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0.第 30 章

作品:《太上皇正在研究亲子学

    第三十章

    同文馆。

    专接待各国和番邦使团的地方, 已经全数翻修了一遍。

    “昨日两个瓦工从房上掉下来,这工期耽搁了一天,不过我已经让他们一早赶工,现已修好了。”

    礼部的一个主事满脸堆笑地跟在赵疆身后, 亦步亦趋地汇报。

    赵疆问“那两个瓦工呢”

    主事忙不迭地道“安置了, 安置了。”

    他还想说什么,但又将话吞了回去。

    “说。”赵疆示意。

    主事小心地觑着赵疆的脸色, “只是、只是这伺候的人”

    赵疆站在同文馆的庭院中央, 略一环视便知道他的意思。

    主事见赵疆神色淡淡,瞧不出个喜怒来, 只得继续解释道“同文馆多年闲置, 其中侍从老病不堪用,可北胡人凶名在外, 但凡惜命的, 都不愿意”

    但凡有点门路的, 都在听说北胡使团要来是,就拼了命地找好门路走了, 那些没有门路不得不留下来的,各个如丧考妣,脸上一点儿笑模样都没有。

    京师的老百姓虽然没见过几个北胡, 但不妨碍他们想象、并且夸张北胡的凶名。

    现在外头都传北胡使团的头领是个食人的魔王,同文馆就是招待他们的饭馆子, 谁去同文馆干活, 谁就要被做了菜。

    这几日干活的工匠都玩命地赶工, 生怕不按期完活,在这同文馆里撞见北胡人。

    再现买人现教规矩更是来不及了。

    主事说着,脸上就有点见汗。

    赵疆道“明日给你送一批人来, 皆是已调教好的北胡人,就安排在这里吧。”

    主事大喜过望,连连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果然还是大人思虑周全”

    北胡人的饮食作息与大盛人多有不同,由北胡人来伺候,当然更为妥帖。

    主事这便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这位刚上任的镇北王次子打过北胡,是个心高气傲不会伺候人的呢。

    不过瞧瞧,人家比他还想在前面一步,竟然连下人都已经买好调教好了

    主事深感自己的觉悟还不够高,心思还不够细,此时瞧这位镇北王次子、不、赵大人,对迎接北胡的差事并不反感,一直紧绷的心弦也便松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也应该在上官面前多多表现一些。

    “您看”

    主事跟在赵疆身后,搓着手。

    “需不需要再找些暖香阁的备着”

    赵疆停下来看着他。

    暖香阁是京中有名的青楼。

    要备着的,自然是女人。

    赵疆淡淡道“我到不知,北胡入京,那点事也要我们来管。”

    主事解释道“北胡使团入京,领队的是北胡大王子,身份高贵,小的总怕准备不周,遭了王子的厌恶”

    他在赵疆的目光中突然感到背后发寒,不由得将皇帝搬了出来“让北胡蛮荒之人瞧瞧我大盛的繁华气象,也是、也是圣上的意思。”

    他见赵疆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丝笑来。

    “不知主事可有姐妹,家中可有女儿”

    主事一愣。

    赵疆道“既然北胡大王子身份高贵,平民凡女如何能得此殊荣不如就由主事家的女眷来吧。”

    “这、这怎可让良家”主事脸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他拼命想着推脱的理由。

    哪怕是个傻子,此刻也知道赵疆是生气了。

    他的声音依然非常平静,“今日我治你大不敬之罪,明日你家的良家女子便要尽数没入风尘。”

    赵疆讽刺一笑“平民凡女,风尘中人,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爹娘生养”

    大盛的繁荣气象若真繁荣,如何会有那么多女子沦入风尘

    他又想起慈幼院中三天就多了五十多个的孤儿。

    在大盛的“繁荣气象”之下,这些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稚儿,将来便是男为奴,女为妓,盛世飘零,无人堪问

    主事颤颤巍巍地一抬眼,便正对上赵疆的目光。

    只觉得仿佛直面一头极怒之中的雄狮,下一刻就要被噬杀而死。

    他双腿一软,整个人委顿在地。

    赵疆淡淡道“若府上的夫人小姐还想要安稳度日,此事不要再提。”

    主事趴在地上,朝着他离开的地方磕了个头,官袍之下缓缓淌出一片水迹来。

    赵疆出了同文馆,在街上困兽般转了圈。

    他此时一身戾气,不想回长公主府去吓人。

    不知不觉就走到慈幼院去了。

    慈幼院对面是一家开了有几年的烧饼铺子,赵疆一撩袍子坐下了,叫了一大碗羊汤,五个夹酱肉的烧饼。

    他一气吃了三个烧饼,这才觉得那股气得烧心的感觉给压下去了,抬起眼就瞧见对面慈幼院的门口徘徊着一个年轻人。

    这人穿一身洗的发白的青色布衣,转来转去,似乎怎么也下不了决心去敲门。

    他转头看见赵疆身着华贵,便慢慢地走上来。

    然后戳在旁边不动了。

    赵疆指尖在太阳穴处敲了敲,被他瞧着,这烧饼也吃不下去了。

    “不知这位兄台有何见教”

    这脸色青白的读书人显然没料到会主动搭理他,面上泛起几分窘迫,倒让他脸颊多出一丝血色来。

    “咳,不敢忝居兄长。”他暗暗一掐手心,强迫自己开口“鄙下买字为生,不知贵人可有需要”

    他补充道“读信,抄书,亦是行的。”

    赵疆打量他。

    这人岁数不大,身子骨十分瘦削,仿佛一阵风就能给他吹走了。

    说话间唇上干裂,露出好几道渗血的口子来。

    这是挨着饿的人。

    倒难为他还能这样温文持礼。

    赵疆示意他坐下,将那碗冒着热气的羊汤往前一推。

    对方却摇了摇头,道“您若是不买笔墨,小子不敢打扰。”说着转身就要走。

    他离得近了,赵疆便在他眼角下瞧见一颗痣。

    他突然笑了。

    “你怎知我不买”他指着那碗羊汤,道“我身上无余钱,便以此做酬劳,你写几个字与我。”

    这就是笑话了。只看他衣着穿戴,怎么可能没钱

    青年也知道这是对方起了恶劣心思,要调弄于他。但却也只能低头。

    “不知您要写什么字可否容我先赊着”

    他讲这句话说出口,脸上血色更浓。

    赵疆慢悠悠地“哦”了一声,道“原来先生卖字,却连笔墨都要我这个买主出”

    他不等那青年再辩解,便笑指那羊汤道“我却急着要”

    “不如,就地取材”

    以这羊汤为墨,就这桌案为纸。

    青年脸上血色褪却。

    他转身就走,走到一半,脚下一软,“叭”地一下就摔在了地上。

    赵疆坐在那儿等了片刻,也不见人起来,才知道这是干脆晕过去了。

    得亏这地方偏僻些,车马少,否则要给轧过去,这人就完蛋喽。

    烧饼摊的老板摇头叹息,“唉,是个可怜人。”

    赵疆喝了口羊汤,往里面加韭菜花,一边问“怎么可怜法”

    老板日日在这里摆摊,很是知道些街头巷尾的八卦,于是便这般那般地给赵疆讲了一番。

    这青年是个上京来赶考的举子。只是家中贫困,身上盘缠不多,前几日帮扶一老者,却被反讹了十两银子,以至于穷困潦倒,连房租也付不出,被旅店赶了出来。

    刚开始也帮人代写几页书信赚些铜板,但又遇上那收保护费的恶霸,摊子笔墨都被抄走不说,人还重重挨了一顿打。

    这几天只能在这巷子中风餐露宿。

    赵疆瞧这老板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不由得笑了“怎么,老板将他说得这样可怜,难道是想要我搭救一二不成”

    老板擦擦汗,“您虽坐在我这烧饼摊儿上,但您老手指头缝里漏下点来,也够救他一一命了。若是、若是”

    这可是个读书人。若是多漏下点来,还能救他一个前程。

    赵疆慢悠悠地嚼着烧饼,反问“你怎不救”

    老板道“小老儿救他,只能几个烧饼填他的肚子。”他一摊手,为难道“却救不了一个读书人。”

    光是上京考试就要花不少钱,更别提读书人的笔墨纸砚无不要花银子。若供得起一个读书人,他还要在这儿卖烧饼么

    更何况,读书人清高,今日他这卖烧饼的救了他,明日安知这人不会引以为耻

    赵疆笑道“清高可能当饭吃”

    你瞧他不愿沾着羊汤拿手指头写字,这便要饿死了。

    山穷水尽之时,人的尊严是最不值当的东西。

    能在这个时候挺直腰杆的人,可想而知他日是何等讨人厌的硬骨头。

    赵疆起兵,他倒是写了一篇檄文,写得文采非常,把“赵氏叛逆”骂得个臭死。

    赵疆攻破帝都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此人算账皇帝无能,朝廷军队负隅抵抗,全凭此人在后调度粮草。

    赵疆给他留了个户部的位子,是真打算用他算账。

    只可惜,这人骨头太硬,不及赵疆说到后话,便打算在御前行刺杀之事。赵疆也只好判他一个斩立决。

    头落之日,正是一贩烧饼的老头为他收敛尸身。

    正如他当年在冻饿将死之际,受了这商户的一饭之恩。

    今日倒叫赵疆撞破这因果。

    赵疆拍了拍老板的肩膀,“您老日后必定发财。”

    他掏出一块碎银子扔在桌上,几口将剩下的烧饼吞了,这才在老板连声道谢中站起身来,端着那碗羊汤朝路中间走过去。

    几口灌下去,将这轻飘飘纸片一样读书人一拎,进了慈幼院。

    日后踏马逐花,名动天下的状元郎,如今也不过就是个连烧饼都吃不起,几乎沦为乞丐冻饿而死的弱鸡。

    人生际遇,有时候就不过是几口热汤而已。

    谈云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手脚又痒又痛。

    他用力一掐掌心,这才驱散脑海中的混沌,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女子的面容。

    “先生莫要使力,才刚上好药呢。”

    谈云愣了一息,这才在温暖的空气中嗅到药草的味道。再支起脑袋一看,手背上的冻疮处已敷了厚厚一层药膏子。脚上也是。

    他的脸上顿时腾起一层红色来“这、这”

    女子笑容不变,摸了摸自己的发髻,道“院中也有仆人伺候,先生不必与我客气。”

    谈云这才注意到女子挽发,显然是已嫁做人妇,脸色更加涨红,就要下地行礼。

    女子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拂“小心药。”

    谈云顿时僵直不动,见那女子含笑而望,只得坐在床上,不伦不类地作揖道“救命之恩,感激不尽。小生谈云,是上京举子,有失礼之处,还望夫人见谅。”

    他心中打定主意,手脚上的药膏一干,便立刻辞行。

    住在人家后院之中成何体统

    女子听他自报身份,脸上登时惊喜,道“原来是举人老爷”说罢敛衽一礼。

    谈云连连道“夫人过誉。”

    这京城之中权贵豪富不知凡几,他一个穷困潦倒的举子,如何配称一声“老爷”

    女子接下来还要再说什么,却又露出犹豫为难的神色。

    谈云忙问道“夫人有话不妨直说。”

    女子这才道“不瞒先生,我确有一难处”

    “小女并非想要挟恩图报,只是这慈幼院中孩子年岁渐大,却无人能教他们识个一文半字,我一见先生是读书人,便想可否聘为西席。只是如今听闻先生乃是上京赶考的举人老爷,将来得跃龙门,是要为官做宰的大人物,便、便”

    谈云却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原来此处竟是慈幼院

    他困饿交加,原本便想到慈幼院讨一口冷食填填肚子,再另想谋生的办法,哪料到这里正缺一个教书先生

    他连忙道“谈某不过一介书生,不是什么大人物。夫人与在下有救命之恩,谈某愿意留下。”

    女子露出惊喜的神情来,道“先生愿意教这些孩子识文断字,小女子感激不尽,不日便将束脩奉上。”

    她又道“日后先生赴考,小女子与这慈幼院绝不拖累先生。”

    这边是去留随意,还要给他一笔资财,助他考试。

    谈云不由得又是感激、又是惭愧。

    他想起自己昏倒之前发生的事,不由得问道“不知是谁将谈某送来此处夫人可见到一名衣着华贵,形貌俊逸的青年”

    女子掩口一笑“小女子虽操持慈幼院,却少与外人来往。正是院中仆人见你昏倒在巷中,才将你带回。”

    谈云这才松一口气。

    那强逼他用羊汤写字的青年虽然仪表堂堂,但一看便知其倨傲霸道,骄横无比,再加上出身不俗,只怕给这好心的夫人和慈幼院招来祸患。

    只盼他见自己昏倒在地狼狈不堪,不再计较吧。

    心中转过百道念头,谈云才发觉自己还不知道恩人的名姓,忙脸红道“未知夫人尊姓,救命之恩,谈某”

    女子轻笑,道“鄙姓吕。”

    她示意谈云躺下歇息,“慈幼院本就是助人之所,什么救命之恩,先生不必再提。”

    说罢,一道轻烟似的出了门去。

    谈云这才躺倒,在温暖的床褥上,抬眼望着垂下的床幔。

    这卧房中的布置处处透着朴素平常,但对于谈云来说,无异于美梦之乡。

    他甚至还闻到一股甜香味,见屋中无人,不由得使劲吸了吸鼻子。支起身子一看,墙角的炭盆“哔哔剥剥”地燃着,里头还烤着红薯和栗子。

    直看得他口舌生津,再一咂摸

    口中怎得有股子羊肉汤味

    这头谈云嗅着烤栗子的香味又昏睡过去,那头绿芜脚步轻快,绕过院中正扔沙包玩的几个孩子,进了前头的堂屋。

    “他愿意留下。”绿芜道“还对我感恩戴德呢。”

    赵疆正饮热茶,喝完,对绿芜道“下回换便宜茶来。”

    二钱银子一两的碧螺春,慈幼院不该喝这么贵的茶叶。

    绿芜有点委屈了,“这是我自己掏银钱买的,看您来了才舍得泡。”

    她一屁股坐下,问赵疆道“这个书生对您有何用处瞧着不过是个古板的书呆子。”

    既有用处,为何还要折辱于他

    赵疆慢悠悠道“他的确是个古板的呆子。”他被自己的语气逗笑了,又道“但他再过三个月,就是新科状元了。”

    绿芜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她又问道“那您既然要施恩于他,为何不直接救了他反而要将他送到这慈幼院来”

    赵疆道“读书人也有许多种。”

    “有的恨不能攀附权贵,鱼跃龙门,有些却不愿同流合污,自诩为朗月修竹。”他问绿芜“你觉得他是哪一种。”

    绿芜一怔。

    她忽然想到

    在二爷眼中,她自己恐怕是前者吧

    这个猜想让绿芜不愿意再问,于是换了话题,笑道“他还赞您丰神俊逸呢。可见二爷姿容不凡。”

    赵疆哼笑了一声,把那二两银子一钱的茶叶嚼着吃了,对绿芜道“姿容不凡又如何”

    他突然恨恨道“读书之人都要冻饿而死,我的脸能好看到哪里去”

    绿芜被吓了一跳,只觉得赵疆嚼着茶叶的腮帮子紧绷绷的,仿佛嚼着什么人的骨头。

    二爷这又是哪来的邪火

    “大王子,前面二十里就是京城了”

    北胡人的队伍已经走了近两个月,正是人困马乏之际,但随着这一嗓子,队伍的精神又是一振。

    他们要到大盛的京城了

    北胡大王子脸上也浮现出笑意,他鞭梢一指前方,大声道“我们就要到了,加快速度”

    正如大盛的百姓谈北胡而色变,北胡人中间也不断流传着大盛的模样。

    大盛京城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繁华,那里雕梁画栋,夜如白昼,行人如织,热闹非凡。到处都是商户,卖吃食的,卖丝绸的,卖珍玩的,应有尽有;到处都是好房子,窗户上都有雕花,飞檐上刻着瑞兽,大官儿的门前都有一人高的、汉白玉的拴马石那里的行道可跑八匹马拉的大车,那里的女人各个有牛奶般的皮肤

    那是一个比北胡好百倍、千倍的地方

    北胡人望着二十里外,还瞧不见影的城门,想象着一个热闹的、流淌着金子、蜜糖、丝绸和奶的城市。

    他们中有人亢奋地高叫起来。

    这一声吼叫如同狼嗥,迅速刺激了整支队伍的神经。

    四野之下天幕低垂,北胡人的卷起一阵狂飙,伴随着尖锐的啸叫声向前奔去。

    这是一个阴沉沉的早上。

    没太阳,还刮风。站在城门处等候的官员都挺遭罪。尤其是年迈的礼部尚书李大人,他一把老骨头经不住这北风吹,没一会儿就脸色煞白。

    赵疆站在他旁边,略挪了挪脚步,给老头儿挡了挡风。

    城门外渐渐传来“隆隆”的马蹄声。

    官员们之间隐隐有些骚动。

    北胡人,到了。

    他们中有许多人连北胡人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在话本子和战报中已将这北方的敌人勾勒得青面獠牙,恐怖非常,此时就不由自主地往赵疆身边凑。

    这位虽然现在穿着紫色官袍,带着翅帽乌沙,但那也是镇北王次子是真顶真地杀过北胡人的

    他站在这儿,他们才有主心骨。

    城门打开,两帮人马便隔着这半弧形的城门洞对上眼神。

    北胡的马蹄躁动,带着上面的骑者便往前一窜。

    两侧的武士手持长戟,登时向前交叉,拦住了北胡人的前进。

    “放肆”

    北胡人中有人吼道“此乃我北胡大王子,尔等怎敢阻拦”

    那武士却如同没听见一样,一动不动。

    当先的骑者正是北胡大王子贺拔胜岳,他坐在马上,俯视着寒风中的大盛臣子,高声道“北胡使团来访,为何不见盛朝官员出城迎接”

    赵疆淡淡道“此乃我大盛都城,尔等怎敢纵马”

    他这一句话说的毫不费力,声音似乎也不高,听在在场每个人耳中,却犹如他就在近前附耳而言一般。

    贺拔胜跃皱起眉头。

    好深的功夫

    他打量这个当先的年轻官员。

    他身着文官袍服,却能这样轻描淡写地将内家功夫化为声音传出大盛何时有这样厉害的文臣

    “这位大人,如此青年才俊,不知姓甚名谁”

    他口音怪异,听得出是强自模仿大盛的语言习惯。

    “礼部诸人,今日奉命,护持北胡使团入京。”赵疆的声音清晰地传在每个人耳中,然后,他回答了贺拔胜岳的问题“鄙姓赵,名疆。”

    北胡的马蹄“哒哒”地踏在青石砖上,显然一阵骚动。

    这一回贺拔胜岳从马上跳了下来。

    他问“赵英是你什么人”

    赵疆道“正是先父。”

    贺拔胜岳大笑道“赵英的儿子竟然当了礼部的官儿”

    赵疆一抬手,那两名持戟的武士这才撤步,将贺拔胜岳放了过来。

    后面的北胡见大王子下马,也纷纷跳下马来。

    有人在队伍中悄悄问“是那个赵疆”

    “是那个赵疆”

    赵疆道“大盛礼仪之邦,我如何做不得礼部的官”他弯了弯唇角,“不论北胡何时何地想要入城,我总在此恭候。”

    贺拔胜岳道“总要绕过你才得行”

    赵疆露出微笑“今日是绕过。”

    来日若想长驱直入,踏我疆土,便先要踏过北境、踏过赵家军、踏过他赵疆的尸首

    二人相视大笑,气氛友好,礼部诸人都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贺拔胜岳环视一周,却发现这条通往城中的大道上寂静无比,除了步便是一双的持戟卫士,竟然连一个百姓模样的人都瞧不见。

    他不由得问道“我听闻京城繁华,现今怎么一个百姓也不见”

    赵疆淡淡道“持戟之礼乃是国礼,赵家军卫士今日便也做一回礼兵。百姓嘈杂,不宜再次,只恐冲撞各位。”

    北胡队伍中人都觉失望。

    那种征服者的兴奋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在持戟侍卫包夹下的肃穆。

    这些持戟的都是赵家军

    他们的眼神,唤起了北胡人在战场上的记忆。现在再无人有啸叫的心思,尽皆紧紧靠在自己马旁,手都放在腰间刀柄之上。

    贺拔胜岳一边随赵疆往前走,口中一边感叹道“还是你们大盛的人能机变,”他笑看赵疆的穿着,道“你在北地纵马可跑三天三夜,如今,这身衣服倒显得你皮白腰细,像个文人了。”

    “也不知赵大人如今可还能开弓射箭”

    他朝后面的北胡侍从一摆手,道“我们北胡却是受不了这样的拘束啊”

    一声尖啸自后而起,礼部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便见一只巨大的黑影,遮天蔽日般地扑飞而来。

    一只雕枭骤然飞起,双翅一展,几乎有丈宽

    那巨鸟生有尖喙利爪,凶性异常。它从天空中飞来,礼部诸人几乎都忍不住弯腰矮下身子,生怕受这巨鸟的袭击。

    反倒是礼部尚书李成茂李大人,想来是年老迟钝,居然未及反应

    他直愣愣地站着,又数他官位最高,翅帽最长,便被那巨鸟当做了目标,刹那之间,巨鸟利爪已至

    李大人呆呆站着,动也不动。

    赵疆动了。

    他伸手从一旁的武士手中拿过一支长戟,手中一掂

    下一刻,长戟射出,直中雕枭

    精铁长戟破风尖啸,刺穿那只巨鸟之后,直直掠过所有北胡人的透头顶,正正钉在城墙之上

    雕枭死透,只有翅羽还在风中颤动。

    北胡大王子的脸上被射戟的劲风刮出一道血槽。

    赵疆的脸上也占沾了几滴血痕,正是那雕枭的鸟血。

    衣紫,衬得面愈白,面白,显得血愈红。

    年轻的礼部侍郎就带着这脸上鲜红的血迹,冲北胡贵客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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