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25章 惊心一问
作品:《锦绣盛唐:我的父亲是李世民》 案几上,堆积的卷册泛着陈旧的微黄,李承乾的手指缓缓抚过那些尘封已久的诗笺,指尖沾了一层薄薄的灰。
窗外细雪簌簌,殿内银炭偶尔“噼啪”一响,火星迸溅,又很快归于沉寂。
这些诗笺,每一页都浸染着墨香,可内容却如出一辙——颂圣、咏德、歌功,字字锦绣,句句华彩,可翻来覆去,不过是些陈腐之言。
应制诗嘛,论书法,皆是当世名家手笔,墨色淋漓,笔走龙蛇;
可论内容,却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工整精致,却毫无生气。
年关将至,宫宴必开,而宫宴之上,应制诗是躲不开的规矩。
题目向来由皇帝亲拟,无人能揣测圣意。
李承乾只能从这些旧作里寻些蛛丝马迹,看看父皇偏爱的韵脚、惯用的典故,以免临场出丑。
他翻着翻着,忽而指尖一顿,停在一页略显凌乱的墨迹上。
那是李泰的诗,写于虞世南献《圣德论》后,丹霄殿大宴群臣之时,父皇命他即席而作的《咏风》。
李承乾微微垂眸,指腹轻轻摩挲着纸面。
李泰的字向来不如他的诗好,而这一篇,更是笔锋颤抖,墨迹微洇——那时,长孙皇后刚薨不久,李泰执笔时,手仍在抖。
“惠褒……”他低低念了一声,心中莫名一软。
他轻声诵读:“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读着读着,李承乾忽然眉头一皱,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不对……”他喃喃自语,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这诗,我见过。”
李承乾的指尖蓦地收紧,将诗笺捏出几道细痕。
这诗,他分明在梦里见过。
梦中的自己刚从草原回到长安,恰逢科考放榜。
彼时已是太子的李泰执着一卷诗稿而来,笑吟吟道:“大哥你看,此乃新科进士李峤之作。”
梦中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殿外飘着的槐花、李泰腰间晃动的玉佩、甚至那诗稿上淡淡的松烟墨香。
那个叫李峤的进士,生于贞观九年,弱冠之年便金榜题名……
铜漏滴答作响,李承乾的额角渗出细汗。
若那梦境当真是前世记忆,这首诗此刻绝不该出现在这里。
除非……
“惠褒他……”喉结滚动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底滋生:难道李泰也记得?他也是从那个前世回来的?
殿外风雪渐急,吹得窗棂咯咯作响。
李承乾忽觉浑身燥热,胸口似有炭火灼烧。
眼前又浮现梦中景象——李泰执卷而来,眉梢眼角俱是掩不住的欢喜,那笑意比丹霄殿的琉璃瓦还要晃眼。
“惠褒!”
他猛地拍案而起,紫檀案几被震得“砰”地一响。
墨池倾翻,乌黑的墨汁在诗笺上洇开,恰如他此刻翻涌的心绪。
不等侍从反应,他已撩起袍角冲出门去。
寒风裹着雪粒子扑面而来,他却浑然不觉。
朱漆回廊在眼前飞速后退,脑海中尽是李泰执笔时颤抖的手腕。
“我得问问他……”
心跳如擂鼓,几个念头在脑中来回碰撞:“你可记得前世么?”——这般问法,怕是要被当成失心疯。
“你是头世为人吗?”——这又显得自己像个痴儿。
脚步蓦地一顿,李承乾在雪地里踩出深深的痕迹。
他突然意识到,这话无论如何问出口,都荒唐得可笑。
这话终究是问不出口,李承乾站在雪地里,急得直搓手,指尖都冻得发红。
忽然,他眼中精光一闪,猛地一拍大腿:“有了!”
东宫侍卫们面面相觑,眼睁睁看着太子殿下如一阵风般冲出殿门,还没跑到宫门处,又突然折返,袍角翻飞地奔回书房。
几个新来的侍卫偷偷交换眼色,太子殿下今日莫不是魔怔了?
殿内,李承乾喘着粗气抓起那页《咏风》诗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盯着那歪斜的墨迹,忽然轻笑一声:“何须直接问?试他一试便知。”
他快步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雪白的素笺,提笔蘸墨。
笔锋在纸上悬停片刻,忽而龙飞凤舞地写下:“双木并春池,生就连理枝,叶叶交遮映,根须同相系。陡然分两地,向风问消息。何处握团泥,可忆阋墙时?”
墨迹未干,他笑着地搁笔,盯着这首五言诗出神。
“若他当真记得……”李承乾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慢条斯理地将诗笺折好,袖中藏着的墨香隐隐浮动。
立政殿内,李泰正执卷立于李治身后。
九殿下稚嫩的读书声在殿内回荡,李泰的眉头却微微蹙起。
一首七言绝句,李治生生背错了三处。
“惠褒。”
李承乾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得李治一个激灵。
李泰转身,见兄长负手而立,玄色锦袍上金线绣的螭纹若隐若现。
“皇兄今日好兴致。”李泰拱手行礼时,目光扫过李承乾袖中露出的一角宣纸。
李承乾缓缓展开诗笺:“闲来偶得几句,还请惠褒品评。”
李泰接过细看,眉头渐渐拧紧。
纸上是再熟悉不过的笔迹,可这内容令人费解,他抬头,一脸困惑:“不知皇兄这写得是谁和谁?”
李承乾目光如炬,声音却轻得像雪落:“你看不出吗?”
李泰神色自若,指尖抚过诗笺:“看得出是兄弟二人自幼相伴,后遭离散,字里行间皆是相思之意。”
他顿了顿,将诗笺递还,“只是猜不出,写的是哪家兄弟。”
李泰的目光依旧平静,像太液池结冰的湖面,看不出半分涟漪。
李承乾指尖微微发紧,又补了一句:“写的是皇家兄弟,你很熟悉、很熟悉的。”
“皇家兄弟?”李泰放下诗笺,眉头深锁,似在苦苦思索。
半晌,他忽然苦笑一声:“那必是夺嫡之争了。大位当前,哪有什么兄弟情深?不过是你死我活的算计罢了。”
铜雀更漏滴答作响,李承乾望着弟弟坦然的神情,胸口莫名发闷。
“也不尽然。”他轻叹一声:“宫中喋血千秋恨,何如人间做让皇?”
“什么?”李泰突然暴起,一把攥住李承乾的衣领。
案上茶盏被袖风扫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李治吓得跌坐在席,手中《论语》“哗啦”散了一地。
“你说什么?”李泰声音发颤,眼底翻涌着李承乾从未见过的惊涛骇浪。
那只攥着衣领的手青筋暴起,将织金云纹的衣料揉出狰狞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