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36 章【万字】

作品:《陛下如此多娇

    这日睡下, 心情大好的顾之澄总算做了个美梦。

    梦里她出了宫, 钱袋子没有丢, 鼓鼓囊囊的真金白银, 什么想买的都买得起,大手笔挥霍起来,极其阔绰。

    更重要的是, 她根本不需要再回宫, 已是自由身。

    “天高任鸟飞, 海阔任鱼跃”的感觉, 从未这样自在过。

    正梦见自个儿左手一串冰糖葫芦, 右手一包桂花栗子糕, 还未咬下去, 便听到翡翠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陛下,摄政王来追您了。”

    吓得顾之澄将手里吃的一丢, 拔腿而逃。

    这一慌张, 腿一蹬,就惊醒了。

    顾之澄睁开眼, 入目是挑金丝绣龙纹的帐幔。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原来她并没有逃出宫中, 果然是个美梦

    醒来便成空。

    翡翠一脸关切的表情映入眼帘中,正柔声道“陛下,您怎的了可是魇着了”

    “唔”顾之澄揉了揉发疼的脑仁,睡着时并未觉得,现下醒了, 便顿时觉得脑袋仿佛有千斤重了。

    翡翠见她小脸毫无血色,细腻如玉石的肌肤苍白到有些透明,脸色顿时也变了,“陛下可是身上又有不爽利的地方”

    “嗯”顾之澄想抬手揉一揉发胀的眉心,却没有了力气,嗓音也软趴趴的,生不出一丝力气来。

    翡翠脸色更是大变,连忙弯腰替顾之澄掖紧了衾被,“陛下,您好生歇着,奴婢这会儿就遣人去叫御医来。”

    顾之澄眯了眯眼,重重咳了几声,偌大空旷的殿里只有她重咳的声音扩出低低的回音。

    待翡翠出去后,顾之澄又渐渐阖上了眼,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再醒来时,已是天色黑了。

    顾之澄侧过眸子,发现太后竟坐在她的榻边,纤纤玉手正轻柔地替她理着额边的碎发。

    顾之澄想坐起来,却被太后按着躺下,“澄儿,你终于醒了,又让母后好一阵担心肚子可饿了”

    “不饿”顾之澄轻轻摇了摇头,躺在床上望着太后如画的眉目,嗓音干涩地问道,“母后,你怎的来了”

    “你这孩子”太后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回,“你病成这样,哀家自然放心不下,守着你醒了,方能安心。”

    太后担忧的神色如一股暖流,寂静无声地涌进了顾之澄的心里。

    她抿了抿唇,低声道“母后,儿臣歇息几日就好了”

    太后长叹一声,开口道“你呀程太医说你染了风寒,许是夜里吹了风,侵了体,才病得这样重。只是哀家不太明白,宫人们都说你夜里都在殿内,并未出去,倒是不知如何吹的风。”

    “抑或是宫人们伺候不周,诓骗哀家澄儿你心地仁厚,但也不可包庇这些宫人,若有哪些人欺负你年纪小敢怠慢于你,一定要告诉哀家,好好惩治一番。”

    太后的声音不大不小,在这空旷的寝殿内,如玉珠相撞,动听又响亮。

    一旁的宫人们听到太后这明显是说给他们听的诫勉话语,都一概紧紧埋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顾之澄躺在床上听着,心里头也慌得很。

    她这身子实在是太弱,不过是和阿九出去玩了一会,就染了风寒。

    还惹得太后开始困惑她为何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还能去哪儿吹风。

    幸好太后只是怀疑宫人们伺候不周,又不敢承认。

    还没怀疑到她偷偷溜出宫去。

    只不过可怜了她宫里的侍女和太监们,要遭太后怀疑,承受这莫名其妙而来的鞭策。

    太后杏眼里绽着凌厉的光芒,扫视了一圈在场的宫人后,这才弯腰用干净的帕子替顾之澄抹了抹汗,轻声道“澄儿今日便好好歇息,莫要下来走动,免得又吹风受凉。”

    “嗯”顾之澄轻声应着,躺在温软的被窝里,嗅着太后身上隐隐传来的浅浅花香,心里头也暖暖的。

    母后终于关心她的身子,不逼她拖着病还要读书习字,操持朝政了。

    太后抿唇笑着,模样温柔又秀丽,仿佛时间待她格外温柔,从不在她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

    顾之澄也笑着,雪腮微露,半边下巴隐在衾被下头,显得格外灵秀可爱。

    只是太后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唇边的笑意凝住了。

    “你总盼着歇息,便先好好歇息一日。听说明日摄政王便回澄都了,哀家明日清早便遣人去请他来宫里,给你上课。你说可好”太后一面说着,一面温柔地给顾之澄掖了掖衾被一角。

    顾之澄扯了扯嘴角,绽出一丝极难看的笑容。

    在母后面前,她好像从来没有说“不好”的资格,亦没有这个勇气

    她只好垂下纤长的睫毛,扑簌了几下,轻声应了一个“好”字。

    太后露出满意的笑容,笑靥如花,俏丽又明秀,此刻更多了几分对顾之澄的温柔之色。

    她侧眸看了看身边的玉茹,轻声道“澄儿的药可熬好了快端来,哀家亲自喂她。”

    说完,太后又转回眸子重新看着顾之澄,抿着唇“澄儿,母后亲自喂你的药,可要全喝了,一滴也不许剩。不能嫌苦便不喝那些沉底的药渣了”

    “”顾之澄扯着唇角再笑,若是有铜镜,定能发现自个儿笑得比哭还难看。

    她虽然吃惯了药,但还是嫌苦。

    毕竟哪有天生觉得药好喝的人,更何况,是那些沉在一碗药最底下的那些药渣子。

    她每回都会剩下那些放在碗底,不愿意喝,宫人们顶多劝两句,也做不得她的主。

    可是太后却不一样了。

    若是太后在这儿,她是不喝也得喝,不想喝也不敢不喝

    玉茹将药从太医院遣来的送药太监手里头接过来,再交到太后手上。

    太后纤细的玉手托着白玉瓷碗,指甲上染着殷红的丹蔻,衬得越发白皙纤长,如此赏心悦目的画面,在顾之澄眼里看来,却是让她心悸的存在。

    望着太后的手一寸寸靠近,她悄悄攥紧了身子底下的衾被。

    不过表面,却是没让太后觉察到她有任何一丝抗拒喝药的情绪在。

    所以在太后的眼里,她仍旧是那个百依百顺乖巧听话的好孩子。

    “来,澄儿,快喝吧。”太后舀起一勺黑黢黢的汤药,吹凉了后才递到顾之澄的嘴边。

    顾之澄如提线木偶一般,怔怔地仰了仰脖子,将太后递过来的汤药全灌了进去。

    药很苦。

    她的心里也有一点儿。

    只是太后喂得小心,一碗药见了底,也没有洒出一点点来。

    就连那些药渣子,也全进了顾之澄的嘴里。

    她只觉得舌头已经苦得不像自个儿的,麻木得仿佛都快尝不出苦味来了。

    不过太后将药全喂完之后,又递了颗梅子进顾之澄的嘴里。

    酸酸甜甜的,极有味道。

    让顾之澄麻木的舌尖又活了过来,只是因刚刚的苦味而紧锁的眉头,仍然未舒展开来。

    眼睛也是半眯着,黑白分明的眸子一下便小了一大半。

    太后见她小脸皱成一团的模样,不免有些好笑,又叫人取了干净的帕子过来,替她细细的擦了擦嘴角。

    顾之澄不得不承认,母后待她是极好的,很是关心照顾她。

    可是也确实严苛了些。

    尤其是在读书和顾朝江山面前,要求分外严格。

    太后陪顾之澄坐了会儿,便走了。

    怕打扰她歇息。

    顾之澄好不容易得了这一日空闲,却根本生不起一丁点的力气来玩,都是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度过的。

    除了几碗药,一整日都再没吃下旁的东西。

    因着实在是吃不下去。

    第二日。

    她仍旧睡得糊里糊涂的,又被翡翠叫起了。

    “陛下,摄政王来了”翡翠的声音温和,可再轻柔温和,把人从睡梦中拉醒来,也着实不好受。

    顾之澄拧了拧眉,嗓子干涸得涩涩,快要说不出话来,“什什么时辰了”

    “陛下,已是辰时三刻了。”翡翠轻声附在顾之澄的耳边说着,又轻轻替顾之澄掖了掖衾被一角。

    顾之澄病了,可这夜里容易踢衾被的毛病却还在,也不知病得这样重是如何还有力气将衾被踢开的,又留了冷风灌进去的缝隙来。

    顾之澄艰难地抿了抿唇,没料到陆寒今日来得这样晚。

    竟让她睡到辰时三刻了。

    不过脑袋仍旧重得很,身子也似千斤,根本没力气坐起来。

    她只好轻声唤道“翡翠姑姑你你将朕扶起来吧。”

    “”翡翠见顾之澄这半死不活的模样,也心疼得很。

    毕竟她是瞧着顾之澄从小豆丁长到现在的,是把顾之澄放在心里来疼惜的,并不只是单纯的视为主子。

    可太后望女成龙,顾朝的江山还要顾之澄这瘦弱的小肩膀来扛,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翡翠也只能心底叹一声“造孽啊”,然后弯腰将顾之澄扶着坐了起来。

    顾之澄可怜巴巴地看着翡翠,眸子里湿漉漉的满是水色,“翡翠姑姑,朕的脑袋好难受”

    “陛下再撑会儿,或许就能好多了。”翡翠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让顾之澄好受一些,只好尽力撑着她的身子,让她整个人都倚着自个儿。

    又有侍女送来了干花细盐和热水帕子,顾之澄是实在没力气了,权由翡翠伺候着她洗漱更衣,整个人仍旧病恹恹的,要倚在翡翠的身上,被另外两个侍女扶着,才能往御书房走。

    田总管在后头跟着,沧桑的眸子里也满是叹息,实在不知道小皇帝年纪还这样小,怎还要受这样的苦。

    都说生在皇家是天生的富贵命,要不知多少世修来的福气才行。

    可他却觉得未必是这样。

    御书房内,陆寒穿着一身轻便低调的深黑色常服,正端坐在紫檀描金百福纳吉扶手椅上,脊背挺得笔直,自身便是流转不凡的气度风华。

    他特意来得晚一些,便是听说那小东西又病了,所以想让他多歇息一阵。

    原是想让顾之澄歇息几日,不必上课的。

    可太后执意要请他来,生怕耽误了顾之澄几日,就会因此错丢了顾朝江山似的。

    陆寒也不好拒绝,只好前来。

    顺便也好看看,那小东西到底病得如何。

    光听旁人说,他心里终归是有些不安心,还是亲眼见一见,才好。

    只是看到几位侍女扶着顾之澄蹒跚着走过来时,陆寒原本云淡风轻的疏淡表情立刻冷了下来。

    再走近些,看到顾之澄精致寡白的小脸,虚弱得随时能昏过去的模样,他的眸光便更冷了。

    清寒冰冷得仿佛能刺穿人心,就这样望着,吓得走过来的几位侍女的腿都有些发软。

    尤以翡翠最甚,她揣度着今日摄政王的心情瞧起来着实可怕,而陛下又病得昏昏沉沉的,万一哪儿说错话抑或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得罪了摄政王,那可如何是好

    可顾之澄被扶着坐到龙椅上面后,她却小声让侍女们都退下了。

    翡翠心中再惴惴不安,也只能遵从顾之澄的话,埋着头倒退离开了。

    偌大的御书房里,便只剩下顾之澄和陆寒两个人。

    炭盆烧得正旺,噼里啪啦迸出一团热焰,映着顾之澄恹恹的神色,眸子里满是沉重的倦意。

    陆寒的眉头拧得更紧,面部的线条也勾勒得越发冷硬,就这样死死盯着顾之澄,眸中深邃的雾霭沉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过顾之澄也没什么心思去揣度陆寒在想什么。

    忍着脑中的沉钝倦痛,便已是十分难受。

    但见陆寒一直盯着她瞧,顾之澄心里亦有些发毛,拖着软软的鼻音,小声唤了他一声,“小叔叔”

    陆寒瞳眸微动,心中已甚是后悔出什么带顾之澄上元节偷溜出宫的馊主意。

    早知道这小东西的身子骨这样弱,就该天天待在殿里,就算头顶长蘑菇也哪儿都不能去。

    顾之澄突然重重咳了几声,失去血色的小脸苍白到有些透明,映着窗牖外透进来的阳光,愈发惨淡。

    陆寒半眯着眼,薄唇如削,淡声道“今日喝了药么”

    顾之澄点了点小脑袋,湿漉漉的眸子里,已是一片混沌,但还是清醒地知道自个儿吃了药,免得发生吃过一回药又得再吃一回的惨案,“吃了的”

    “既吃了药,那便好好歇息吧。”陆寒下颌微收,双手撑在腿上,光是脊背挺直坐在那儿,就有世人皆难比拟的风华。

    顾之澄轻轻蹙起眉头,小脸苦得不像话,“母后让朕来同小叔叔学习六艺”

    陆寒一听,眉心皱得更紧。

    他向来知道太后是个拎不清的,没想到竟然已经愚蠢到了这个地步。

    小东西都病成这般了,还逼着他来这儿,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底子没打好,难怪身子能差成那样。

    陆寒虽然想要顾之澄身下的那个位置,可是近来也早已因为顾之澄一口一个的“小叔叔”而自然而然地把自己当成了顾之澄的长辈。

    所以对于顾之澄的身体,他也是有所怜悯和在乎的。

    看到顾之澄可怜巴巴又病得恹恹打不起半点精神的模样,他当即神色一凛,冷声道“陛下先去歇息一日,今日便不学了。”

    顾之澄即便脑袋很重,也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行的”

    如果她去歇息,母后知道了的话,定会生气的。

    说不定又会迁怒于陆寒,让他再背一回锅,以为是他故意不带她学习。

    顾之澄觉得自个儿不能再让陆寒和太后的关系更僵了,若是闹得更不愉快,只怕陆寒就要对太后下手了。

    陆寒见到顾之澄这小鹌鹑的模样,实在气不打一处来。

    太后本就拎不清,连带着这小东西也跟着拎不清。

    身体是最重要的,难道这母子俩就不明白这浅显的道理

    但见顾之澄坐在龙椅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湿漉漉的,氤氲着水气,怯弱又无助地看着自个儿,陆寒心里冒起的火气又化为了无奈。

    他最终只是幽叹一声,轻声道“陛下过来坐吧。”

    顾之澄眨了两下眼睛,长长的羽睫扑簌着,嗓音听起来有些干涩枯哑,“朕朕坐这儿便好。”

    “”陆寒没有动静,只是眸中无甚波澜地看着顾之澄,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深邃的黑眸似一汪死水,又似敛着惊天巨浪,光是瞧几眼,就让人胆颤心悸,双腿发软。

    顾之澄更甚,被陆寒这样看着,她又想起死亡那日的窒息感来,脖子缩了缩,连忙颤着声音改口道“朕朕想过去,但实在没力气,小叔叔”

    她软软的尾音带着哭腔拖着,眸子里润上了水色,实在是吓得不轻。

    陆寒眉心一跳,知晓自个儿这是又不经意间吓到这小废物了,心中实在无奈,不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竟让他这般惧怕。

    当即只好站起身来,微微颔首道“陛下请恕臣有所不敬。”

    顾之澄精致苍白的小脸垂着,小声颤道“不不会怪小叔叔的”

    话正说着,陆寒已经大步走了过来。

    他身姿原就挺拔,走动间墨色衣摆翻动,顾之澄原本就闷痛的胸口越发喘不过气来。

    陆寒行到顾之澄跟前,又行了个虚礼,待顾之澄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俯身弯腰的陆寒打横抱了起来。

    “”顾之澄吓得嫩生生的小脸愈发寡白,眸子睁得极大,慌张的小手无处安放,抓住了陆寒的衣襟。

    陆寒神色极淡,抱着顾之澄转身走了几步,放在了杏色呢彩绣龙穿云纹炕毯上。

    御书房内的暖炕捱着窗牖,不大不小,紫檀雕荷花炕桌旁躺下一个顾之澄刚刚好。

    顾之澄浑身本就没有力气,被陆寒这样放下去,她也没力气再坐起来。

    但还是挣扎了几下,却被陆寒按住了,“陛下若不能回寝殿睡,便在这儿睡下吧。”

    “”顾之澄扭捏了几下,纤长的睫毛隔住了她眸子里的慌张神色。

    睡在陆寒腿边

    那只怕是万万睡不着的。

    “臣正好在此处批折子,守着陛下。”陆寒坐在顾之澄身侧,坐姿挺拔如竹,眉眼深邃如画。

    顾之澄抬眸瞧着,却心悸得很。

    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半眯着,虽病得不轻,却仍旧存着几分灵秀可爱。

    此时顾之澄一双大眼睛正目不转睛地望着陆寒,小脸因生病而过分的白,下巴尖儿抵着陆寒顺手给她盖上的他从宫外带进来的鹤纹大氅,小声道“小叔叔”

    “还有何事”陆寒沉静的目光从桌案上移到了顾之澄又白又嫩的小脸上,眸光微凝,沉声问道。

    顾之澄细白的小手指勾了勾陆寒的袖口,嗓音轻轻软软地求道“朕朕睡不着”

    在陆寒身边,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睡不着”陆寒眉心微挑,深邃的眸光微微抬起,正巧被窗牖外透进来的明媚日光刺得半眯了眼。

    陆寒恍然,清隽的面容露出一两分未达眼底的浅笑,说话的嗓音倒从冷淡疏离中多了几分温柔,“可是太亮堂了一些”

    顾之澄身子发软,也没什么力气再辩解,所以只是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陆寒薄唇抿成一条线,淡淡瞥了眼窗牖,然后伸出修长的手掌,轻轻盖住了顾之澄的眼睛。

    顾之澄的眼前只剩下一片黑,眼皮轻轻抵着陆寒温热的手掌,能感觉到他掌心一层薄薄的茧子,略有些粗粝,磨得她嫩嫩的肌肤有些微灼。

    且鼻息间也很快有陆寒身上清冽的兰麝香,很是好闻,她忍不住多多嗅了几下。

    莫名就产生了一种安心的感觉,好似也没那么害怕了。

    明明知道这是陆寒的手掌,但顾之澄在头疼脑热的发作下,竟然还是渐渐沉睡过去,陷入迷迷糊糊的梦乡中。

    陆寒一直保持着伸手的姿势不敢动,直到听到顾之澄轻浅香甜的呼吸声,知道这小东西睡着了,才好放下手来。

    手臂早就酸得不像话。

    不过他刚刚放下手来,就发现这小东西的眉又紧紧皱了起来。

    许是突如其来的光刺在眼皮子上,所以有些不习惯。

    不过顾之澄倒也没醒来,只是紧紧皱着眉,翻了下身子,背对着窗牖,然后寻了个舒服的睡姿,再次沉沉睡去了。

    只是这一翻动,原本陆寒盖在她身上的鹤氅就掉了一大半,又露了半个小身子在外头。

    陆寒扶额,知晓这小东西向来睡觉都不安生的,当下也并不生气,只是俯身轻轻将鹤氅重新盖在了顾之澄的身上。

    收回来的手经过顾之澄又白又嫩的脸颊,鬼使神差地,又悄悄捏了一下。

    捏完后,陆寒的眉便轻轻蹙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生病的缘故,所以今日这小东西的脸颊不似上回水嫩,似乎有些干巴巴的缺水,也不似那日圆润,反而显得有些削瘦了。

    陆寒眸光一凝,露出些许深思的意味来。

    指尖却没有停下来,仍旧在无意识地摩挲着顾之澄嫩生生的脸颊。

    顾之澄细碎的嘤咛了一声,不知在梦里见到了什么,眉头轻轻皱起,又扭了下身子,仿佛想寻个最好的睡姿。

    陆寒淡淡的视线掠过顾之澄睡得并不安宁的小脸,不着痕迹地将大腿往顾之澄那边挪了挪。

    恰好抵着顾之澄毛茸茸的小脑袋,一片温热。

    顾之澄睡得迷糊,正觉得身子底下硌得慌,突然有个软乎乎又温暖的垫子可以攀附,自然眯着眼就顺着躺上去了。

    这垫子又软又暖,脖子隔在上面,很是舒适。

    顾之澄忍不住侧了身子,小脸也蹭了那软垫子几下,才沉沉睡去。

    小嘴轻轻勾起,漫着笑意,总算能睡得舒心。

    殊不知她以为的软垫子,其实是陆寒的大腿。

    陆寒垂眸,一脸幽沉地看着他腿上睡得正香的顾之澄,眉眼深邃如星辰大海。

    他有些后悔,为何要让这小东西躺上来。

    现在行动也不便,只能浑身僵直着不敢动,怕弄醒这小东西。

    而且腿也被枕得有些麻了。

    更甚的是,刚刚这小东西用小脸蹭的几下,可不好受。

    毕竟顾之澄睡得迷迷糊糊的,一顿乱蹭,自个儿怎的舒服怎的来,至于蹭到了哪儿,是全然不顾也全然不晓的。

    所以她还在香甜的梦境里。

    陆寒却难受得很,悔不当初,为何要大发善心,让这小东西到他身边来睡,甚至默许这小东西枕到他的腿上来。

    陆寒轻叹一声,自作孽不可活,然后将目光重新转移到桌上如小山般堆着的折子上去。

    顾之澄这一觉,睡得又香又久。

    等再睁开眼时,恰好透过窗牖的缝隙看到外头烧得红了半边天的晚霞,壮阔又绚烂,映着琉璃瓦舍,璀璨耀眼。

    似乎歇了很久,病也好了些。

    起码不再那般浑浑噩噩,脑袋已经清明了些。

    顾之澄睁开眼几瞬后,才发现有些不大对劲。

    她脑袋底下枕的是什么怎好似从未在御书房中有过这样的软枕

    顾之澄心中突然起了些不好的猜测,她不敢抬头去看陆寒,只是侧了侧脑袋将视线落到她枕的“软垫子”上面。

    居居居居然是陆寒的大腿

    顾之澄惊得差点咬掉了自己的舌头。

    更可怕的是,上边儿竟然还沾上了她睡梦中不知何时流出来的哈喇子。

    虽然只是小小的一块痕迹,但在陆寒的墨袍上,也晕染出了深浅不一的渍迹来。

    她迅速撤回视线,心头已是颤得不行,羽睫也跟着狠狠颤了几下。

    陆寒早就知道顾之澄已经醒了,从腿上也传来了她不安生的动静。

    但他还是批完了手上的这一份折子,才垂眸看去,嗓音清冽,“陛下,您醒了,歇息得可好”

    “”顾之澄原本睡得有些红扑的小脸蛋一下子就白了。

    在她的耳朵里听起来,陆寒这句话的潜台词便是“我的腿睡起来是不是格外舒服些所以歇息得也好些”

    她哪敢啊

    顾之澄连忙摇了摇头,一双画一样的眼睛圆睁睁地看着陆寒。

    陆寒勾唇浅笑,笑意不达眼底,幽谭似的眸子里还是一片清冷,“陛下未歇息好那便再睡一会儿罢”

    顾之澄的小脑袋更加摇得似拨浪鼓,“不不用了”

    一边说着,顾之澄一边偷偷摸摸地扒拉了一下陆寒的衣角,将她流出的那团口水渍正好遮了起来。

    幸好陆寒不甚在意,一直目不斜视地看着她,好像并没有注意到她对他的衣袍做了什么。

    只是瞳眸深处掠过一点深色,而后开口轻声道“陛下该用药了。”

    窗牖外的朝霞映着顾之澄失去血色的小半张脸,越发显得可怜兮兮地露出一脸苦容,却没有辩驳,只是垂眸等着陆寒唤人进来送药。

    陆寒瞥了她一眼,将她眼底的惊惶看得分明,里头尽是对他的惧意。

    他早已习惯顾之澄在他面前总是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所以并未说什么,只是起身去换了外间候着的翡翠,让她去将给顾之澄一直热着的药送过来。

    回到顾之澄身边,她仍旧耷拉着小脑袋,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全是纯粹的无助之色。

    陆寒深叹一口气,薄唇如削,轻启道“陛下,您若是有何不愿不喜之事,合该大声说出来便是。”

    顾之澄睫毛轻轻颤着,有些犹疑地看着陆寒。

    陆寒给予了她一丝鼓励的眼神,“陛下现下便可以说,您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

    顾之澄想出宫,想自由,想一直活到七老八十岁,可当然不会信他的鬼话,现在跟陆寒说这些。

    所以她眨了下眼,语气虚弱地开口道“朕朕不想喝药。”

    “这自然是不行的。”陆寒弯了弯唇,翡翠刚好走进来,端着刻花荷莲纹花口托盘,里头是一碗闻着便苦的汤药和一粒话梅。

    顾之澄反正她也只是随便说一说,早就知道陆寒只是说些鬼话罢了。

    其实顾之澄从小到大都在喝药,所以虽然不喜欢这些药味,可也早已经习惯了。

    翡翠端过来的药,都是温热可以直接下口,不必再吹凉的。

    所以一端过来,顾之澄也不需陆寒再催,就直接从翡翠托着的托盘里面端起来,仰头一饮而尽了。

    喝完药,顾之澄赶紧捏了话梅放进嘴里。

    殷红的嘴角还留了一两滴褐色的药渍,衬着又嫩又白的小脸,再加上她一直安安静静的没说话,所以显得格外乖巧又懂事。

    陆寒眸子一暗,眼瞧着翡翠弯腰替顾之澄擦着唇角,突然觉得手心也有些发痒。

    他轻咳了一声,幽深的眸光渐渐转得平淡疏离,沉声道“陛下,虽喝药这事,不可轻慢。但臣认为,在太后面前,您不喜欢什么,不愿意什么,都应当直白地说出来。”

    顾之澄她哪敢啊

    自打上回惹母后生气,哄了许久都哄不好之后,她就已经有了心理阴影,再也不敢轻易惹母后生气。

    能拐个弯偷偷摸摸的,她都不愿意正面和母后对抗。

    而一旁正在收拾药碗的翡翠,心中却已是惊天骇浪。

    摄政王浪子野心竟已到了如此地步,竟然敢这样直白的挑拨离间,教唆陛下和太后作对

    不行,她待会儿得去慈德宫走一趟了,定要去告诉太后,让她更加好好提防一下摄政王才对

    翡翠急急地离开后,陆寒淡淡的眼风扫过她匆匆离开的背影,重新落回顾之澄嫩生生的小脸上。

    “陛下喝了药,可要进膳”

    “不用”顾之澄生病的时候,最不喜欢用膳,嘴里的苦味都散不去,哪有胃口继续吃东西呢

    所以这也是她上一世长不高,且身形也一直瘦弱的缘由。

    成日把药当饭吃的人,哪能健壮起来。

    陆寒眯了眯眸子,低声劝道“陛下还是该用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朕吃不下”顾之澄垂着小脸,鼻子皱成一团,可怜巴巴的。

    陆寒眸光微凝,“陛下可是有何忧心之事”

    顾之澄原本只是忧心自己的病,还有陆寒总是在她身边,做什么都不自在的事情。

    可听陆寒这样发问,她突然想起来另外一件事。

    想到这儿,顾之澄的声音更加软乎乎了起来,又多添了几分可怜,小声道“小叔叔上元节那日,朕的钱袋子丢了”

    陆寒轻笑一声,原以为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让她愁成这样。

    原来只不过是钱袋子丢了这样的小事。

    也难怪,这小东西小小的脑袋里面,也只能装这些小事了。

    家国天下的大事,是不可能装得下了。

    陆寒如刀刻般深邃的五官漫上一丝无奈,“你可知丢在了何处”

    顾之澄支支吾吾,到底对宫外不熟悉,所以也说不上来。

    但她还是强调道“朕相信钱袋子定是掉在了某处,被人捡了送去官府了。澄都百姓都纯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钱袋子定不会是被人偷走的。”

    陆寒抿唇,他的小皇帝还真是善良的愚蠢呢。

    但他还是点头应道“陛下说的是,臣亦相信不会有人偷您的钱袋子。”

    “还请小叔叔帮我留意着,若有了朕的钱袋子的消息,定要告诉朕”顾之澄小脸巴巴地看着陆寒,十分郑重地说道。

    陆寒眼尾微挑,那钱袋子再普通不过,为何这小东西如此在意。

    他牵唇笑了笑,低声问道“陛下可是有重要之物在钱袋子里头,所以才急着寻回。”

    顾之澄摇头,又咬了咬唇,一狠心说道“也不怕小叔叔笑话,里头的银钱,都是朕的重要之物因为那是朕所有的积蓄。”

    陆寒意外地挑了挑眉,他记得那钱袋子里头的银钱确实不少,可若这是作为某位皇帝所有的积蓄,那也着实太寒酸了些。

    看来这小废物什么都被太后管得死死的,就连银钱也不剩多少。

    陆寒对顾之澄的心思,又复杂了些许。

    有些怜悯同情,又多了几分蔑视。

    毕竟当皇帝能窝囊到这个份上,可能也就顾之澄这么一个了

    陆寒并没有贪图顾之澄那一点点银钱的意思。

    隔了几日,他便遣了个家丁,将顾之澄的钱袋子送去了澄都府尹那儿,说是在街上捡到的。

    钱袋子里头的银钱不菲,再加上是宫里独一份的织绣手艺,所以很快就水落石出,物归原主,回到了顾之澄的手上。

    陆寒亲自将钱袋子送回了顾之澄这里。

    顾之澄恰好已经病好了,这会儿正捧着失而复得的钱袋子,笑得眯了眼。

    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似月牙儿弯弯,好看得像画似的。

    不过掂了几下她的钱袋子之后,又突然重重的叹了一声。

    陆寒心莫名一提,以为这小东西发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沉声道“臣斗胆,敢问陛下为何叹气臣愿为陛下分忧。”

    顾之澄长长又叹了一口气,坐在廊下望着怎么也望不到外面的朱色宫墙,“可惜那日钱袋子丢了,朕喜欢的许多东西都未买到”

    陆寒心中失笑,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淡淡的,“待日后有机会,臣愿再带陛下出宫。”

    “日后是多久”顾之澄眸子里有了光。

    “待太后同意之时。”陆寒又开始以太后为借口。

    顾之澄一下子就泄了气。

    母后同意那可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或许等她出了宫,都不会有这个机会

    沮丧了一会儿,顾之澄又想到了旁的,“那小叔叔,下一月的春闱狩猎,可能带我一块去”

    陆寒眸光微动,颔首拒绝道“陛下年纪尚小,还是等年岁长一些再去罢。”

    “等到十四岁”

    “嗯,等陛下十四岁”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是十四岁了

    在古代,这就可以嫁人了所以可以暧昧起来了,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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