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子瑜见此，便无奈保证，“真的，我跟她也没什么仇怨。”

    姜梨花抱起双臂，似笑非笑看他。

    一脸‘你看我信吗’的表情。

    卓子瑜啧了声，转头往四处看了看，悄咪咪凑近他，轻咳了声。

    “其实跟她有点那啥的，是臣哥。”

    姜梨花讶异，怎么会扯上赵廷臣。

    见她一脸狐疑，卓子瑜干脆破罐子破摔。

    “咳，我跟你说，你别说出去啊，不然臣哥肯定得揍死我。”

    姜梨花挑眉，也来了几分兴趣。

    她点头，“可以。”

    卓子瑜又跟做贼似的，站到她一侧的案几旁，手撑着案几，弯腰凑近她耳朵，悄声嘀咕。

    姜梨花听着他的八卦，表情也开始变幻不断。

    最后停在无法言喻的表情上，似颇有些无语。

    故事很简单，也有些狗血。

    无非就是赵廷臣和陆昭柔自小有婚约。

    赵廷臣大陆昭柔五岁。

    原本只需要等陆昭柔十八岁，两人便可成婚。

    可不知为何，两年前陆家突然找上赵家退婚。

    具体原因外界不清楚，只知道陆家当年赔了不少好处。

    两家为了各自脸面着想，便也就这么低调解除婚约。

    不过有一些流言也吹起来。

    有说是陆昭柔心中另有他人，以死相逼，闹着要退婚。

    也有说是赵廷臣作风不正，肯定做了什么被陆五姑娘发现，才会解除婚约。

    不过这些都是坊间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传闻而已。

    圈里大家也有所猜想，但平时都不会拿出来说。

    毕竟有关两个年轻人和两家名声的事。

    若一个不慎得罪两个国公府，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事。

    加之双方都有刻意在压舆论，慢慢的便没人再提起这事。

    都两年过去了，即便是赵廷臣身边的人，也只有跟他关系非常好的人才知道这事。

    像习裴和钟开扬这种，在当上御前侍卫后才与赵廷臣有深交的，便了解不多。

    卓子瑜则不同，他是打小追着赵廷臣跑的发小。

    不过他其实也不太清楚当初到底发生什么事。

    他问过赵廷臣，可惜除了苦命加训外，半个字都没打听出来。

    反正他是信他臣哥，绝对不是他做什么对不起陆昭柔的事。

    他觉得可能跟话本说的一样，陆昭柔看上哪个穷书生，不肯嫁。

    但无论原因如何，都不妨碍卓子瑜对陆昭柔没有一丝好感。

    说起来卓子瑜也只见过陆昭柔几次而已。

    而且都是在大场合，双方交流的次数都不过一个巴掌。

    每次他也最多不阴不阳嘲讽一句。

    陆昭柔大概也知道原因，就尽可能避而远之。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陛下的寿宴上。

    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当时卓子瑜第一个念头，就是陆昭柔不会是追着臣哥过来的吧。

    难道是知道臣哥的好，想要回心转意了？

    所以也燃气了看八卦的心思。

    姜梨花的无语表情也多半对他。

    这家伙真是什么八卦都能掺和一脚。

    “你也不怕被你臣哥打死。”

    卓子瑜嘿嘿笑，“我又没干什么，不是你说把人安排这里的，我只是听话办事，其他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姜梨花看他这贱兮兮的神情，嘴角抽了抽。

    正想说什么，就听到一声轻咳声。

    两人立刻扭头，就看到伍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

    卓子瑜忙扭头四处看看，一脸心虚，有些抱怨道。

    “伍兄弟，你怎么无声无息的，胆子小的铁定会被你吓死。”

    伍成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却让卓子瑜背脊陡然爬上一股凉意。

    他莫名抖了下，总感觉突然好像被什么凶猛的野兽给盯上，下一刻就会被撕成碎片。

    姜梨花看伍成好像有什么事要说，就寻了由头把他打发走。

    等他离开了，姜梨花才起身，面对伍成，询问道：“伍哥，是又有什么事发生吗？”

    他见伍成神色似有些不好，也不知是否错觉，她似在他身上感觉到一股压抑的气息。

    伍成抿紧唇线，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姜梨花神情微顿，而后开始打量起他的眼睛。

    她刚刚有一瞬，觉得伍成的眼睛好像跟正常人一样能视物了。

    现在这么细看，倒发现他的眼睛好像真有点不一样。

    眼中似有一丝细微的光，让整双眼睛都亮了一些。

    她忍不住凑过去，问道：“伍哥，你的眼睛是不是在恢复？”

    两人距离不到巴掌，伍成几乎瞬间屏息，拳头不觉握紧，身体紧绷。

    他下意识想否认。

    可不知道想到什么，话锋一转，轻‘嗯’了声。

    姜梨花眼睛一亮，又忍不住凑近瞧了瞧，惊喜道：“真的？现在什么情况？能看到东西了吗？”

    他捏紧拳头，强忍着没有后退，继续沉声回答。

    “只能看到模糊虚影。”

    他的确还只能看到虚影，所见的一切就好像被蒙上厚厚一层白雾。

    可此时她凑这般近，却能叫他看得更加清。

    虽然依然不算清晰，却只是像蒙了一层薄纱，五官轮廓勉强能在脑中描摹出来。

    尤其是那一双秋水黑眸，盈着水光，像是能透过白纱，刻印在脑里一般。

    姜梨花也不是迟钝的。

    终于察觉到他的紧绷和紧张。

    脸上那些线条都绷得像刻画上去的，她哪能发现不了。

    反应过来自己又做了出格的事，姜梨花忙退开两步，无奈的拍了额头一下。

    这一退，却让伍成眼前恍惚了下。

    心中一阵恍然若失，似有什么东西要飘离，忍不住想抬手去抓住。

    但最后还是硬生生被忍住。

    姜梨花毫无所觉，这种尴尬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

    她连道歉都省了，直接转开话题。

    “挺好的，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有我能帮得上的地方吗？”

    伍成抿唇。

    姜梨花突然想到之前猜测过对方眼睛出问题可能有什么隐情。

    她这么问会不会被误为探听。

    所以她又赶忙想转新话题。

    谁知伍成却先开口。

    “其实我的眼睛并非因伤失明。”

    姜梨花微张的嘴唇微顿，重新合上，眨眨眼看他。

    伍成垂眸，哑声道：“抱歉，先前欺瞒了你。”

    姜梨花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事，一时也有些反应不及。

    只能温声道：“没什么，谁都有隐而难宣的秘密，无需事事坦诚于人。”

    闻言，伍成眼眸却黯了黯。

    他垂下眼眸，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暗哑，“其实也不算什么秘密。”

    姜梨花闻言，便知他是想坦言相见了。

    对方愿意说，她自然也不会回避。

    伍成的眼睛也是她一直记挂在心里的事。

    以前以为是单纯受伤，便试图用泉水和药物来治疗。

    后来知道其中另有缘由，便更加挂心。

    只是这事也算是对方的隐私，她也不好随意探听。

    可不知缘由，便无法帮他解决眼睛的事。

    她没少为这事头疼，还曾想过要不要偷偷找卓子瑜他们打听。

    没想到他自己愿意说，那自然好。

    她眼眸微亮，生怕他突然又反悔了，忙追问，“那是为何？”

    接着又上前去拽他胳膊，拉着他过来，“坐下说。”

    回忆起往事，伍成眉心不觉紧拧。

    姜梨花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冷冽了不少。

    她眉心也不觉跟着蹙起，开始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探听下去。

    这无疑是在揭人伤疤。

    倒是伍成已经张口，简明扼要述说起来。

    这事，要从三年前说起。

    伍成十四岁从军，开始只是打杂小兵和炮灰士兵。

    但他天生五感敏锐过人，总是能九死一生，还顺便立功。

    可惜他初期所遇非人，军功一直被上峰夺走，后来还被刻意打压。

    最后只能成为一名无关紧要的伙头小兵。

    不过伍成是个不服输的狼性子。

    别人不给他机会，他就自己创造。

    他潜伏四年，暗中苦练了一身本事，终于等到了属于他的机会。

    三年前，羌族东南部突然联合起来，对北朝国展开一场大规模攻城战。

    伍成当年所在的潞城是受攻击的重点要塞之一。

    经过十日十夜的鏖战，迟迟等不来援军。

    主将最后只能用以命换命的法子，试图继续拖延时间。

    所谓以命换命，就是连续派几支敢死队，用同归于尽的法子，扰乱敌军布局，拖慢他们的攻势。

    伍成正好就被编入其中一支敢死队中。

    可他没有如前面两支敢死队一样全军覆没。

    而是转而带着队伍，潜伏偷袭。

    不止成功烧毁敌人三分之一的粮草，还以火攻之法，毁了上千座敌营，活抓敌营副将，并且顺利带着残兵一路奔回潞城。

    这件事闹得太大，而且还众目睽睽，这次他的上峰再也没法抢功。

    伍成立了如此大功，自是进了主将青眼。

    他乘胜追击，劝说主将对敌军展开反攻。

    当时已近穷途末路，若让敌军喘过气来，狗急跳墙继续强攻，潞城也危矣。

    因此主将力排众议，采取伍成的建议，整军强攻。

    甚至破格把伍成一个小杂兵提拔为先锋校尉，让他带领先锋军探路。

    伍成也不负所望。

    他的先锋军不止强硬撕开敌军强阵，把敌军分割开。

    并在最后关头一箭把敌军主将射下马，活抓对方。

    这名主将正好是南羌部族的大王子，下一任大王的顺位继承人，举足轻重。

    有这位在手，南部不敢再有寸进，最后在协谈之下，只能不甘不愿退兵，还用牛羊粮草来换回这位大王子。

    而没有南部的牵制，北部羌人也独木难支。

    很快就被武定大将军率领的军队打回草原深处。

    两部因此再次内斗起来。

    伍成那一箭从侧射过，正好伤了大王子的眼睛。

    一个俘虏王子，只要背后还有势力和靠山，影响就不会太大。

    可一个瞎眼的王子，即便有王后和其他势力，终究也与王位无缘。

    因此南部也出现内斗，更是顾不上北朝国了。

    伍成在这一次战绩卓然，连武定大将军都听说了，直接召见他。

    武定大将军对他颇为赞赏，不止为他请功，擢升为正六品昭武校尉，还把他调到他下辖。

    而后的时间里，伍成不断在战场上大放光彩，每场他带领的战役都势如破竹。

    武定大将军对他极为赏识，在他升任游骑将军后，把他调入他的精锐部队中。

    神箭将军的名头也越传越开。

    不过一切都在半年前戛然而止。

    今年三月，北朝国在与金国的借粮中遭遇刁难，开启了拉锯战。

    金国不满之下，挑拨羌部再度进犯北朝国。

    北朝国军队实力虽然不弱，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到今年，北朝国国库所存粮食已经几近于无，根本承担不起再一次大耗。

    朝中多数文臣也主张谈和。

    在金国的施压和羌部不断进犯下，北朝帝不得不同意议和。

    北朝国以高去年五倍的价格，几乎掏空了国库和地方税，还倒欠了不少外债，才勉强买到能支撑过今年的粮食。

    羌部那边也不止狮子大开口，要钱要粮要盐茶布匹。

    甚至南部还提出一个条件，便是要北朝国把伍成的人头送来给他们大王子赔罪。

    武定大将军第一个不同意。

    最后经过一番拉扯，把送人头变成让伍成还一双眼睛。

    对方为免北朝国动什么手脚，还派了一名巫医，不知用了什么秘法，废了伍成的眼睛。

    武定大将军不想好好的良将就此陨落，请了名医来为他诊治。

    好消息是伍成的眼睛并没有完全被废，用药也可治疗。

    但其中最重要一步，依然需要那名动手的巫医出手。

    武定大将军便想等风头过去，再派人去暗中抓拿那名巫医来给伍成治眼睛。

    只是伍成经此一事，对朝廷已经心灰意冷，无心再留在军中。

    特同武定大将军请命，辞官归乡。

    武定大将军知这件事对他打击很重，肯定也需要时间缓和情绪。

    加之现在军中不定，一直把他留在军中恐怕影响会更大。

    就暂时允了他回乡的请求，却没有同意他辞官，依然保留他的将职，只让他先回家好好休养，他会想办法把巫医抓来。

    伍成回来时，他这边整条线早就被打点好。

    包括牛大力在潼阳县当县尉，也是大将军安排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