一步，便凉上一分。

    他记得，在将吴华带到审讯室的时候还是有办公的同事的。

    而现在，他们都去哪了？

    这一个小时，江城公安局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夜看着手中的茶杯，忽然想到了什么，瞳孔微微一缩。今天审讯前，他顺便去了趟警局内的司法鉴定中心。

    将从医院拿到的韩雅儿的血液、在第一中学地底找到的泥土，在囚室找到的条幅都交给了陈法医进行鉴定。

    现在这空无一人的警局，可以说是防御最为薄弱的时候。

    顾夜不知道陈法医在不在这里，

    但是如果在，

    万一有人闯入，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此处，顾夜的眼眸出现少有的慌张。

    看了眼手中的茶杯，思忖片刻。

    走进旁边自己的局长办公室，塞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

    下一刻，

    脚步如飞，奔跑在长长的走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