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7.第27章

作品:《公主与恶犬

    27

    张猛领命走了。

    待他走后, 杨變去洗漱沐浴,借着水,他终于看清脸上的伤。

    是指甲挠出来的, 很细一道。

    怪不得张猛一副多嘴老鸹的模样, 这伤实在引人遐思。

    杨變在手下脸上见过这种伤,还是以前西北时他手下一个都头, 也是昂扬七尺男儿, 脸上却时不时带着这种伤,一问之下原来是家有河东狮。

    这悍妇

    却是下一刻鼻尖又缭绕起那股幽香,双手似凭空多出一种异样感触,这让他顿时觉得身上烧了起来,咽干口燥, 下腹紧绷,不禁用水瓢舀起一瓢冷水,对着胸前浇了下去。

    权简来时,杨變刚从浴间出来。

    他换了身中衣,发上的水没擦干,正往下滴着水, 权简置若罔顾,一进来眼珠子就往他脸上去了。

    见此, 杨變哪还有不懂的。

    张猛这碎嘴子

    “没想到啊没想到, 你不会真有相好了吧”

    杨變瞪了张猛一眼, 说“别听张猛胡说,昨晚他拉我去喝花酒, 出来时碰到花娘纠缠,拉扯之间不小心被蹭破了皮。”

    “真的”

    权简也不想相信,无奈杨變语气平稳, 给的理由也恰当,甚至连张猛都连连挠头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他自然也不好再质疑。

    “你找我何事”

    权简将买来的包子扔在桌上。

    张猛存着补救心态,忙出去拿了碟子来盛,又让人去炊房端了两碗粥,和两碟小菜来,正好权简也没吃,便坐下与杨變一同吃了。

    吃饭时,杨變把昨晚在翠烟阁外看见谢成宜的事说了,又提了灯下黑一说。

    “照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几分道理,我们只看到西军一脉屡屡被针对,于是事先预设了立场,所以王河背后有人,张穰背后也必定有人,只顾盯着背后之人去了,可若是换个角度来看,那如烟就显得十分可疑了”

    权简突然说了声不对,反应过来。

    “另一个角度是谁提醒你的,你见过元贞公主了”

    只有元贞,被牵扯其中,却又跟什么文武之争西军一脉被针对等等,这乱七八糟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关系。

    从她的角度来看,只看到有人利用她设计了这场乱子,这时候效仿她装扮的如烟就凸显出来了。

    倒不是杨變二人不如元贞观察细致,而是立场不同,看待事情的角度也就不同。

    杨變也没遮掩,将去蒋家时偶遇元贞的事说了。

    只提了这点,他和元贞那点纠葛,以及他夜闯皇宫的事,是一个字都没提。

    权简想了想,说“其实你若是能与蒋家结交也好,我们初来乍到,底蕴太浅,消息也不够灵通,只能知道些表面上的事,可蒋家不一样。”

    杨變看了过来。

    “皇城司看似不起眼,差职都被禁军抢了,成天受着窝囊气,除了冰井务,亲从官只剩了两个指挥,一个在守宫门,另一个虽归于探事司,但探事司如今名存实亡,如今干着市易务的活儿,成日里只跟那些商贾打交道。但你别忘了哪怕那些文官再三谏言,圣上却一直没有撤掉皇城司。为何没撤你忘了皇城司是干什么的”

    是历代圣上耳目。

    “咱们这位圣上早年不过是个闲散郡王,只因先帝无子,才择了身为侄儿的他继承大统。要知道当时按血脉亲近,明明是梁王那一支最近,偏偏择了他。”

    须知彼时的宣仁帝连嗣王都不是,不过是个郡王,还总是被言官弹劾他行事浪荡,风流成性,有辱皇家声名。

    可为何最后还是择了他

    因为彼时的乐平郡王无父无母,年纪也小,若是从梁王那一支里挑,且不说宗嗣之争,梁王和梁王妃都在,挑了梁王,其本人已是不惑之年,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挑了梁王之子,又置太后于何地

    要知道这位太后,可与一般的太后不同。

    先帝羸弱,素来多病,太后一直垂帘听政,虽后来太后还朝于帝,但朝政其实一直是太后把持着,这一把持就是多年。

    后来先帝崩,又无后,需择人承继大统,与其说宣仁帝是大臣们挑出来的,不如说是太后挑的。

    彼时宣仁帝初登大宝,还未到加冠之年,朝政自然由太皇太后继续把持。这一把持又是数年之久,期间多少明争暗斗,不在漩涡中心的人哪能分明,但都知道那时候的宣仁帝日子并不好过。

    直至太皇太后薨,宣仁帝临朝听政,据说事情依旧没完。

    大昊以孝治天下,大昊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大昊不杀文官,这重重桎梏就如同枷锁一般,压在宣仁帝头上。

    所以根本没有所谓的清洗,只有持续的博弈。

    不然一宫中阉人何至于能官拜太尉,荣封国公世人都骂荣国公妖邪谄媚,蛊惑君上,实际上内里究竟如何,于外人来看不过是管中窥豹。

    这些旧事其实一开始杨變和权简并不知道,还是来到上京后,权中青怕他们惹祸,才点拨了一二。

    可哪怕是权中青,驻守边关多年,他对上京之事又能知晓多少,怕不也是管中窥豹。

    “所以你说圣上一直留着皇城司做甚他可能放着皇城司不用,听那些文官的把皇城司撤了”

    当然,这也仅仅只是权简的猜测。

    杨變拧眉想了一会儿“别扯这些乱七八糟的,让我来看这些人就是吃饱了都撑得,北戎一直虎视眈眈,幽州太原那边战事不断。这些个人,一天天不干正事,光去内斗了,让我说大昊迟早要亡。”

    说到这个亡时,权简先是一惊,下意识看看了四周,在看到边上就一个张猛时,松了口气埋怨道“你能不能管管你这嘴迟早哪天你要把我吓死。”

    杨變才不理他,扯着嘴角冷笑。

    “他们敢做,还怕人说号称天下禁军百万,又有哪些是能打仗的成日就知道招安那些匪盗杂鱼充人数,光吃军饷屁用不起,碰见北戎的骑兵就知道跑,等着吧,哪天北戎打到上京城下我都不吃惊。”

    权简忙转移话题“回归正题,所以我觉得这皇城司大概不如表面这样,咱们与蒋家同为武官,都被文官打压,你与蒋家又有这般渊源,若能与之交好,将其拉拢过来,也能为我们添力一二。”

    杨變想了想“这事一时半会儿不会有结果,就算真如你所言,蒋家大概率也是圣上心腹,怕是没这么容易就拉拢过来。”

    “所以我先找几个生面孔去查如烟,再去查那谢成宜,至于这事慢慢来吧。”

    早上起来时,元贞才发现自己断了根指甲。

    好好的玉指,纤如葱白,指甲不长但也不短,很好的展现了玉手的完美线条,如今却是凭空断了指甲,添了几分不美。

    绾鸢见她断了指甲,很是诧异,又怕她断甲时伤了手指,捧起来左看右看没见到伤口,才松了口气。

    “我帮公主把指甲修一修。”

    元贞瞧了瞧手指,想了下说“都剪短些。”

    这样看起来才协调,也免得其他九指都是纤纤细长,其中一指短了一截,无端惹人注意、猜测。

    处在这皇宫之中,从小万众瞩目,元贞已经习惯了旁人对自己或有意或无意的窥探,也知道该如何处置这般事。

    至于心里,则又把杨變骂了一顿,暗想怎么找个机会报复他。

    而希筠却想远了,猜测公主莫怕就是昨晚赏月时弄断了指甲,怪不得公主那会儿那般暴躁,自然当面也不敢多说什么。

    一番收拾停当,又用过早膳,元贞让绾鸢找了身简便又不失体面的衣裳,换上后去了尚书内省。

    说起尚书内省,那还要说到大昊建朝之时。

    大昊随前朝制,在宫里置尚书内省,分管后宫各项事务,其中又有六尚二十四司、二十四典、二十四掌等。

    当然这是建朝初期。

    后来随着内侍这一群体逐渐得到重用,内侍省被一分为二,有别号前省的入内内侍省,职掌御前侍奉,内殿引对群臣,甚至还可外放为监官、监军。

    又有号称后省的内侍省,掌帝后妃嫔饮食起居,轮番值宿,洒扫各殿等诸多杂务。

    本来内侍省的职权便与尚书内省有所重合,如今随着两省权柄日益增重,六尚二十四司女官们的职权逐渐被迫压缩,如今的尚书内省早已不复往日风光。

    之所以没被裁撤,或是彻底被压制,这还要归功于尚书内省里一批特殊的人直笔内人。

    正确来说,尚书内省之所以能叫尚书内省,一直是因为这群人。

    宫里有女官协助帝王处理日常政务,曰直笔内人,其之首曰内尚书,主文字,三省三司六部九寺枢密院及四方奏牍皆过她处,又司批画答闻,亦掌玺印,常代御批1。

    元贞要去的便是此处,而非处理后宫事宜的六尚局。

    尚书内省位于睿思殿后方的宣和殿西庑,此地算是皇宫的最深处了。

    内省之人既不与宫妃内侍相交,也不与前朝官员来往。若要到尚书内省,只能走一条路,那就是经睿思门过宣和门,而后才能到此处。

    乍一看去,说是西庑,却是房屋高耸稠密,自成院落。

    入了门,迎面是五间七架的第一进,两侧各有两排屋舍,而后是第二进。

    元贞所到之地便是第二进,不过她经过廊庑时,依稀瞧着后面还有许多屋舍,只是暂时她还不能到后面去。

    “见过公主。”

    一众女官纷纷行礼。

    这些女官都做男子打扮,深绿色圆领窄袖袍,腰束金玉革带,头戴皂色软巾幞头,脚踩皂靴。

    为首二人也是同样的打扮,却是着绯色袍服。

    按大昊制,七品以下着青,五品以下着绿,三品以下着红,三品以上方能着紫。

    这穿绯袍的两位女官,显然是领头之人,至于那位传说中的虞夫人元贞猜她定是着紫的。

    不过以此人品级,确实也不用来迎她这个公主。

    “不用多礼。”元贞矜持笑道,态度和善。

    众人拥簇着她入内,等入了门内后,其余人各自散去,只余那身着绯袍的二人,以及她们各自身后跟着的两位绿袍。

    “我姓关,公主唤我关直笔即可。”

    这位关直笔年纪大约三十多岁,称不上貌美,但纤瘦白净,别有一番文静书卷气。

    与之相比,另一位绯袍女子面相却稍显严厉,年纪似乎也比这位大一些,额心有几道浅浅的川字纹。

    在关直笔自我介绍后,她只是微微一拱手,说了句我姓程。

    从礼节上挑不出什么,只是态度稍显冷淡了些。

    对于这一切,元贞只是纳入眼底不动神色,面上却是浅笑道“想必我这趟来,诸位应该知道为何。知晓各位忙碌,我也就闲话少叙,既是教字,便需空置堂室一间,笔墨若干,另还需诸位直笔手书若干,我先观后方可因人制宜。”

    程直笔拱手说“既如此,便由苗副笔留下代为处理各项杂务,我还有事,就不多陪公主了。”

    她将身后穿绿袍一圆脸女子引见给元贞,便大步流星的走了。

    气氛有些凝滞。

    关直笔轻笑了一声,似有些无奈“公主勿怪,程直笔素来如此,性格直接,也是近日各方文书太多,我等皆是忙里偷闲。”

    她先解释了一下,又说“既如此,我也就不多留了,这位马副笔为人细致妥当,会引着公主处置这些杂务,公主有什么需要只管与她说便是。”

    说完,她还行了告退礼,方离开了。

    只这一会儿时间,元贞便看出许多端倪。

    首先,对于她的到来,尚书内省是不太欢迎的,颇有些我们都在忙正事,你反倒来弄些无谓杂事的意思。

    可接的是圣上口谕,不能不奉之,只能做个场面活儿。

    二是这两位绯袍直笔,似乎有些不合。

    这位关直笔明里暗里似乎都在为程直笔说话,可听话听音,听多了宫里各种话音的元贞,还是能听懂深层的含义。

    不过她初来乍到,能看到的大概也只是表面上,其他的只能容后再看。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