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国贼争锋天命论,夺取舆论指挥权!

作品:《人在季汉,诛曹灭吴

    刘云环顾三人。

    这为首穿着黑衣袍服的男子,身高八尺,相貌魁梧,只是两鬓无须发,头上还戴着帻巾裹住脑袋。

    刘云观其人眉目倨傲,举止乖张,便料定此人不是什么善类。

    听他自报家门,乃是新都彭羕后,便心下了然。

    而其余二位乃是益州名士杜琼、周群,杜氏、周氏皆是蜀中谶学世家,擅长观星、占卜之术,亦是新都杨厚的后代门生。

    虽然二者一身儒生之气,端的是个大族风采,可眼中阴翳难掩。

    今日此三人来庭上目的,只怕不在打压天师道,而在宣扬曹魏天命。

    刘云静思片刻。

    这三人都是刘备府中幕僚,与之前那些不愿出仕的文学之士还大有不同。

    他们表面臣服,背地里却身在汉营心在曹。

    刘备活着,他们自然不敢像张裕那样明目张胆的抨击刘备。

    一来,这些人都是阖家大族,不会只押注一头。

    二来,既能在刘备府中混个编制,又能背地里跟曹魏眉来眼去,岂不两头不误

    这批人,只要刘备的强权威望仍在,他们就不敢轻易闹事儿。

    属于是,可拉拢,但也需要威慑的对象。

    刘云思虑片刻,曹魏与蜀汉的天命之争,乃是舆论阵地的主战场。

    这個舆论话语权,不能再被这些谶学世家掌握。

    新都杨氏的三千门生子弟,若不能为大汉所用,那他们也就没必要存在了。

    “彭永年方才说,我天师道串通刘焉父子,意在窥图神器”

    “可有证据”

    彭羕上前三步,逼视道。

    “张鲁一家,归附刘焉天下皆知。”

    “其母卢氏,乃巫鬼道妖女长于驻颜,精通魅术,日夜与刘焉苟合。”

    “刘焉念此私情,表张鲁为督义司马,袭取汉中断绝斜谷道”

    “刘焉又在绵竹打造天子銮舆,暗中与李傕郭汜之徒往来,张鲁助纣为虐,还不是反贼”

    字字有理。

    卢氏之作为又涉及天师道丑闻。

    彭羕此话一出,顿时引起豪右群嘲。

    张鲁、张卫皆是胸中气恼,却无力反驳。

    “这彭羕当真可恨”

    可是,他说了假话吗也没有。

    这些事儿,的确是天下皆知。

    张鲁作为刘焉的部下,主君是反贼,天师道自然也难逃过这一层关系。

    纵然张鲁后来治理汉川,让百姓得以安乐,可功归功,过归过,米贼的身份,将伴随一生。

    彭羕又笑道。

    “呵呵,张鲁若只是个反贼,也就罢了。”

    “可待刘璋势弱,他又反叛主君,割据汉川,攻袭巴蜀。”

    “取巴中板楯蛮为兵,与蛮夷为伍。”

    “如此,不忠不义之贼,只知断道割据,传播巫鬼,米贼才是真正的国贼”

    “我等蜀中大族恪守君臣之礼,苦守蜀川近三十年,不让百姓受米教侵害,蜀中才有今日。”

    “黄口小儿,你还有何话说”

    气势森然。

    豪右难得扳回一局,皆曰“彩”

    台下。

    简雍已是忍不住,活动了一下拳脚。

    “彭羕,你自诩蜀中才子,不为主公尽忠,反而堂上犬吠。”

    “你就恪守君臣之礼吗”

    彭羕见简雍要上台,心下大惊。

    众人深知,简雍乃是刘备麾下最擅辩之人,亦是不想让元老派和荆州人站在刘云这边。

    张裕起身道。

    “简宪和莫急。”

    “刘升之未说话,尔等又不是天师道人士,先前也未在蜀中生活,对此间事儿,尚不清楚,不宜定论。”

    简雍冷哼一声,四员辩手见刘备没有授意,也未曾上台。

    刘云整理思路,片刻后,亦是开口反驳。

    “永年,既然说到数十年前的旧事儿,那云不妨引经据典,试论高下。”

    “究竟何者为贼,先前我与秦子敕已经说的很明白。”

    “若阁下也跟杜国辅一样老迈昏聩,眼拙耳聋,我再说与你听。”

    彭羕与杜微同时受骂,杜微亦是气得从昏睡中醒来。

    “你你”

    刘云不理会二人,信步堂上。

    “永年方才言,我道与刘焉苟合,事实非一。”

    “袭取汉中者,乃刘焉麾下别部司马张修,我道系天师只是随从其中,听从君命,待张修败亡,汉川无主,我道师君方才收容人马,为国守边。”

    “在内,不失臣子之义,在外,不曾毁君荣辱,安养水土,镇守一方,岂能为贼”

    “反观诸位还有脸提君臣大义呵呵。”

    刘云看向蜀郡豪右,满脸不屑。

    “你等豪右大姓既承认刘焉父子为牧守,为府君。”

    “那前益州刺史郄俭,为何人所杀”

    “刘焉父子再时,谁人屡次叛乱”

    “勾结刘表、串通曹贼在外,阴养死士,包藏祸心在内,可谓君臣大义”

    彭羕左顾右盼。

    “那与我无关。我只知道,米贼与刘焉之辈,尽是反叛朝廷的乱党,刘焉父子与董卓何异张鲁与李傕、郭汜何异”

    刘云笑道。

    “刘焉父子既是叛国乱党,尔何不起兵杀贼”

    “尔何不效仿荀氏刺董”

    “彭永年一世忠良,怎么却愿意屈尊于刘焉父子麾下为官这么多年”

    “即便是担任斗食小吏,即便是被刘璋罚为徒隶,割去头发,贬为奴婢,依旧卑膝奴颜侍奉叛贼”

    身为新都大族出身,被贬为奴,是彭羕此生最大的耻辱。

    他伸手摸向光秃秃的脑袋,依稀还可见当初受“髡钳”之刑,留下的伤疤。

    杀人诛心

    刘云这句话,快要了他的命

    自刘备入蜀以来,他被法正、庞统引荐,得以重用。

    即便刘备后来发现他没什么本事,依旧看在死去的庞统的面子上,不曾嫌弃。

    可这彭羕却越发沾沾自喜,举止乖张,认为自己该是与法正、诸葛亮并驾齐驱的人物,小小治中从事,不符合他的身份。

    因此明里暗里,跟刘备作对。

    新都彭氏,又与新都杨氏是近邻。

    刘云在广汉侵蚀了新都杨氏的利益,彭羕自然要出这个头。

    一来,可打压气焰正盛的刘升之,他可以此为阶梯,名扬蜀中。

    二来,也可重新进入蜀中士族的文化圈儿,让他们忘记自己当过奴隶。

    他的那点小心思,都被刘云看在眼里。

    “彭永年,你是个多好的奴才啊刘焉父子在世时,你为保住五斗俸禄,极尽阿臾。见刘璋大势已去,你便抛妻弃母,沿江北上,四日徒步三百里,跑着去见刘使君。”

    “照你所言,侍奉乱贼,是为不忠,反叛主君是为不义。”

    “弃一家老小性命不顾,孤身逃窜,是为不孝。”

    “你这样不忠不义不孝之辈,也敢妄称君臣之道”

    一声怒骂,彭羕心头一颤,险些栽倒在地。

    “彭永年,你本益州一徒隶,刘使君不计你微末之身,选你为治中从事。可你却与大族豪右勾结,沽名钓誉,是想坏刘使君大事儿”

    彭羕心下大乱,忙呼道“休要胡言,我便是不忠刘璋,你五斗米贼,又好的到哪去”

    说得好

    刘云就在等他这句话

    “我天师道虽曾经是刘焉父子臣僚,可那时,刘焉还是天子钦定的益州牧,恪守君臣之礼,故而听从其令。”

    “可,天师深知,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当君上产生谋逆之心,有识之士,自当舍君而护汉。”

    汉朝奉行双重君主观。

    第一重君主,是死士、门客们直接投效的对象。

    第二重君主,是天下共主,也就是天子。

    主君的利益和天子的利益发生冲突时,按理来说,投效天子才是正道。

    可实际上,大部分人,都没有这个觉悟,往往谁给饭吃,谁给财路就跟谁。

    刘云以汉天子为君,实际上就利用了二重君主的观念,巧妙地掩饰了张鲁背叛刘璋的事实。

    “我道之所以舍刘焉父子,乃是察觉其人有僭越之举。”

    “为保二十四代先帝基业系天师宵衣旰食,爬冰卧雪,从刘焉父子手中夺回巴汉。”

    “待刘使君入蜀,为防汉川沦落曹贼之手,我道与曹贼血战秋冬。”

    “古之大义,未有如此反观尔等,只知趋炎附势,党同伐异。刘焉父子人来则降,人走则唾,岂不可笑”

    张鲁、张卫总算松了口气。

    “这一关解释的通,天师道就有大义名分。”

    “升之巧舌如簧,虽苏秦、张仪不过如此。”

    张卫亦是大为赞叹。

    升之,长大了气势也不一样了啊。

    “荀子臣道篇有言不恤君之荣辱,不恤国之臧否,偷合苟容,以持禄养交而已耳,谓之贼。”

    “尉缭子重刑令曰将自千人以上,有战而北,守而降,离地逃众,命曰国贼。”

    刘云目光扫视全场。

    “尔等先辱君,再叛君,刘豫州入蜀,尔等遇战则逃,不守而降,不正是古人口中的国贼呼你还有何话说”

    太妙了反客为主。

    永远占据主动权,这是刘云话术的精髓。

    他总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压制蜀中儒士。

    其实五斗米教唯一能黑的点儿,就在这米贼的身份上,突然被刘云这么一说,蜀中豪右自然无力反驳。

    因为你说他天师道不忠刘璋,可投奔刘璋的蜀中豪右也不忠。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忠,豪右只能把刘焉父子打为反贼,这样一来张鲁背叛刘璋就具备了维护天子的合法性。

    可除此之外,天师道在汉川三十年,都是干干净净,没什么好指摘的。

    反倒是这些自诩清流的阖家大族,背地里的那些龌龊,可是被刘云查的清清楚楚。

    早在入蜀前,他就已经派鬼卒搜集证据。

    今日一辩,既是为了给天师道洗脱贼名,亦是要打压这些心怀叵测的腐儒。

    简雍、尹籍、邓芝、费祎听了,深感了得。

    “早闻刘云之舌,比剑更利。”

    “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彩”

    邓芝大喝一声,周遭荆州官僚纷纷鼓掌击节。

    可张裕却是大为恼怒,拍案而起。

    但刘云这句话却是把他噎住了。

    一个明摆的逻辑陷阱就在眼前。

    你说抵抗吧刘备在眼前,怎么说蜀中豪右是如何去拼死反对刘备的

    说不抵抗吧,又成了刘云口中的不战国贼。

    张裕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蹦出半个字来。

    最后,还是精通谶学的杜琼前来该换话题。

    “刘升之,我等一世清名,岂能容你污蔑贼子身份,不由人定,而由天定”

    “前些日子,你一入蜀,便荧惑犯参,何解”

    “参宿,乃益州分野。荧惑,火之灾星,其意国中将有谋逆”

    “五斗米教本为米贼,你们投刘焉,则刘焉父子败亡,此乃天兆”

    “汉川米贼还想祸害蜀中还想连累刘使君呼”

    占卜大师周群亦是反驳道。

    “某,夜观天象,贼星狼顾。”

    “主公,在下以为,这正预示米贼要祸乱蜀中,不得不防啊。”

    “昔日张道陵传播巫鬼,吸纳巫妖,累至四代,这刘升之一入蜀中,群贼作乱,又专擅盐铁之事,虐流百姓,夺利万家,天师道再不除尽,大汉危矣”

    两代谶纬大师开口。

    新都杨氏的门生子弟亦是齐声高贺。

    “杜公、周公所言是也,还请刘使君明鉴。”

    群儒上殿,多达数百人。

    这些人在殿上,自然不会明目张胆的说出曹魏乃正统天命。

    但是借由天象,指桑骂槐,这种事情汉末儒生是最喜欢干的。

    天意,谁能揣测

    谁都不能,但是解释权却在儒生的口中。

    问,他们就说自己是新都杨氏的后代门生,继承了杨氏的学问。

    问,他们就说自己是百年世代家传,内里乾坤,外人不懂。

    妥妥的汉代的学阀啊

    年少跟随卢植学古文经的刘备,从不信这些怪力乱神。

    不过,偶尔也会请他们占卜一下。

    有的灵验,有的不灵验。

    之所以,历史上常常留下很多谶言命中的事情。

    大体上都是幸存者偏差。

    谶言学者很多,你一言我一语,什么都说。

    说中的谶言就留下了,说不中的也没人会在意。

    不排除一些精通事故的老儒生,的确有些本事,这来源于他们的生活经验和对时局的准确分析。

    这类人死后,他们的族人将说中的谶言整理下来,没说准的,就不记录在书中。

    到后来,经学儒士们为了吹捧师门,自抬身价,也便以此为凭。

    如此之事,在华夏历史上可谓屡见不鲜。

    说道占星、卜算之学,天师道也算是其中大家了。

    刘备缓缓看向张鲁,他深知五斗米教也精通占卜之学,五斗米课更是将占卜写在课中,亦是缓缓问道。

    “蜀中学士有明言在先。”

    “天师,可对此天象作何解”

    张鲁起身拱手到。

    “昔日,庖牺氏之王天下,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象于天,谓日月星辰。观法于地,谓水土州分。”

    “以此,采祸福之原,睹成败之势。”

    “鲁以为,荧惑犯参,非指蜀中,而意在中原。”

    周群、杜琼反驳道。

    “我等世受杨家之学,蜀中谶言无不应命”

    “呵呵,你一米贼岂知天数”

    张鲁脸色微蹙,他是师君,座下弟子一直悉听教诲,常年无人争辩,故而口才也不是很好。

    刘云深知张鲁不敌,立刻起身,反唇相讥道。

    “新都杨氏,固为汉家大儒。”

    “然,我道天师占星卜算之学,则源于留侯,起于赤松。”

    “两汉四百年之谶,我道算无不中”

    “不知,杨氏比之留侯,功业相去几何名望相去几何才干相去几何”

    周群、杜琼面面相觑,脸色涨红。

    诚然新都杨氏在蜀中一地,还算是经学世家,益州名门。

    但是和张良相比,那就是个屁

    别说是沛国张氏来蜀中传道,就算是同为张良后人的犍为张氏也能掌握谶学的解释权。

    你蜀中儒生能把武夫、寒门、不读书的豪右排挤在圈子之外,还能把留侯张良排挤出去

    此人虽死,可他的衣冠冢在天下可遍地都是。

    曹操上次大怒之下,到处挖张良祖坟,结果没有挖到一具尸骸。

    真正的张良神秘莫测,岂是一个新都杨氏能相提并论的。

    学阀们,最爱提及自家学问绵延几代,渊源多久,始发何人。

    这是他们一直掌控话语权的关键。

    一旦有人比他们的学问还久远,那就会被打入异类,加以抨击。

    可惜,张良太出名了。

    作为大汉名臣,天下皆知,泼不了脏水。

    如今张鲁又带着汉川归附,俨然是立下大功。

    按官位,张鲁在他们之上,按学问,留侯之学,远甚于新都杨氏之学。

    仅此一问,蜀中学阀们的小圈子,不攻自破。

    杜琼、周群等人满脸苦涩。

    “诸位无话可说了”

    “那就该我了。”

    刘云缓缓看向二人,既然经学世家都下场了。

    那么也该打破这些儒生的舆论阵地了。

    “论天命,说图谶,乃是我道精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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