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回家当晚的晚饭，岑是与父母一起吃的。

    许久不见，再加上之前从未一起生活过，明明三人关系紧密，相处的氛围却十分奇怪。

    就是寒暄的话语听起来也十分生疏。这让岑一直如坐针毡，心中满是不自在。

    吃完饭，见他们一直不说话，岑也没在座位处多待，很快离开了餐厅。

    他是自小就知晓他们是不喜欢他的，这些话外公东安东堂总是和他说。

    自小时候说到大，一直都是那一套话语，岑熟悉到都能背下来了。

    不喜欢就不喜欢吧，虽不能说从小是在恶意中长大的，但也差不多了，讨厌他的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

    大概是因为刚回到狗卷家，换了房间换了床所以不习惯，回到狗卷家的当晚，岑梦到了些许幼时的片段。

    若是早些遇到能教导他的人，或许当年那些事就不会发生。

    咒灵对人的视线很敏感，只要让它注意到你的目光，注意到你可以看到他这一点，他就会缠着你，要把你吃掉。

    岑一开始不知道这一点的，没人告诉他这些，再加上咒灵的存在感太强，三四岁的他并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视线。

    于是每次出门，又或者上学的路上，他总是会被一堆咒灵缠着。

    身上有火焰，咒灵们伤害不到他。

    但他总是放在别的地方的视线，有些异常的举动，很快，他被排挤了。

    一开始是因为班级里的人都觉得他不正常。

    有好奇的人问他在看什么，他诚实回答，明明咒灵就在那里，其他人都看不到，他的绰号从怪人变成了骗子。

    明明还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但有时候小孩子的恶意更加纯粹，咒灵也更容易从中诞生。

    随着更多人发现他的异常，更多的人知道他，更多人叫他骗子，更多人朝他散发恶意。

    或许因为天时地利人和都恰好的关系，学校里诞生了一个二级咒灵。

    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所有人的都被困在学校里，成为咒灵的盘中餐。

    这下，在濒死状态下，所有人都能看到咒灵。

    原来骗子不是骗子，他看到的都是真的。

    在及时赶来的咒术师帮助下，一百多条性命中的大部分侥幸存活。

    明明共同经历了生死，知晓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之后，岑遭到的欺负更加严重了。

    他们对他的称呼从疯子，怪人，变为骗子，又变成了怪物。

    “怪物，走开啊，离我们远一点。”

    额头处传来疼痛，岑垂眸看向刚掉到地上的小石子，上面鲜艳的红色很是碍眼。

    “滚开啊，离我们远一点、”

    “我可不要再见到怪物，都怪你，之前那怪物一定是你引来的吧。”

    随着这句话被说出口，许多人赞同这话，觉得是他的问题，更多的小石子被人捡起，都朝他这里丢，砸到身上头上脸上，很疼

    黑暗的房间里，岑猛地睁开眼睛，双眼无神看着天花板。

    当时的他为什么没躲呢

    哪怕只是转一下身，脸上和头上就不会被砸到那么多包，流那么多血了。

    为什么他就是站在原地不动，任由着他们砸呢。

    他想起来了。

    是因为外公跟他说，要是别人因为你生气，不能反抗，不然别人会更生气。

    什么屁话。

    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伸手随意抹了下额头上的汗，岑坐起身子，看着天花板发呆。

    后来他用亲身经历证明了外公的话是错的，他们欺负了他三年，明明他一直都没反抗，他们的欺负非但没有减缓，反而愈演愈烈。

    到后面，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深，甚至有次深见骨。

    他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

    他明明，一点都没有伤害到他们。

    每当到深夜，厌恶的情绪总会涌起，沁满全身。

    使劲用双手捂住脸，岑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控制不住的颤抖，好似只有这样，他才能忍住心中复杂的情绪。

    叮铃铃

    就在这时，岑放在床边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岑没理会，继续躺在原地没动。

    准确来说，此时的他不能很有效的接受外界的信息。

    电话那头的人很是坚持不懈，电话不停地一直打过来。

    终于，岑慢慢动了。

    从床头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上来人的名字，岑握着手机的力度不自觉放大，好一会儿后，他接通了电话。

    “冥冥姐。”

    岑的声音十分沙哑。

    一开口，岑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更别提电话那头的冥冥。

    “哭了”

    “没有。”

    听到冥冥的声音，似稍微找到些安慰，岑身子稍微舒缓了些，不再那般紧绷，蜷缩在一起。

    或许是因为此时的状态有些不好，又或许在岑心中，冥冥真的很重要。

    这些话，岑从未问过别人，听着耳边冥冥的温柔的，让他安心的话，他不自觉将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

    “冥冥姐，为什么我什么都没做，那么多人讨厌我，恨不得让我去死。”

    “是不是我被生下来就是个错误。”

    刚要伸手将烟放到嘴里，听着电话那头很低，接近于喃喃自语的话，冥冥动作一顿，眼神一暗。

    “小岑怎么会这样想当然不是。”

    嘴上否认着对方，注意到身旁来人，冥冥看都不看对方，伸手制止对方靠近。

    想到刚才乌鸦共视时她看到的场景，冥冥眼神逐渐冷下来。

    “正是因为小岑被生下来了，才能遇到我，才能让我有这么可爱的弟弟。”

    眼神很冷，冥冥的话语却满是柔和。

    此时她心中满是后怕，幸好刚才看到岑的状态不对，她马上就打电话过去了。

    抱着这样严重的自毁心理，若是一直让岑一个人独处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冥冥姐会不会以后也讨厌我”

    从未听到过岑这样小心的话语，又用乌鸦看了眼此时岑的状态，看到他面上满是小心的样子，冥冥果断否认。

    “当然不会。”

    “小岑是个好孩子，有自己的喜好，做事有自己的规划，跟我有很多相同的爱好，我很高兴能有这样的弟弟。”

    确认岑的状态平稳下来，呼吸逐渐绵长，睡得还算安稳，好一会儿后，冥冥摁掉电话。

    想到刚才岑很是崩溃的状态，冥冥深呼吸一口气，看向身旁人。

    “查到东西了”

    这么晚冥冥还在外面，不是为了做任务。而是派人查了些东西，关于岑的。

    大概是因为在她面前，岑越来越放得开，不掩饰真正的自我，与他相处越久，冥冥越能从他身上察觉到违和感。

    那样漂亮的眼眸，这样可爱的孩子，为什么平日里会是这样一副状态

    连岑自己都没察觉到，他很多行为都是无意识的求救。

    对老师，对同学，对学姐

    破碎不堪的灵魂在哀嚎，痛苦求着谁能来救救他，谁都好

    冥冥从来不是个心善之人，一直以来也没什么能打动她，让她放弃自己的原则。

    这是第一次。

    主动踏出脚步，她收获到了一个满眼是他，看向她的目光不掺杂一丝算计的弟弟。

    冥冥不后悔，她觉得值得。

    听到冥冥的声音，注意到她看过来的眼神，男人连忙小跑到她身边。

    “查到了查到了，冥冥小姐，这是您要的资料。”

    双手朝上将资料奉上，见冥冥小姐收了，男人收回手，略弯腰站在对方身侧，将调查到的情况与她汇报。

    注意到随着他越说，周身越冷的氛围，男人不自觉伸手搓搓手臂，茫然环顾了一圈四周。

    起风了

    刚刚出门的时候，他看天气预报，也没说今天晚上有风啊。

    思绪下意识脱离了一瞬，等他回过神来，就听到身旁冥冥小姐的话语。

    “关于这个人的事情，都烂到肚子里去，不准与任何人提及。若是有人问你关于他的事情，第一时间同我汇报。”

    工资都是冥冥小姐发的，自然冥冥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男人闻言连忙点头。

    “是，冥冥小姐，我知道了。”

    第二天醒来后，似乎是因为与冥冥那通电话的缘故，岑被很好的安抚了情绪，醒来后的他精神很不错，没有因为半夜的插曲受到影响。

    睡到自然醒起来，看着通话记录上最新一个通话的时间，岑一愣。

    找到与冥冥的聊天框，岑打字发过去。

    冥冥姐，这段时间任务很重吗昨晚怎么那么晚没睡

    暂时没得到回复，但岑并不着急，想到昨晚三点多冥冥姐还没休息，或许此时对方还在休息也说不准。

    在老宅里待着的日子很无聊，再加上如今临近过年，外面很冷，一直下着雪。

    不能出去玩，岑就总是待在屋子里看书。

    有时候看书看烦了，若是夏油杰五条悟他们刚好有空，三人会一起连麦打打游戏。

    只是一直不能出去玩真的很无聊，没几天，饶是岑这样不常出去玩的人也有些待不住了。

    一次玩游戏时，岑朝五条悟问。

    “悟，什么时候有空”

    临近过年，身为五条家下一任家主，五条悟很忙，一直要处理各种事物，拿决策，下定论。

    饶是当初岑说了过几天就去找他，但那也是建立在五条悟有空的前提下。

    要是五条悟没空，他去找五条悟也没用。

    “明天吧，明天我来找岑。”

    明晚是除夕夜，后天过年。

    五条悟勉强能忍受过年前几天干活，但要是临近过年了还让他干活，他绝对会一发苍轰了他们。

    许是因为明天就能去找岑，从五条悟的声音能听出来，他心情肉眼可见好了起来。

    “明天我给岑带甜品吃，本家里他们别的不行，做的甜品都很好吃。”

    “好，我等着悟带甜品，记得”

    “记得让他们不要放双倍糖，放一倍半的糖，我知道，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