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有德的确是个聪明且会办事的村长。

    这点是姜梨花最满意的。

    她道：“芜菁不是萝卜，不过的确与萝卜在口感和食用法子上也有些类似，不过我有更适合体现芜菁价值的法子。”

    她这么说，村长即便再好奇，也不好再探听。

    “那，不知芜菁，适不适合冬日种植，不用棚子那种。”

    大棚的精贵他也清楚，寻常人绝对是用不起。

    姜梨花点头，“可以，可惜我没有多少种子了，只能明年寻机会慢慢培育。”

    村长闻言，顿时大失所望。

    姜梨花见此，也没多做解释。

    一口吃不成胖子，贪多反而容易被噎死。

    她对马头村，或潼阳县自有规划。

    芜菁却不在其中。

    至少暂时不在。

    有一点她的确没说谎。

    她手上只有种出的那一亩芜菁收下来的种子，以及《万植图鉴》奖励的，还剩余的几斤种子。

    这些种子也就能种几亩地，她现在也不想把土地和人力都浪费在培育芜菁上。

    “对了，我这边也正好有件事先跟你提个醒。”

    村长一听，顿时来了精神。

    姜梨花道：“我打算三日后发布通告，开始肥田萝卜报名和种植。”

    听到是这事，村长精神头更足了。

    整个人像瞬间年轻了好几岁一般。

    他满面惊喜，“不知如何报名？”

    “届时衙门会出通知，你可事先准备。”

    这大概就是自己人的方便之处。

    村长喜滋滋地带着好消息离开。

    不过在前脚刚迈出门槛时，又被姜梨花叫住。

    “还有件事，后山的萝卜可以收下来了，你顺便说说，这次没工钱，不过每人能带走五十斤萝卜，还有，萝卜一斤两文，谁要也可以来买。”

    村长眼睛猛地睁大，随后越发欣喜，连连应好，接着就脚步如风跑了。

    冬天正是物资最为匮乏的时候。

    别说萝卜，就是树根，该吃时也得吃。

    更别说有些东西即便有钱也很难买到。

    比如蔬菜。

    以前土地正常时，家家户户冬日还能种点萝卜白菜等抗寒的菜囤着。

    如今是没机会。

    他们已经许多年冬天没正经吃过蔬菜了。

    别说五十斤萝卜已经远远超过工钱。

    就算比工钱低，都物超所值。

    这消息对村人来说，肯定又是一大喜事。

    加上肥田萝卜的消息，简直双喜临门。

    姜梨花看村长一会就跑没影，好笑地摇摇头。

    肥田萝卜个子小，口感一般，她自个吃都嫌弃。

    只能做成腌菜，或者拿出去卖。

    县城就那么点人，三百多亩可有四十多万斤。

    她懒得再费功夫去卖，打算半送半加工。

    加工的话就做成萝卜干和腌萝卜。

    果然，村民们听到这个消息，瞬间都兴奋起来。

    恨不得立刻就扛上家伙去山上收萝卜。

    虽然他们不是全部都见过肥田萝卜长什么样。

    但都听过之前去见过的人形容。

    反正不管怎么样，都比冬天没得吃好。

    何况还是不用钱的萝卜。

    村长当然不可能放着这群人乌央央的就冲上山。

    他点了十几个平时轮流负责村里巡逻的小队长，让他们各自带一队人，先聚到一起过去，再一起上山。

    还叮嘱他们上山后只能在萝卜田里活动，不准跑别处。

    众人自然听从。

    很快一大群人，好几百人就浩浩荡荡地往姜梨花的山走。

    虽然姜梨花这次没有限制条件。

    但村长也没真让什么人都过去。

    动手能力不行的老人小孩都留下，只有干活利索的人能一起。

    姜梨花这边已经提前打过招呼。

    负责萝卜地的人下山接洽，然后分别带着几个小队到各处萝卜田里挖萝卜。

    “萝卜叶都不要，扒出来的萝卜扫掉泥，先装筐里，再运到边上。”

    没一会萝卜地就一片喧嚣，大家干得热火朝天。

    这边的动静传到山的另一面。

    凤白芷玩闹大半天，刚梳洗完，和同样睡醒的陆昭柔坐在院中的茅草亭里。

    听到动静，还以为发生什么事，立刻喊来护卫去看情况。

    没一会护卫就回来禀报。

    得知后山农人们在收萝卜，凤白芷又来了兴趣。

    反正还没到吃晚饭的时间，她便想去看看。

    “阿柔，我们也去瞧瞧吧，我还没见过收萝卜什么样呢？”

    陆昭柔对这些都不太感兴趣。

    不过在这里闲着也没事，便点头应下。

    但很快她就后悔了。

    虽说萝卜地只在后山，可从这边过去，还要翻过山顶。

    看着高高的山顶和跃跃欲试的凤白芷。

    陆昭柔转身就走。

    凤白芷一瞧，忙转身追，“阿柔，你去哪，不是说去看收萝卜。”

    陆昭柔头也不回，“这山要爬你爬，我不爬。”

    “阿柔，只是爬山而已，又不陡峭也不高，很快的。”

    来时她们坐马车也只到矮山腰，余下都是踩着人工石梯往上走。

    虽然也没走多久，却足够她的膝盖现在还酸胀着。

    这种经历一次就够了。

    因为陆昭柔打死都不去爬山，所以凤白芷也看不成收萝卜，只能一起去找姜梨花。

    可惜她扑了个空。

    姜梨花这会在肥料坊。

    肥田萝卜开始后，第一批营养液和肥料也要开售。

    在此之前，必须仔细确认其中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肥料和营养液必须双管齐下，才能更有效恢复土地肥力，少一个环节都不行。

    等她忙完，赶在晚宴前回去时，就见凤白芷噘着嘴，百无聊赖地骑着自行车绕着宿舍区转弯。

    山上被重新规划，有点类似梯田。

    宿舍区所在的区域比较大，在山顶之下的山腰，绕着弯建一整圈，呈半弧形。

    大小大概有十亩左右，建了一座座土宅。

    从上往下看，有点像规划整齐的小村庄。

    凤白芷骑自行车，也只能来回顺着弧形转来转去。

    看到姜梨花时，她眼睛一亮，立刻冲过来。

    “梨花姐，你忙完啦？”

    姜梨花有些歉意，“最近有些忙，抱歉。”

    凤白芷摆手，“这有什么。”

    接着她兴致勃勃道：“听说后山那边在收萝卜，我本来想去看的，可惜阿柔不肯跟我一起爬山。”

    姜梨花笑道：“没事，明天我带你们去，不用爬山也能过去。”

    凤白芷来兴趣了，立刻叽叽喳喳直问。

    姜梨花只说，“明天你就知道了。”

    两人就这么说说笑笑往里走。

    山下，陈大柱应付完所有族人，这会正站在陈老族长床前。

    看着眼睛都没法完全睁开，只能张开歪嘴，一句话都说不出的老族长，心中那点愤恨似乎也没了。

    “这或许就是报应吧，族长，你后悔吗？后悔把一切都压在陈文星身上。”

    或许是陈文星三个字刺激到老族长，他用力啊啊两声，手指也不断颤抖。

    可再怎么努力，也只能这样。

    陈大柱突然笑了声。

    “汲汲营营半辈子，最后却发现自己就是个笑话，族长，这样的你，有什么颜面下去见列祖列宗。”

    陈大柱是懂得戳心的。

    真的是哪里痛戳哪里。

    陈族长这一辈子的执念就是光宗耀祖。

    陈文星不是他第一个寄予厚望的人。

    真正算来，第一个被他委以重任的，应该是陈二爷，也就是小红她爹。

    陈二爷小时候也在读书上彰显过天赋。

    可惜对方志在经商，不想读书考科举。

    第一次考童生落榜后，他便不愿继续，还是被族长逼着去。

    不过那次一样落榜了，便再不愿去考，直接去县城找工作。

    后来进酒楼当了账房先生。

    之后陈文星也显出读书天赋。

    陈族长就把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

    他觉得自己可能对陈二爷的关心不足，疏于管制，才会让他如此任性妄为。

    所以对陈文星，他几乎倾尽所有心思。

    后面更是几乎散尽家财了。

    可惜到最后，还是成了笑话。

    如今还累得一家子都进衙门。

    得罪姜梨花，往后还不知道能否在这片土地讨生活。

    陈大柱来后，把这些事一五一十地跟他说。

    而最后这一句，几乎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陈大柱漠然转身离开。

    后面陈族长不断颤动，发出一声声呵呵声，似乎想要说什么。

    可最后，却只能睁大眼睛，死死盯着屋顶，双目赤红，死不瞑目。

    陈大柱脚步不停。

    当年他被逼着顶替大哥去服兵役，族长答应他，等他回来就为他做主分出去。

    而会选他替大哥去，只因为大哥跟陈文星感情比较好。

    仅仅只因陈文星一句，‘大哥是家里顶梁柱，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让三哥去吧，他身手好，肯定能活下来。’

    就这么一句，让全家，包括族长都逼着他去。

    当时他对这个家就已经心灰意冷。

    本想着就当还了父母恩情，回来就立刻分家，各过各，妻儿兴许能更轻松一些。

    谁知他好不容易拖着伤腿，带着半条命回来。

    却又因陈文星一句，‘反正三哥已经受伤了，以后也干不了什么，不如替二哥去。’

    他再次被逼着替老二去服役。

    这次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

    只是没想到他们连下药的招数都能出。

    家人什么性子他清楚，不信这背后没有族长支招。

    他恨陈文星的凉薄无情，恨父母的偏心，恨兄弟冷酷，更恨族长。

    恨他把陈文星教养成一个狼心狗肺的玩意。

    如今陈文星给了他当头一棒，也算报应不爽了。

    走出族长家，他抬头仰望星星点点的夜空，目光慢慢落在远方一座山，神情低落。

    少顷，他只露出一丝苦笑，便转身往村长家走。

    陈大柱没有打算跟姜梨花复合，也没有想去跟她抢两个孩子。

    他跟姜梨花其实没什么感情。

    当年会出钱买下她，也是不想看一条命就这么没了。

    后来姜梨花要跟着他回家，想要嫁他，他也没拒绝。

    反正他也需要娶媳妇，姜梨花虽然性子软，但好歹心地好，模样也不差。

    只是两人才在一起没多久，他就被迫顶替老大服兵役，再回来孩子都大了。

    姜梨花也在这几年被磋磨得性子越发怯弱胆小。

    加上他那时坏了一条腿，又刚从战场上回来，对方更怕他。

    两人几乎都没说过几句话。

    然后没多久，他就又去服役。

    服役时，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姜梨花和两个孩子过得如何。

    这次回来路上，也一直担心她们是否还活着。

    事实上得知姜梨花决然带着两个孩子离开陈家时，他当时是松了口气。

    甚至还有点骄傲。

    他一直想做却又做不到的事，没想到是一向胆小怯弱的姜梨花替他做了。

    至于后面变化越来越大的姜梨花，他却没去深想。

    人遇到绝境时，总会有所改变。

    这点他深有体悟。

    原本就没有感情，显然对方又自己把日子过起来，还这般风光，他又怎么可能把她扯回来。

    至于两个孩子，从他们出生开始，他几乎没尽过一天做父亲的责任。

    如今他们跟着娘也过上好日子，他更没有权利和脸面去打扰。

    原本回来是想带妻儿离开。

    如今他只想离族后，便离开。

    他来找村长，只是想让对方帮忙，把他带回的钱交给姜梨花和两个孩子。

    虽然现在的她或许瞧不上这十几两银子，却是他应尽的义务。

    村长看着桌子上的钱袋，了解他的来意后，神色也复杂起来。

    对陈大柱，村长无疑的同情的。

    在村长看来，那一家子里，也就只有陈大柱是个正常人。

    可惜正常人在那个家里活不下去。

    同时他又有点羞愧。

    得知陈大柱活着回来时，他担忧其实比庆幸多。

    担心陈大柱回来后，会影响到姜梨花，会让陈族再度嚣张起来。

    相比起此时理智冷静，放下一切的陈大柱，他反而是那个最不理智的人。

    村长见他要走，便忍不住问道：“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陈大柱道：“我与几个弟兄建了个镖局，以后可能会……很少机会回来，两个孩子，还有她，就劳烦村长帮忙照看。”

    村长听说他有了活计，倒是微微松口气，随后哭笑不得。

    “这话说的，现在我，还有咱整个村，或许整个县以后可能都要仰仗梨花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