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学研用是个什么货色，孔谋还是很清楚的。

    抛开和合堂追寻大道真理的朴素理念不谈，这一套政策若能落实，和合堂百年之内，会肉眼可见地强大起来。

    和合堂积累数千年的各种研究，足以让其在最短时间迸发出最璀璨的光芒。

    进而……

    修行资源、人才、大能，各种各样有助于和合堂突飞猛进的东西，趋之若鹜。

    “由此构建的良性循环，根本不会因为数千年积累消耗一空而停止……”

    孔谋轻喃，眼神灼灼。

    他看得很清楚，良性循环在渡过最初的大爆发后，会以缓慢但更稳定，且更容易掌控的速度，继续循环下去。

    琢磨三日，他委实没找到产学研用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当然，这并不意味他选择了这条路。

    “既然琢磨不通，便去询问……”

    趁着夜色尚浅，孔谋起身准备去童生宿舍。

    他挺有底气。

    “你沈小友这一套博大精深的发展理念，我看不穿，但你也有我能拿捏的地方嘛……”

    微微一笑，孔谋举手准备敲宿舍门。

    门开了。

    笑嘻嘻的沈青云，见了外面的孔谋，不由一怔。

    他反应也快，愕然瞬间变成惊喜：“大家猜猜，是哪位高人大驾光临啦？”

    孟川闷闷的声音传来：“谁狗鼻子这般灵，吃点烧……嘶学正！”

    宿舍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

    孔谋当没听见，笑道：“之前听霍道友说起，沈同学好口舌之欲，今日所见不假啊。”

    沈青云有些不好意思，道揖道：“学生见三位同窗学习辛劳，故……”

    “这又不是什么坏事，”孔谋摆摆手，“不请我进去？”

    “学正请。”

    等孔谋进宿舍，自然是三学子恭迎的场面。

    邪少煌还是那副拽拽的模样。

    孟川和李敖自然面红耳赤。

    孔谋还细心地发现，李敖和孟川之间的距离，大于李敖和邪少煌之间的距离……

    这可是被揍过的冤家啊。

    “唔……”他欣慰道，“看来你俩是真的和好如初了，不错不错，都是同学，哪儿有什么隔夜仇，很好，都坐都坐……哟，这烤的什么肉，挺香的啊？”

    沈青云笑道：“算是家乡的土特产，这鸭肉不嫩，主打一个有嚼劲……学正尝尝……”

    孔谋看着烟熏火燎的宿舍，有些感慨。

    “上一次吃烤肉，还是在……上一次的时候。”

    没人敢取笑五境大修的健忘，毕竟别人能活那么久，有资格健忘。

    沈青云知道孔谋讲究。

    取了一根铁签，将上面烤好的肉块撸入一小碟，双手奉上。

    “请学正指点。”

    “不是我吹，”孔谋接过小碟，“年轻时候，我也挺好口舌之欲，倒也有这资格。”

    会不会吃，看第一口便知。

    见孔谋夹起肉块，不蘸干碟吃原味，沈青云就知道了。

    接下来三四块，只有最后一块蘸了干碟，细品咽下，孔谋才开始评价。

    “肉质有嚼劲，越嚼越香，火候把握得还不错，原味突出，这蘸料嘛……”

    孔谋撇撇嘴：“若能在烈一些，辣一点，才更别具一格啊。”

    沈青云眼睛一亮，掏东西的同时赞道：“学正果真是大家，这烧烤，就是要配龙息蝎椒……”

    旁边四人，如遭雷劈，异口同声喝问。

    “龙什么椒？”

    “龙息蝎椒啊，”沈青云拿起小瓶朝碟里抖了一些，蘸着烤肉吃了七八块，还疑惑道，“你们怎么了？”

    三位学子抻脖子看那团红色粉末，最后看向孔谋。

    孔谋压力猛增，可惜他也只听说过这奇门暗器。

    即便见过，也没见过磨成粉的。

    “那个，沈同学啊，”孔谋咽咽口水，“龙息蝎椒，即便是五境修士也遭不住的。”

    沈青云点点头，笑道：“这学生自是知晓，但在我家乡，这就是一种极其美味的调料罢了。”

    四位修士，瞬间对沈青云的家乡充满了敬意。

    尊敬归尊敬，没人想拉稀，这蘸料也就沈青云一个人享受。

    有了孔谋的假如，他和邪少煌还能保持平常心。

    李敖和孟川就畏畏缩缩了。

    尤其是狗鼻子孟川，吃一口看一眼孔谋，像是再用孔谋下酒一般。

    孔谋无奈，只得转头对孟川笑道：“孟川同学，最近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又有何种感悟？”

    “那可多了，”沈青云笑道，“但孟同学自己可能不知。”

    “哦？”孔谋好奇道，“还有这种事儿？”

    沈青云点头道：“孟同学好梦中感悟，常有惊人之……梦话。”

    你就吹吧！

    孔谋坐直了，肃容道：“比如？”

    “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

    等孔谋感应到道钟有些不安分了，他赶紧摆手打断。

    “好好好，没想到孟川同学又有这般多的感悟……”孔谋夸了几句，猛地看向沈青云，“却不知沈同学在和合堂学习数月，可有所得？”

    冲我来的？

    沈青云谦虚道：“学生鲁钝……”

    “那要不要退学？”

    噗……邪少煌喷了。

    沈青云看向邪少煌，有些不高兴。

    “抱歉……”

    邪少煌脸憋得通红，这个时候似乎眼睫毛颤一下，他都会崩溃。

    但他敢吗？

    思忖少顷，他一咬牙，夹了块肉，蘸了蘸龙息蝎椒丢嘴里，起身道：“我出去一下。”

    勇士！

    三修士目送邪少煌风萧萧离去。

    “咳，”沈青云回道，“感谢学正的督促，学生不敢说突飞猛进，却也略有所获……”

    “不来虚的，”孔谋笑眯眯道，“听闻沈同学擅长阵法，又是高等阵法常识的小先生，深得贺博士喜爱，便考考你阵法相关……你俩流汗了？”

    “啊？”李敖疑惑道，“没啊，孟川同学，是不是你流汗了？”

    孟川也疑惑道：“我也没啊，学正，吃烤肉不至于流汗呢。”

    见俩货脸上的汗跟瀑布似的，孔谋和沈青云转过脸来，继续交锋。

    “学生惶恐，不知学正怎么个考法？”

    “阵法一道，终归是要实践的……”

    沈青云深以为然道：“对对对，学生也认为，实践出真知。”

    “嗯，”孔谋一边品味实践出真知，一边摸出一阵盘丢桌上，“沈同学且看看这阵盘，然后告诉我这是何阵，运用了何种天道至理，使用了那些制作手法，又有何……”

    话没说完，桌上的阵盘咔嚓一声，裂了。

    孔谋三人吓了一跳。

    探头一瞧，阵盘看似损坏，实则……

    就这功夫，沈青云声音想起。

    “正如学正之前所言，实践出真知，学生以为，无论是何阵，运用何种道理，使用何种制作手法……能破掉的就是垃圾阵法。”

    这个弯儿转得太大，孔谋都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听到沈青云含沙射影骂学正是垃圾，李敖和孟川连滚带爬出了宿舍。

    “太可怕了！”

    “沈同学什么包天的狗胆……”

    “我之前以为邪……邪同学，你拉完了？”

    邪少煌淡淡一语，瞥了眼二人，蹙眉道：“什么情况？”

    沈同学骂学正垃圾！

    二人眼巴巴看着邪少煌，不敢开口。

    邪少煌沉默少顷，又回想了几次孔谋说的要不要退学，发现确实能忍住了，这才深吸口气，进入宿舍。

    宿舍内，沈青云笑眯眯，孔谋盯着桌上一堆垃圾……

    “好像是阵盘碎片？”

    邪少煌思忖少顷，再联系方才的对话，多少明白了什么，只觉可笑。

    还想用阵法来为难沈公子？

    “孔谋啊孔谋，你不会以为他不做作业，他就是个垃圾吧！”

    正想着，孔谋开口。

    “赔我。”

    邪少煌忍不住道：“明明是破了阵法，又非蛮干，学正就能蛮不讲理？”

    “诶，”沈青云一脸我受委屈可以，但你不能这样说学正的表情，“邪同学，对学正要尊重……”

    “好的，”邪少煌继续喷，“尊敬的孔学正就能不讲道理？”

    孔谋叹了叹，手指桌上碎片：“沈同学且问你，如何破的？”

    沈青云谦虚道：“大巧若拙。”

    这四个字不能配谦虚的表情啊！

    邪少煌还算好，之前沈青云装逼的高能场面，他见识了太多。

    孔谋没怎么见过，此刻愣了半晌才回过神，直接无语了。

    倒不是气得无语，而是按照这四个字去解释阵盘碎片的话，还真说得通！

    “看似蛮干，阵盘稀碎，实则……”

    他神识细致观察良久后得出的答案是，分明是有一股特殊的力量，从接近本质的层面，将阵盘彻底瓦解。

    也只有这种层次的瓦解，才能让阵盘碎裂到这种地步。

    “而涉及到这种层次的力量，可不就是明悟阵法之后的，大巧若拙吗……”

    但这不应该是沈青云做的事啊！

    “沈小友应该做的，是去道藏看小说，是让邪少煌帮他写作业，是在课堂上高屋建瓴，只务虚不务实……”

    孔谋越想越不服气，又掏出一块阵盘丢桌上。

    “这阵盘是我某次禁地所获，虽只是残片，却深……”

    咔嚓！

    孔谋心跳漏了一拍：“深奥……”

    咔嚓咔嚓咔嚓……

    沈青云还挺热心肠的。

    “学正，和合堂若还有这种解不开的，学生可以略尽微薄之力。”

    一旁的邪少煌也震惊了。

    孔谋掏出阵盘的时候，他神识也开始琢磨，还没个头绪，人沈青云都给解开了。

    “沈……同学，”他忍不住问道，“怎么做到的？”

    “可能和我的性格有关吧。”

    性格有关？

    孔谋只觉又开眼了，问道：“如何有关的？”

    “熟悉我的人都知晓，”沈青云谦虚道，“学生不好斗，唯好解斗……”

    所以这句话也能运用到阵法方面的是吧！

    孔谋咬咬牙，不信邪地又摸出三个阵法。

    最后一个出现的时候，邪少煌眼皮都跳了几跳。

    “慢着！”他双手横在阵盘上空护住阵盘，凝声问孔谋，“孔学正，这莫非是三罔五萦七巧九迷之心阵？”

    孔谋意外道：“没想到邪同学竟知此阵。”

    这是什么阵法啊？

    沈青云好悬给问出来。

    “算了，我一向是用实际行动回应别人的……”

    邪少煌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就听得身下咔嚓咔嚓咔嚓……

    “不是，你……”

    他怒而回头，反应过来是沈青云，只能闭嘴。

    沈青云还赞道：“邪同学说的不错，我方才解阵的时候，发现这个阵法啊，心眼子特别的多……”

    指桑骂槐是不是？

    局面发展到这一步，孔谋已经无颜呆下去了。

    “沈同学果真没叫我失望，”孔谋也不服输，想了想道，“听吴博士说……”

    吴博士是搞炼丹的，这玩意儿不好糊弄。

    沈青云略有心虚，诚恳道：“学正若想指点学生丹药，学生求之不得。”

    孔谋听到这话，也不敢确定沈青云的底气，只能道：“很好，改日吧。”

    “学正好走，学正常来，学正……”踮脚挥手的沈青云扭头看邪少煌，“愣着作甚，一起欢送啊。”

    等孔谋返回洞府，还待琢磨，之前去归墟门疆域的博士监丞，刚好返回。

    听到这消息，三位祭酒也相继出现。

    还没开始询问，见众博士监丞开了眼的表情，四人就知道，此行给他们造成了多大的冲击。

    “都说说吧，”孔谋念着产学研用一事，吩咐道，“重点说说大卖场。”

    “学正，祭酒，只能说此行令我等大开眼界……”

    “这个归墟门，极其不简单！”

    “而十方会盟的发展模式，更是让人瞠目结舌！”

    “学正有所不知，大卖场看似大号坊市，实则是掌控一域商贸的遮天巨手！”

    “无论是原料还是售卖，皆受大卖场管控！”

    ……

    足足大半天。

    众博士监丞，将此行所见所闻，事无巨细，悉数道出，为众大佬绘制了一副可称详尽的十方会盟样貌。

    这种连道藏中都没记载的发展模式，震得孔谋四人恍惚不已。

    却还有更震惊的。

    “学正，祭酒，”一监丞道，“我们去的时候，刚好听说了一事，兰岚涧疆域有个道玄阁，说是想加入十方会盟，结果……”

    “可是云霄坊市的道玄阁？”庞涓知道这个宗门，蹙眉道，“阁主好像叫玄诛子？”

    监丞回道：“庞副祭酒说得对，就是此人，听闻此人为了正道，不惜只身前往魔道疆域……”

    众大佬动容。

    “饶是如此，”结果监丞话锋一转，“道玄阁少阁主玄塔子想加入十方会盟，依旧被拒。”

    四人面面相觑。

    什么事都怕对比。

    那边正道楷模的宗门想进被拒……

    得到十方会盟众大佬邀请的和合堂，你是想拒绝吗？

    更何况，经过这番了解，孔谋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十方会盟的发展模式很厉害，唯独有一方面底蕴不强，甚至……是弱。”

    就是一个研字。

    “而这个字，正是和合堂最显著的特点！”

    思及此处，孔谋已然明白沈青云的思路，心中感慨万千。

    之前十方会盟众大佬来访，也就是看在沈伯父的面子上，他硬着头皮暂时答应下来。

    饶是答应了，和合堂还要派出人手去亲自查探，沈青云会看不出？

    所以……

    “唯有切身的利益，才是行动的最好驱动啊。”

    孔谋暗暗苦笑。

    “先用曼雷灵珠钓断水流，一场诡异天劫，又帮了沈青云一把，让断水流同学更离不开曼雷灵珠……”

    最后抛出产学研用，再断了曼雷灵珠……

    孔谋压下心思，问道：“秋风门主可有何交代？”

    一监丞回道：“秋风门主并无嘱咐，只是邀请学正和祭酒去做客。”

    这是成竹在胸啊！

    等众人离去，孔谋环顾三位祭酒：“如何取舍？”

    庞涓此刻也想明白了，毫不犹豫道：“合则两利，我的意见是全方位合作可以立刻开展。”

    “老庞，”刘祭酒不得不开口了，“我双方都是庞然大物，不可轻动，要循序渐进……”

    庞涓直接起身，丢下一句话走人。

    “若实在不行，我这边先来产学研用试点！”

    “他这边儿……”刘祭酒纳闷道，“老庞要作甚？”

    孔谋无奈道：“实验帮人渡劫。”

    “开什么玩笑，”刘祭酒脸都黑了，“原因不都分析出来了吗，老庞真以为和自己有关？他脸这么大……不是，老孔你……好啊，你这心思也太深了吧！”

    吴祭酒听得迷糊，良久才反应过来……

    “孔学正教唆老庞验证这一点，不正是想着替老庞洗去能帮人渡劫的怀疑吗……”

    还特么用的别人的灵石，妙啊！

    “能不能成还另说呢，”孔谋思忖少顷，起身道，“我先去问问沈同学的意思吧……”

    俩祭酒面面相觑。

    “这能答应？”

    “我觉得老孔是误会了。”

    “误会什么了？”

    “他可能觉得，人傻和钱多，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

    童生宿舍外。

    沈青云如遭雷劈。

    “其他合作暂缓，先……推动庞副祭酒辅助修士渡劫的论证工作？”

    见沈青云震惊得无以复加，孔谋老脸都红了。

    “当然，我也知道这有些强人所……”

    “别说了！”沈青云肃容道，“孔学正，这个项目，我……十方会盟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