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68章 夜色已深

作品:《锦绣盛唐:我的父亲是李世民

    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慢悠悠地裹住三王府的飞檐翘角。

    朱漆大门外的两盏宫灯刚被小厮点上,昏黄的光晕里还飘着未散的金粉,吴王李恪的乌木马车便碾过青石板路,在门庭前停稳了。

    他踩着仆从搭来的脚凳下车时,藏青色锦袍的下摆扫过车辕上凝结的露水,袖口绣的暗纹鸾鸟在暮色里忽明忽暗。

    管事早已领着两个小厮候在阶下,见他进来忙不迭地躬身:“殿下,后院库房里的箱笼都打点妥当了。三十六个大樟木箱,里头的朝服、常服、玉器摆件,还有您常用的那套紫石砚台,小的都亲自核对过三遍,明日天不亮就能装车。”

    李恪没应声,径直踏上三级汉白玉台阶。檐角的铜铃被晚风拂得轻响,他抬手解下腰间的玉带,指节捏着玉扣上的饕餮纹摩挲片刻,才淡淡开口:“知道了。”

    管事脸上堆着的笑还没散去,又连忙补充:“兵部派来的护送队也回话了,明日卯时三刻在朱雀门外集合,粮草和护卫都备齐了,绝误不了殿下启程的时辰。”

    他说着往旁边挪了挪,让开通往内院的路,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白日里打理行李时蹭的灰尘。

    廊下的宫灯被风推得摇晃,光影在李恪脸上明明灭灭。

    他望着庭院里那棵半枯的老槐树,树影在青砖地上张牙舞爪,像极了今天经历的种种乱象。

    沉默在空气里漫开,管事渐渐觉出不对,脸上的笑意僵成了褶皱。

    “明日不走了。”李恪的声音很轻,却像块冰投进滚水里。

    管事猛地抬头,帽翅差点撞到旁边的廊柱,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卡住了:“殿、殿下?可是……哪里不妥当?小的这就去改……”

    “不必。”李恪转身往内院走,袍角扫过廊下的青苔,“告诉他们,把所有的东西都恢复原样。”

    暮色彻底沉了下来,老槐树的影子压在他身后,像拖了条看不见的锁链。

    管事僵在原地,望着他消失在垂花门后的背影,手里还攥着那张核对了五遍的行李清单,纸角被汗浸湿了一小块。

    与此同时,同样被暮色笼罩着的朱雀大街,醉仙楼三层的酒肆里已炸开了锅。

    穿锦袍的少年公子将酒盏往案上一磕,唾沫星子溅在卤牛肉上:“你们听说了吗?王侍中家的寿宴出事了。南平公主给老夫人磕头,结果老太太当场没了气,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邻桌穿绿袍的小吏正往嘴里塞胡饼,闻言猛地呛了起来:“要我说这君拜臣本就犯忌讳,折寿哇,这纯是他王家作死,活该!”

    这话刚落,楼下的说书先生“啪”地拍下醒木。

    攒动的人头瞬间安静,连跑堂的小二都踮着脚往台前凑。

    先生捋着山羊胡,眼神扫过满场:“列位看官可曾听过‘乾坤倒置,必有灾殃’?古话说君拜臣则臣寿折,父拜子则子夭亡。前朝就有位刺史受了皇子半礼,不出三刻钟便暴毙身亡呐!”

    茶摊边纳凉的老嬷嬷们也凑成了堆。

    穿青布衫的妇人正给孩子喂蜜水,声音压得低却句句清晰:“公主金枝玉叶,给臣下的一个后娘磕头,这不合规矩的事,老天爷都看着呢!”

    卖花姑娘提着竹篮走过,鬓边的石榴花随着脚步晃悠:“刚给卫国公府送花,听见里头管事议论,说几位殿下本是好意劝止,偏赶上老夫人身子弱……”话没说完,就被几个戴幞头的书生围住细问。

    更夫敲着梆子走过西市,见绸缎庄的掌柜正扯着隔壁银号的账房先生嘀咕:“我那在吏部当差的小舅子透话,明儿早朝怕是要翻天。不过这话说回来,我倒觉得殿下们没错。毕竟规矩不能乱,天命更不能违啊!”

    夜风卷着槐花香掠过棋盘街,酒肆的猜拳声、书场的喝彩声、巷弄的私语声混在一处,像涨潮的水般漫过坊墙。

    都说马跑得快、鸟飞得快、鱼游得快,可什么都没有消息散播得快。

    三更梆子响时,连扫街的老卒都在念叨:“君拜臣,折寿;父拜子,夭亡……”

    深夜是属于睡眠的时刻,连时间被安排得满满的太子李承乾都进入了梦乡,可有人依然很清醒。

    一方梨木旧桌,桌面裂着蛛网般的细缝,桌角斜斜支着盏黄铜油灯,灯芯爆出细碎的火星。

    于志宁背脊挺得如松,青布袍角扫过桌下的藤箱,露出半箱堆叠的竹简。

    右手悬在麻纸上方,狼毫笔锋饱蘸浓墨,笔杆上的漆皮已磨得斑驳,却仍随着手腕起落划出遒劲的笔画。

    粗布短褐擦过门框的吱呀声里,少年提着锡茶壶跨进门来。

    裤脚沾着些许的泥点,肩头打着一块灰青的补丁,他将茶壶往桌角一墩,瓷盖磕出清脆的响。

    “先生,你听说了吗?”少年拎起桌上的空茶盏,壶嘴倾出的热水腾起白汽,混着油灯的烟味漫出淡淡的茶涩。

    “王侍中给他老娘办寿宴,逼着公主给他老娘磕头,结果把他老娘给磕死了。”

    “胡说,磕头哪能磕死人?”于志宁轻轻地放下笔,揉了揉太阳穴。

    “是真的。”那少年小心地把茶盏放到于志宁的面前,手按着桌角,俯身说道:“今天下午满街都在传这个事……”

    “哦?”于志宁眉头微皱,倒是听说今天下午太子被叫到甘露殿一趟,那时候自己正在给李元昌讲《尚书》。

    轮到自己给太子授课的时候,太子已经回到东宫了,太子没说什么事,自己也没问,看来皇帝召太子定是为了王家之事了。

    一下午的工夫能把这论调宣扬得满城尽知,一定是有人有意为之。

    这个人会是谁呢?那几个殿下应该不可能,他们根本也不怕,就算是论罪,又能把他们怎么样?

    太子或是皇帝最有可能,太子会这么做吗?应该不会,皇家兄弟就是仇人,他怎么会真心护佑他们呢?

    看来这就是皇帝的意思,君拜臣臣折寿,父拜子子夭亡,这是对皇权的维护,更是给几位殿下开脱的理由。

    “唉。”于志宁长叹一声,南平是君,太子不更是君吗?长孙司空强令我等每天喝骂太子,真的是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