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6.第 26 章 爹爹生病了吗?
作品:《太上皇正在研究亲子学》 第二十六章
邓瑜的心情就像被绑上了一架巨大的秋千, 一忽悠在谷底,一忽悠在空中。
刚随着二爷乐了一通,脸上的笑容还没收回去, 邓瑜便见自家主帅的脸色沉了下来。
这变得比北地刮白毛风还要快。
让他面色不快的是他手中的一封信。
邓瑜目光悄悄一瞥,瞧着案上的书信数量,便知道二爷手中拿的是最后一封信。
不是军报,似乎也不能算是家书。
是静石先生给大公子赵璟的回信。
显然, 往北地寄信的不止有邓瑜一个。
静石先生的信不长,除了关切他学生的课业进度, 解答了几个文法上的疑问外, 剩下的也不过寥寥数语。
其一,是告诉赵璟, 他父亲不收卢昭为义子,是为卢昭好, 亦是为赵璟好。
卢昭年岁长于赵璟, 哪怕是义子,序齿上也排在他前面。既嫡且长, 但凡赵疆没有要舍弃他的打算,就不会给他弄出一个“义兄”来。往更长远里说, 如果将来赵疆潜龙冲天,赵璟就是身系国祚的那一个。无论从哪个角度, 卢昭都不能姓赵。
其二, 赵疆令赵璟送点心给卢昭, 其意在于让赵璟去收服卢昭。
卢昭如今也不过五岁, 赵疆用谁也用不到这么个小毛孩子。那么他就是赵疆为赵璟准备的。作为“师兄”与他一同长大,天然的继承人班底。赵璟能不能收服卢昭,也是赵疆对他能力的考验。
赵疆看完把裁信刀捏弯了, 气的。
邓瑜看着赵疆的脸色,心里忍不住有些惴惴,“大公子的信是通过鸽子传回北地的,您”
“我知道,”赵疆淡淡道“你出去吧。”
邓瑜还想替赵璟求求情,但一个字都还没说出口,便对上了赵疆的眼睛。
直觉告诉他,此刻若为大公子开口,他与二爷之间门只怕再没有刚刚那同读信同欢笑的时候了。
他自然还是站在二爷这头的。
邓瑜默默地退出了书房,走没两步,便听“咄”的一声,转眼再看,那把被折弯了的裁信刀从窗子里飞出来,已经牢牢地钉在外头的树干上。
赵疆的确是气狠了。
他气得额头上青筋“突突”直跳,眼前一片花彩斑斓的乱闪。
有一瞬间门他看见成年的赵璟跪在他脚边抱着他的腿痛哭,说“爹爹不要杀我”,身上却穿着龙袍。有一瞬间门他看见温泉宫中热气氤氲,他昔日的部将却劝他“太上皇颐养身体,莫喝冷酒”。
他令邓瑜出去,是不想在他面前失态。
赵疆扶着桌案站了一气,才将脑海中纷乱的画面清出去。
赵璟与静石先生通信,他是知道的。
赵璟好学,现如今也没个先生给他,他自己读书有不懂的地方,难免对最早做他老师的静石先生有所依赖。
静石先生的回信却是随着军报回来的。
这信是给赵璟看,还是给他赵疆看
他还活着呢他儿子才三岁就已经有人在揣度他的心思,想要摆布他们父子了
这些时日他的布置,这位他曾经的先生想必也看的一清二楚。他是赵璟的老师,他似乎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赵璟,赵疆不仅仅是他的父亲。
赵疆年轻,如今尚未及冠,虽然现在只有两个儿子,赵琰还是北胡血脉,但难保他将来不会有更多、血脉更高贵的孩子。
静石先生在教赵琰如何谨小慎微,揣度上意地做一个君王的继承人。
而这封信通过北地军务的渠道送到他的案头来,不知是他元彪太自信自己的判断,还是以此试探他赵疆的态度
赵疆冷笑三声,将信慢慢地装回信封中封好,叫守门的武士进来。
“你去,将信给大公子。”
武士领命而去,房间门中却倏然多了一道人影。
赵疆看了一眼影九,漠然道“我没唤你出来。不过既出来了,去瞧瞧赵璟。”
他冷冷一笑,“瞧瞧他是否受教。”
影九盯着他看,“你不像你。”
他曾跟随赵英二十多年,知道一个手握实权的王爷是什么样子。赵英为人刚正,但并不是没有心眼,有许多事情要他去考虑。
可眼前的赵疆他看起来更加偏执,多疑且易怒。
他不像那个曾经携剑出走浪荡江湖的少年郎。
赵疆只觉气得头痛欲裂,再要说什么,影九已经消失了。
他坐在窗前,望出去便觉处处碍眼,梅花开得丑陋,积雪也白惨惨的刺人。
是了。
哪怕没有静石先生,也会有静山,静水,静这静那先生,他们围着他儿子,像吸血的牛虻,一边在他的体内注射着毒汁,一边期盼着他这个占着位子的父亲去死。
上辈子他登基之后忙于国事,再加上对赵璟本也没剩多少父子亲情,只觉得有个太子放在那儿就行,如例行公事,顺理成章。
可太子总要当皇帝,坐在皇位上的赵疆突然意识到,在他击退了北胡的敌人,平定了南疆的叛乱之后,他的继承人正迅速地成长起来。
而他还没老。
赵疆在太阳穴的跳痛中朦胧地想,就算上辈子他对赵璟的猜忌逼反了他,这辈子也要如此么
影九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房中。
“璟公子正往书房而来。”
他只简短地说了这一句,便再次隐去了身形。
赵疆皱起眉来赵璟来做什么
以赵璟那样敏感多思的性子,他读信总要读一阵子,怎么现在跑到他这里来了
“爹爹”
赵璟从门外跑进来,带着一身外头的凉气。
赵疆眯起眼,瞧他跑的胸脯起伏,一副急切的模样。
他不由得也升起几分好奇来。
赵璟是看了老师的信,想要再来与他这个做父亲的确认自己的位置
还是他能想得更深一些,怕他老师因为这封信触怒了他的父亲,才特地这样匆忙地跑来求情
“爹爹生病了吗”
赵疆的脑海里转过千百个念头,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听见赵璟问的后半句话。
他的目光真正落在赵璟身上。
“嗯”
赵璟见父亲恍若未觉,小脸上的担忧都要溢出来了,“九叔爷说爹爹身体不适爹爹可是头疼爹爹生病了吗怎么不叫程叔叔”
赵疆听清了也免不了楞一愣。
赵璟小脸通红,显是一路跑来的,他见父亲的确面色不好,心中又确定了三分,可他年小力孤,只知道担心,可真面对着“生病”的父亲,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对了他曾经听先生说过,人若是过于劳心劳力,便容易生病,若是吹了冷风,可不就会头痛吗
赵璟立刻跑到窗前,先把窗子关上,又把炭火拨拨旺,再给坐在窗前椅子上的爹爹盖上毯子
他个子太低,勉强才能够到赵疆膝盖,那一块兔绒的毯子举也举不动,盖得十分勉强,有一大半都从赵疆的腿上滑落下来。
赵疆此时倒觉得好玩,就倚在椅子上任他施为。
赵璟一边吭哧吭哧地继续努力,一边道“爹爹要好好休息,多多保暖,我听先生说,劳心容易头痛”
他说着说着一抬头,发现爹爹刚刚好转几分的脸色又差了下去,嘴角也变成了一条直线,仿佛是心情不快。
心情不畅也是容易头痛的
虽然赵璟也不知道为什么人心情不好会头痛,但他觉得健康的自己有义务照顾好生病的爹爹
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又嘱咐了他爹一遍“好好歇息”,便迈着两条小短腿又跑出了书房。
他一走赵疆就推开了窗子这兔毛的毯子搭身上未免太热
外头的凉风吹进来,他才稍微平了平心火,然后就看见管家老于正亲自扛出一架矮梯来放在园中的梅树底下。
他那个全身都还没别人腿长的儿子撅着屁股爬上那梯子,伸手去够树上开得正好的梅枝。
赵疆一边看一边慢腾腾地将桌上一只掐金丝珐琅彩的笔筒腾空,紧接着便见老于忽然扭头,正朝书房的窗子这边望来。
他手上拿着刚发现的、刚从梅树树干上拔下来的裁信刀。
赵疆“砰”地一声关上了窗户。
赵璟摘了两支开的最好的梅花,拿在手里,只觉得幽香扑鼻。
他想,虽然爹爹生病了,不能开窗户,但如果有这两支梅花相伴,心情也会少些压抑吧
他和老于道了谢,一溜小跑回到书房。
然后又举着梅花犯了难。
赵疆像个真正的病人那样倚在圈椅里,一点儿不打算帮忙,一句话都没有。
赵璟满心都是他那“病中”的爹爹,压根不觉的这氛围有何奇怪。
他四下里目光一转,看见桌案下放着一条矮凳,便踩着矮凳从桌边探出脑袋来。
赵疆瞧着小孩将两支梅花插进笔筒里。
屋里火盆烧得旺,这梅花被这房间门里头的热气一激,香味儿变得格外浓烈。
赵璟将花开得好的那一头小心地朝向父亲,又略微调了调角度,这才满意地爬下矮凳。
“这样爹爹不开窗也能赏花了。”赵璟道。
“赏花心情好,不过爹爹还要喝药才行。”
赵疆看赵璟仰着头,一张小脸显出几分眼巴巴的味道。
他心中一松,问道“这也是你先生教你的”
赵璟有些莫名地摇摇头,道“是我自己想的。”
他在父亲面前笑起来时有些腼腆,“爹爹如果喜欢的话,璟儿日日给您摘。”
赵疆哼笑,“那棵梅树拢共才几杈,日日摘,过完年就被你掰完了。”
赵璟的脸一下子红了。
赵疆瞧着他扭捏,倒不觉得厌烦了,他问道“你先生回给你的信可看了”
赵璟摇摇头,从怀里拿出那信封来,“还没有。”
父亲身边的武士才送来先生的回信,九叔爷就突然出现了。他听说父亲生病,便匆匆而来,哪里还顾得上看信
赵疆从兔毛毯子底下伸出手来,勾勾手指,“拿来给我。”
赵璟虽不知道自己请教功课的信件父亲为何要看,但闻言还是径直上前,交上了手中的信件,不带任何犹疑。
赵疆便要拆信。
赵璟往桌案上看了两眼,没瞧见拆信的刀,正自奇怪,便听父亲一声轻咳,将他的注意力唤了回来。
赵疆淡淡道“你先生忙于研制雷震子,无暇抽身,特向我请辞。”
他将信纸折起,就这么给静石先生的信做了总结。
“况且两地相距太远,这样下去,于你的课业也不好。”
赵疆道“过了年,我给你找个新先生。”
虽然对静石先生有些不舍,但赵璟仍然乖巧地点了点头,他觉得父亲说得很在理。
先生所忙的是北地的军务大事,父亲也格外重视那个“雷震子”,他确实不该在拿自己烦忧去打搅先生。而且他现在府中与卢昭师兄一起读书,他有夫子,师兄却没有,赵璟觉得这也不应该。他越这样想,便越觉得惭愧起来。
只是,只是这样的话,他以后就不能给先生写信了。
在长公主府,弟弟只会流口水,新来的师兄刚刚家破人亡,府中的仆从,父亲的僚属,都对他很好,但赵璟知道这份“好”是敬他的身份。
他再没有可说话的人了。
赵疆眼瞧着赵璟的情绪低落下去。
三岁的小奶娃娃,再怎么性情沉稳成熟早慧,也还无法在成人面前伪装自己的情绪。
嘴角的那一嘟婴儿肥都团起来了。
赵疆宁愿他瞬间门长大二十岁跪在自己脚边哭。
他对三岁的,无辜的,懂事的赵璟,无法下君王的狠心。
“栗子熟了。”
赵璟突然听见父亲这样说。
他有些懵懵地眨了眨眼,这才在“病中”父亲的示意下,从书房的门后找出一把火钳子来。
然后这个三岁的小团子被他“病中”的父亲指挥着去火盆里夹栗子。
虽然很累,但“爹爹想吃栗子”的信念支持着小赵璟,他不仅夹了许多栗子,还准备给亲手剥栗子出来。
被坏栗子烫得一个激灵。
赵疆终于再度从兔毛毯子下面探出手来,勾勾手指。
赵璟便满脸惭愧地将剥不开的栗子递到父亲的手中。
他爹的手很大,手掌心里还有厚厚的茧子。他一只手就可以拿许多颗栗子,只消轻轻一捏,仿佛没有使力一样,那些硬壳就“噼里啪啦”地裂开了。
赵璟坐在小矮凳上,崇拜地望着赵疆剥栗子。
“爹爹好厉害”他这样说道,声音里都透着崇拜。
赵疆心说你老子打天下治江山你都没这么跟你老子说过话。
剥几个栗子就得了。
他一边在心里骂,一边把剥好的栗子仁塞儿子嘴里。
赵璟直觉,虽然爹爹的脸色臭臭的,但心情却仿佛不错。
栗子沙沙的,糯糯的,又香又甜。
赵璟吃得满嘴香,又小声喊“爹爹好厉害”
这次崇拜里还掺着快乐。
爹爹剥的比他吃得快
源源不断的栗子仁递过来,赵璟觉得这像一个香甜的竞速游戏。
赵疆笑道“吃吧,火盆里有的是。”他的目光往房梁处一瞥,然后伸手轻飘飘地将那封信也丢进了火盆。
火苗往起一窜,立时就将薄薄几张纸化为灰烬。
赵璟两腮鼓鼓,十分努力地让自己口齿清晰“将来,将来我会比爹爹更厉害的。”
赵疆“哦”
赵璟像只雄心勃勃的仓鼠“要一只手捏十个栗子,剥给爹爹吃”
赵疆大笑。
腊月二十九当晚,长公主府的大小主子齐齐叫了大夫。
小的吃太多栗子,克化不了,腹胀胃痛。
大的盖毯子烤火,心火虚火上撞,发热。
程勉“有病真是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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