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1.蒿城水战(三)

作品:《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

    会法术是一件特别不唯物的事情。

    而当这法术唯物的时候, 这整件事的不唯物程度就大幅度提升了。

    水龙珠这个东西,比较类似于一个放大器,主要作用是放大某一区域水的某种状态。

    比如它能让一条大河突然奔腾或者平息,因为大河本来就具有奔腾和平息这两种状态。

    在小的水域里它就起不了这么大的作用, 就像你没办法在脸盆里手搓一个五十米海浪。

    所以在狗牙窟这样的狭小水域里, 水龙珠没什么用, 但一旦到了宽广而变化多的水面, 情况就变得不同。

    停驻在蒿城的军队改道东北,向着更远但是更宽敞的河道进发。

    侯定的火还没撒完,但暨不接他的茬,田恬一个信使派出去, 莫名其妙突然带着他那一千多号兵走人, 侯定想发火也找不到人。

    只能拿着脑袋撞桅杆。

    好在桅杆比他脑袋硬, 他撞不倒, 也不耽搁开船。

    这仍旧浩浩荡荡的的船队一路北行, 遮天蔽日地驶向宽阔的河面。

    然后就闹鬼了。

    秋后河上多雾, 快日出时四周影影幢幢,像是晾着千层万层的纱。

    船家叫这种雾神女帐, 说是有缘人如果独自划船驶入雾中,就能与神女在河上相会。

    不过现在没人思考这个旖旎的传说,所有士兵都握紧手中的武器, 双眼一眨不眨注视着扑面而来的白雾。

    那晚鬼魅一样的夜袭足够可怖,以至于现在面前的雾气都变得面目狰狞起来。

    他们不知道那雾背后是否躲藏着预备偷袭的小船, 是否会有人突然从水里冒出来用勾爪把他们拽入水中。

    也有老练的士兵宽慰同行人, 这里水阔风平,易于追击,就算敌军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这里设伏挑衅。

    话音还未落下, 远处青色的雾气中就隐隐约约浮现出了什么。

    那是一叶小舟,窄小得容不下第二个人。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人坐在那上面,仿佛一只趴在草丛里的灰鹳。

    她没有武器,也没撑船篙,不像是士兵,也不像渔民。

    “那船夫”站在舢板最头上的士兵对着雾气里的小船高声喊,“停船否则一律当做细作,格杀勿论”他身边的控弦士立刻开弓搭箭,对准了那一叶孤舟上怪异的蓑衣人。

    船慢慢停下,船上人站起身,斗笠向上偏转了几寸阴影挡住了她的脸,船上的士兵看不到具体的形容。

    他们只看到一双眼睛,在这湿润的青色雾气中,一双金色的眼睛如同疾电。

    河水骤然开始翻涌,似乎水的精魄也被这双熠熠的眼睛惊动了。

    河浪以那条小舟为中心撞上最先的战船,水下翻涌着低沉的隆隆声,逐渐变大,逐渐变成野兽一样惊天动地的呼啸。

    “收帆”有人在喊叫,转瞬淹没在了水浪的呼啸和船只碰撞的嘎吱声中。

    庞大的舰队被骤然涌起的风浪打散,运气不好的水兵脚下一滑坠入风浪中,勉强站稳身体的只顾得上抱着桅杆大吐特吐。

    而那个披着蓑衣的人还在原地,一颗熠熠发光的珠子正在她手中转动。

    “前方浪起,勿要前行。”

    六七千人的船队就这么被浪堵在了河口,前进不得,倒回去只有狗牙窟。

    船队在原地僵了一天,突然列队沉锚,在船上搭起木板来。

    淳于顾天天绕到高处眺望船队的动向,下来就向嬴寒山开玩笑,说他们看样子是不打算走了,像是要直接在这里建水砦。

    “我倒是希望他们建的是水砦。”嬴寒山说。

    到船队抛锚第三日,情报传来,船队正在以大型战舰为核心,用铁索链接船只。

    一旦整个船队被锁链连接在一起,风浪带来的力就会被分散消解,即使现在河面上滔天巨浪,他们也能像是一块铁板一样碾过去。

    斥候带来情报时嬴寒山正蹲在军营前面玩水,身后的白麟军淡河兵来来往往,谁走过去都得盯着她背影看一会。

    看归看,没人赶上去打扰,在他们眼里这个玩水的行为差不多和文王演周易一样,一定有什么玄奥的意义在里面。

    其实什么意义也没有,嬴寒山纯粹是在放空大脑。

    她坐在树下,面前一套五个小瓷杯子,是裴纪堂上次拿来抵她工资的东西。

    她不喝茶,随手往书箱里一塞就忘了,今天翻出来上面积的灰已经能养花,她就找了个地方一边洗杯子一边放空。

    其实这个世界对她真的很过分。嬴寒山想。

    从淡河守城,到杀襄溪王,到柏鹿渡口战,再到现在拿这么一点人去挡近万人的大军,每一次摆在她面前的困难都是寻常人难以解决的。

    诚然,她不是常人,但她难以利用她异常的那个点。

    她可以作为杀生道随时随地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但既然她决定不那么做,她就被迫面对这些事情。

    嬴寒山倒空最后一个杯子,正准备把它们收起来,突然意识到有谁坐到了自己对面。

    苌濯今天穿了件甘石色的直裾,介于灰色和棕色之间的温暖色调,称得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也稍微有了点生气。

    他垂下眼看那五个杯子,又抬起头看嬴寒山“斥候带来消息,河口的船队用铁索连船了。”

    我知道,嬴寒山说,我在想怎么办。

    苌濯不答,他把五个杯子装了水,看着嬴寒山仿佛在等什么,看她没有反应,他才有点困惑地继续说“铁索连船是水战惯用的手段,畏火,然而”

    他抬头看向军营上旗帜飘扬的方向,旗子正被西北风刮得猎猎作响。

    然而,南方秋天刮西北风,对面在上风口。

    俩人对坐着沉默一会,嬴寒山勉强开了个玩笑。“我不会求风求雨这种事,专业不对口,苌濯你会吗。”身着甘石直裾的年轻人摇头“亦不会。”

    “但有别的解决方式。”

    “那些水军编制并不完善,军士如同白沙,而他们的将领如同包裹白沙的绢布。如果绢布破损,沙子就会泄露得满地都是。我们需要拖延十天,让白沙泄于绢也是拖延的方式。”

    “派一人诈降,以献军情为名义接近他们的将领刺杀,一旦成功,那将领所率的部众难免自乱阵脚。或许乱不了很长时间,但他们绕路到此地已经耽搁了两日,如今铁索连船又是两三日,只要这次刺杀能掀起一丝波澜,他们的时间就不够了。”

    “靠近主帅必然不可能带武器,但我的软剑能藏于发髻不被人察觉。如果可以,请让我去。”

    他平淡地,近乎于理直气壮地说着,仿佛完全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

    嬴寒山凝视着苌濯那双蓝色的眼睛。“你要如何回来”她问。

    不重要。他说。

    嬴寒山低头看着那五个杯子,又抬头看向苌濯,一瞬间有点拿起其中一个杯子泼他一脸的冲动。怎么着,哥们,上杆子自杀式袭击拿自己当消耗品

    他说得这么轻描淡写,不像是在讨论拿自己当耗材,像是在讨论南山上的一棵树或许能砍了烧火。

    嬴寒山沉默地看着杯子,思考用哪一个泼他,苌濯也跟着默了一会,再次开口。

    “我不赞成淳于之前说过的话。”他说,“并非是指摘他。”

    “但是淡河从来没有作壁上观的资本,我们必须帮第五争。如果我们拦不住这船只,无非两种情况。第五争手下的叛将胜了,为了巩固他的领土,他会向离自己最近的淡河周遭发难。第五争胜了,以他好勇斗狠的性格,也会记恨淡河。并非是畏战,只是淡河在险地,终有一日要迎来一场大战,在那场战争之前,任何损失都是没有必要的。”

    “所以你觉得牺牲你一个去尝试一下挺好的”嬴寒山问。

    苌濯愣了一下,迟疑地点头,嬴寒山迅速拿起最尾的那个杯子,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泼在一边的地上。

    “做个人吧。”她说。

    “你苌濯是个人,不是杯子,椅子,不是可以填进炉膛里烧火的柴。一个人如果把自己当做物,他就很难不把别人当做物来对待。没有人性是很可怕的,苌濯,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人。”

    “这意味着有一天任何人在你眼里都可以为了某个目的去死。”

    她的声音还是很平静,语气却很重,坐在她对面的青年微微低下头去。

    “我从未这么想寒山。”他说。

    “你与我有什么不同呢谁允许你这么想自己”

    谈话不欢而散,苌濯默然地坐了很久,合手对她道歉之后默默离开。嬴寒山后知后觉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太重,但已经来不及再叫住他。

    一片叶子被风揉下枝头,掉进嬴寒山面前倒数第二个杯子里,它像是琴一样轻微地颤鸣起来,突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这似乎不是普通的杯子,当杯子里的水震动时,所有近邻的杯子都跟着一起发出琴一样的嗡鸣声。

    嬴寒山拿起那个最先开始震动的杯子,注视上面正在颤抖的叶片。

    她突然想到了怎么解决铁索连船。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