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0.第50章

作品:《太上皇正在研究亲子学

    第五十章

    皇后娘娘的确下了懿旨。

    却并不是将“罪该万死”的赵疆、赵琰和长公主府猛犬下狱。

    新出炉的“丽贵妃”在宫中的摔了几个上好的汝窑瓷瓶, 盯着那申饬她的懿旨上的凤音,眼眶都气红了。

    “陛下怎么说”她冷冷地问。

    她不信,明明皇后早已失宠, 陛下甚至升了她做贵妃

    不过一座后宫中填位置的木胎泥塑罢了, 皇后多少年不问后宫之事, 今日怎么突然想起摆威风来

    身边的侍女瑟瑟道“陛下陛下许是还不知道呢。”

    丽贵妃闭了闭眼, “将这些清理了, 你下去吧。”

    她如何不知这只是身边人的敷衍之词

    如今皇后下旨申饬她,皇帝怎么会不知道她新封贵妃就被皇后打了脸,皇帝却连看都不来看她一眼, 更别提对此露出只言片语。

    哪怕皇帝不是安慰她, 而是责骂她, 也总比毫无反应要好。

    现在的情况, 只有两解。

    要么, 是皇帝认同皇后的处理,甚至因此厌弃了她;

    要么, 是在皇帝心中,她与后宫的花朵草木一般无一,只是给他解闷的玩意儿。皇后处置她,于皇帝而言, 根本就不算什么值得挂心的事情。

    这才是最可怕的。

    丽贵妃听着宫人慢慢扫起地上的瓷片, 不禁觉得浑身发冷。

    她用力地裹紧了身上的薄纱。

    这深宫噬人,要想逃开鱼肉的命运, 她就不得不做那个持刀的人。

    “等等。”丽贵妃喊住了正要退出寝宫的婢女。

    “给大皇子传我的话,就说就说我想见一见他。”

    宫女将头压得低低的,“奴婢领命。”

    与此同时。

    皇后的翊坤宫里,五皇子殿下正如缠股糖一样在床榻上扭来扭去。

    他嘴里不住地嚷嚷道“就是那个赵疆就是那个赵疆暗害于我母后一定要让太医给我瞧一瞧”

    皇后无奈地笑了, 问道“你先说,他是如何暗害你的你哪里难受”

    齐瑞一边撒泼打滚,一边偷眼瞧瞧周围侍立的宫女。

    “是他自己亲口说的他、他说”齐瑞有点犹豫。

    最后还是对自己未来的担忧占了上风,他撅着嘴道“他说我跟他练了武功,往后一直到十五岁前,都不能碰、碰”

    皇后皱着眉头“碰什么”

    齐瑞扭来扭去。

    “就是、就是娶老婆”

    皇后先是一愣,随后便有细微的笑纹在她的脸上漾开,逐渐地扩散成忍俊不禁的大笑。

    就连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撷芳也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

    五皇子殿下有些恼羞成怒,“腾”地一下坐起来,道“母后您还笑儿子往后怎么办”

    他咬牙切齿地道“母后,您一定要狠狠地治他的罪”

    皇后便哄他,道“既然如此,那必要太医先来为我儿诊治一番。若真如此严重,母后一定不放过这赵疆”

    齐瑞拼命点头,又强调道“不许太医和别人讲”

    他才不要丢这个脸

    于是便真在翊坤宫传了太医。

    皇后娘娘叫太医,那太医院自然不敢等闲对待,加之皇后近些年身体一直不好,来的是太医院专精妇儿科的院正。

    老太医一把胡子,听说要请脉的是五皇子不是皇后娘娘,一时间脑海中转过无数不可言说的阴晦猜测,后背上冷汗都沁出来了。

    及至把完脉,又慎之又慎地看了面色、舌象,老太医这才将高悬的心放进肚子里头,回禀道“五殿下身体康健,气血充盈,齿发健密,并无大碍。”

    作为太医的谨慎让他并不将话说得太满,于是又道“只是近日殿下用的肥甘厚味过多,略有些心火上浮。臣为殿下开些去火的方子,连服三日即可。”

    这话说的委婉。

    皇后何等样人,又岂会听不明白

    这是大鱼大肉和糖果吃得积食了,须得狠狠喝点苦药往下打一打。

    皇后脸上露出端庄而亲切的笑容“劳烦院正。”

    撷芳这便带着老太医去写方子,将红封递上。

    齐瑞自然也听见了太医的那番话,他将信将疑“我、我真没事”

    皇后的面色却是一肃,对小儿子道“太医自然不能当着你的面讲。”

    齐瑞一下愣住了,眼神中透出些恐惧来。

    皇后道“只要你按赵疆所说,应当无恙。”她叹了一口气,道“看来,只能等你十五岁后开牙建府,才能再与你寻觅良缘了。”

    齐瑞露出要哭不哭的神情“真的”

    皇后摸了摸小儿子的额发,道“要做顶天立地的大侠,总要付出代价的。我儿要做流连花丛的浪子,还是横刀立马的英雄”

    齐瑞把脸埋在软绵绵的被子里,抱怨道“就不能两个都做吗”

    而且他早就反悔了

    练武真的又累又没意思,更没有什么坏人来给他打,唯一逞威风的时候,也不过因为他是皇帝和皇后的儿子,并不是因为他是他。

    皇后看出齐瑞正敲退堂鼓,笑着拍了拍他。

    “来瞧瞧,尚工局的靴子送来了,你可喜欢”

    齐瑞坐起身来,便见面前已一溜摆开许多漂亮的靴子,有绣金线的、嵌宝石的,有缎面的、皮面的。

    他一眼就看中了那双带流苏的,伸手摸了又摸,忍不住幻想起自己穿着这双靴子练武时的英姿。

    五皇子殿下试了五六七八双靴子,将十五岁前娶不成王妃的事丢在了脑后。

    他爱不释手地摸摸靴子上的金色流苏,“母后,能不能再做一双一模一样的来”

    他道“我送给赵璟。”

    他看皇后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来,有些着恼,但毕竟是在娘亲面前,还是不情不愿地解释道“我昨天好像说错话,得罪了他。送他双这样漂亮的鞋子,他总该不生气了吧”

    他还想让赵璟跟他放风筝去呢

    皇后露出了笑容,慈爱道“早已备好了。你想与他穿一样的,只消让你撷芳姑姑将流苏订上去就好。”

    她儿子一向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性格,什么都爱独一份,但凡别人穿过的样式,他多喜欢都不爱再用,如今竟然会用自己喜欢的样式去讨好别人了。

    当娘的心情的确有些复杂。

    似乎有些宽慰,但又有些伤悲。

    一旁的撷芳看出皇后神色,连忙凑趣儿道“殿下和璟公子这是玩的好了,还说什么不去习武的话,怎么舍得”

    齐瑞悻悻地“哼”了一声,却是默认了。

    他又想起什么,蹭到皇后身边撒娇道“母后,儿子还有件事想要求您。”

    皇后蛾眉微挑,问道“哦,何事”

    齐瑞认真道“您能也做赵璟的娘么”他摇摇皇后的手臂,求道“我想要他到宫里陪我玩。他如果是我的兄弟就好了。”

    皇后将手抽出来,道“你有瑰儿陪你了。”

    齐瑞不满道“但是四哥太傻、太笨了我说话他都听不懂”

    皇后道“瑰儿只是讷于言语。你不要这样说,会让你四哥伤心的。”

    “有的人命中有许多兄弟姐妹,有些人命中却没有。”皇后道“赵璟也有他自己的父母兄弟,这是上苍定下来的,已无法更改。你若实在喜欢他,也可以与他做好朋友。”

    齐瑞看出母亲的严肃,只好垂着头应下了。

    撷芳在一旁道“天色不早了,五殿下可要留下”

    齐瑞未满五岁,是可以宿在后宫的。

    齐瑞却摇摇头,唉声叹气道“那赵疆只给我一天的假,明天一大早还要起来跑圈扎马步呢。”

    他抱起那双带流苏的靴子往外走,待出了皇后的寝殿,这才鬼鬼祟祟地喊住送他的大宫女,问道“撷芳姑姑,你擦手的油给我一盒吧。”

    撷芳一愣,笑问“殿下若要擦手用,奴婢取娘娘的羊奶杏仁霜来可好”

    齐瑞摇摇头,哼道“不用,就要最普通的就行。”

    民间凡女,怎么配和他母亲用一样的东西

    撷芳便不再多问,取了一小盒绵羊油来给齐瑞带着,直将他送出宫门口,瞧着小殿下随着长公主府来接的管事走了,这才返身回去翊坤宫。

    皇后正在房中垂泪。

    撷芳惊了一跳,走过去握住皇后的肩膀,“您这是怎么了”

    今日皇后破天荒地下旨申饬丽贵妃,终于有了些六宫之主的模样,撷芳正暗暗为此振奋,却未料到竟见此情景。

    皇后擦了擦眼泪,笑了笑,“没事。瑞儿如今在赵疆那里,我却是放心的。”

    她望着窗外的斜照,轻轻一叹。

    “他本也本也有一母同胞,血脉相连的亲兄弟。若璨儿仍在,一定会是个好哥哥。瑞儿也不必”

    “我将他放纵成这幅样子,却终究,改不了他的天性。”

    长公主府,书房。

    “今日你心事重重,说吧,想什么呢”

    赵疆平常是懒怠过问小娃娃之间的眉眼官司,齐瑞扔赵琰的磨牙饼,赵璟设计用狗吓唬齐瑞,这些小事再来个八百件绑在一块,也不抵赵一爷小时候捅出过的篓子。

    但赵璟心思重,赵疆反复回想了下最近发生的事,便觉得有些好奇。

    赵璟站在书房里,久违地在父亲面前感到紧张。

    “儿子儿子只是不习惯早课少了一人。”

    赵疆哼笑了一声,道“我倒不知道,你如此惦记齐瑞。”

    “我问你,侍父不诚,可谓孝”

    赵璟一下子跪下了,“儿子不敢。”

    赵疆觉得刚才话说的有些重了,于是缓了语气,道“起来,说实话。”

    赵璟却仍跪着,他向前膝行,靠近了赵疆一些,这才低声道“儿子儿子只是好奇,母亲是什么样子”

    赵疆微微一怔。

    赵璟莫名地有些恐惧。

    今日齐瑞不在,他却的确总是想起他。

    想起在醉仙楼,齐瑞维护皇后娘娘时那种愤怒的像小豹子一样的神情。这个被骄纵坏了的五皇子殿下当时看起来和平常很不一样。

    而赵璟他却对“母亲”一词感到陌生。

    在北境的镇北王府中,的确有他名义上的“母亲”,但赵璟只是去晨昏定省,“母亲”也从来不见他。他甚至没有进过王妃的内院。

    他见过炭球的母亲舔舐它,叼着它的后颈把它扔着玩。

    他也见过府中他的奶娘悄悄给他的奶兄弟塞点心,她看着她吃相不雅的儿子,就像看着一座宝山一样。

    他甚至见过长公主府内的那个北胡老妇,她用胡语给小花唱歌听,在那种苍凉古朴的调子里,她伸手抚摸着小花乱糟糟的头发。

    赵璟恍然觉得,自己应该知道母亲的样子。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在他稚嫩的心中盘旋不去。

    “你娘生在北境,长庚郡,九庆府。”赵疆慢慢道。

    “七岁进了镇北王府,十六岁嫁我为妻。”

    他回忆起那个女子来。

    “性喜静,善烹茶。”

    “她不爱说话,但喜欢读书。怀你的时候,读了许多列国传记。”

    他在外游荡,只愿做个游侠浪子,旁的全然不惦记。

    只在信中听闻她孕中仍然好学,府上请了女先生,本是教她礼仪规矩和算账持家的,她却借此学了认字写字。

    赵疆觉得有趣,便附了许多传记小说回去。

    她难产而逝时,枕旁的几册都已读完了。

    还有一册游记,上头有些勾画,写着“心向往之”几个字。

    初学者拙稚,这几笔字写得,远不如她在绣绷子上画图来的得心应手。

    若早些读书开蒙,若不是家贫被卖入王府为婢,也许她也能做个文质彬彬的女先生,又或者,做个女侠客,游览群山,遍品佳茗。

    世上却没那么多可能。

    赵璟听得无限神往,他甚至有几分急切地问“母亲、母亲长得什么样子”

    赵疆注视着这个孩童,发觉自己的记忆如此模糊。

    他轻声道“你时常照一照镜子,便知道了。”

    赵璟眼中滴下泪来。

    他问“您可思念她”

    赵疆摇了摇头。

    “这世上,并非所有夫妻都要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并非所有男子都贪恋温柔,渴慕颜色。更非所有女子,都要以夫为天,渴盼山盟海誓。”

    赵疆慢慢道“若你将来遇见心爱的女子,要慎之又慎,不可轻慢。若你遇不见,也要记得,这世间还有许多旁的事,正当要紧。”

    “女子与男子都是人。有上进之心,好学之心,骄傲之心。此心不可亵玩。”

    赵疆道“我已不记得她的模样,但尊之重之,不敢有忘。”

    赵璟已泪流满面。他哽咽着,想要从地上站起来。

    他的父亲到底还是将他拉过来,轻轻地拢入臂弯里。

    “你母亲若知道你思念着她会很高兴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