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77章 谁承祖制
作品:《长门好细腰》 尽管朝廷刻意隐瞒,但永寿殿的噩耗还是传到了民间。幼主昏迷不醒,临朝太后中风卧病。
那不只是天家大事,更关乎民生百计。
宫中气氛紧张,民间亦是流言飞语盛传,人人自危。年节的喜悦好似一夜间冲散,正月十五,照常有花灯夜游,热闹却淡了下来。
幼主若薨,继位者将是何人
大家都在等一个确切的消息
尽管希望渺茫,冯蕴还是差人快马回花溪,找姚儒问方,然后每日里往宫中跑。
她焦躁忙碌。
睡眠变少,常常辗转难眠。
裴獗也是一样。
每日里在崇政殿待到入夜方才回府,还不肯歇着,到深更半夜还在熬灯看折子。
“娘子。”小满揪着眉头进来,脸上写满担忧。
“这样夜还看书,伤眼睛的。”
冯蕴抬起眼眸,表情淡然。
“你早些回去歇了吧。新婚燕尔,别让左仲等你。”
小满撇了撇嘴角,“左大哥今夜也当值呢。”
她又慢慢走到冯蕴的身侧,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揉捏。
“我和左大哥是一样的。主子对我们有恩,我们首要做的便是把主子侍候好,主子在哪,我们的小家便在哪”
她声音细软,成婚后,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好像面容都变得柔和了许多,眉眼舒展,嘴角上翘,一说话就感觉在笑似的。
很显然,这是一桩好姻缘。
左仲也是极好的丈夫。
冯蕴为她高兴,拍拍她的手,扭头道
“别捏了,去灶上看看我要的汤炖好没有。”
小满应声,“是。”
冯蕴带着小满拎着汤盅去书房的时候,书房里不止裴獗一人,还有几个府里的食客僚属,围坐在侧。
裴獗看到冯蕴出现的一瞬,目光里有明显的意外,但很快敛了回去。
“蕴娘怎么还不歇着”
成婚这么久,这是冯蕴第一次亲自给裴獗送吃的,还来得这样温柔,裴獗很不习惯。
“大王不睡,妾怎敢睡”
冯蕴把汤盅从食篮里端出来,又用精巧的白玉瓷碗盛了,再用勺子对嘴尝了下,温声道
“这是黄芪和鲤里一起炖的,滚烫地从碗里盛出来,走到书房吹了些凉风,正好入嘴。大王快尝尝。”
裴獗将折子推到一边,看冯蕴一眼,接过碗,二话不说便一勺一勺往嘴里咽。
“慢些,小心鱼刺。别卡着喉”
裴獗嗯声,很给面子地全部喝光,再对冯蕴点头。
“好汤。”
冯蕴眉角弯起,“姚大夫说,这个汤喝了补气温脾,恢复正气,最适宜冬季进补。”
她说得认真,裴獗竟未回答。
他放下汤碗,拭了拭嘴唇,黑眸凉凉地对几个僚属道
“都下去歇了吧。”
几个僚属齐齐应声,朝裴獗和冯蕴拱手告辞。
裴獗又朝左仲和小满夫妻两个扫了一眼。
“你们也退下。”
左仲和小满对视一眼,“喏。”
小满将汤碗和食篮都收拾了,默默出去。
左仲在门外静立着,等她。
她笑着低头,“左大哥。”
左仲伸手。
小满低头看一眼“这个不重的。”
左仲没有说话,从她手上将食篮接过去,走在前面。小满抿了抿嘴,羞涩地笑了笑,跟在他的身后。
院里的风灯氤氲着昏黄的灯火。
小径湿滑,她怕踩着裙子,走得小心翼翼。
左仲走路向来很快,可跟小满同行,步伐会下意识放慢,甚至回头来等她。
小满低头可以看到他风灯映出的影子,抬头能看到他严肃清正的脸。
没有那些所谓恩爱夫妻的亲昵,更没有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热烈,哪怕是夜里温存,也是含蓄内敛,按部就班
跟小满以为的婚姻有些不同。
但她也很知足。
其实她要的,正是这样一份安稳。
钱给了她,人也给了她,生活中事事依着她,也惯着她
他的情感不是江河海洋,澎湃激昂,却是涓涓细流,点滴关爱
这便是小满的静好岁月。
书房里没有旁人了,只有一盏圜底油灯,穿插着四个灯盏,安静地燃烧在桌旁。
裴獗示意冯蕴在旁坐下。
“可以说了。”
冯蕴略微一怔,“说什么”
裴獗看她的目光,有一种难言的迟疑。
“蕴娘不是怀疑我么”
冯蕴看着裴獗眼里的精光,再细思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男人把那句“恢复正气”听入耳朵里了。
心思还挺多
看来在裴狗的心里,她并不是一个良善之辈,而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女妖精。
她道“我就不该给大王送消夜来,平白生出误会。”
裴獗察颜观色,默不作声。
她半夜送吃的来,本就很不一般,怎不让人生疑。
但此刻,他不能说这样的话。
冯蕴的眉梢不经意扬起,“看大王勤政,我心下却是不安陛下和太后都染疾在床,国朝大事全压在大王身上,可这到底也不是长久之计陛下若当真不治,大王准备如何是好”
那天出事后,二人各自奔走。
冯蕴又有些忌讳谈及此事,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安静地坐下来谈论。
若冯蕴只是裴獗的妻室,按老祖宗的规矩,这种政务大事,是不可以插嘴多话的。
可她如今是王府长史,是裴獗的幕僚之首,问这些事理所应当。
裴獗沉默片刻,将旁边的几封折子拿过来,放在冯蕴的面前。
“蕴娘看看。”
冯蕴将几道折子全部看完,然后放回去。
再抬眼看着裴獗,一言不发。
裴獗也不说话。
风卷入帘,油灯轻爆,案上的书页被风翻动着,发出沙沙的声音。
天家无小事。
每道折子里涌动的都是帝国的暗流。
朝臣明里暗里都在试探,另立新君,会花落谁家,而这些折子,却是直接谏言
“庄贤王之子元阅,聪慧机智,可承祖制,教化在端太后膝下,以绵延皇统”
这几日,冯蕴每日入宫都会遇到大长公主,她也能明显的感觉到,宫里人对大长公主的态度,有所变化
这个庄贤王,可是大长公主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这些折子的背后,很难说有没有大长公主的授意。
冯蕴想到躺在龙榻上的阿元面色青白的样子,太阳穴隐隐作痛。
她问“大王是如何想的”
裴獗慢慢抬手,按压了一下眉心,声音浅淡地道
“僚属谏言,机不可失。”
短短八个字。
将他那些属下的心思,说得清清楚楚。
这对裴獗来说,确实是一个好机会。
大丈夫行走一世,无外乎功名利禄。
裴獗虽已走上功名利禄的巅峰,却还不是极限
冯蕴看着他。
“大王呢,如何作想”
暗夜无声。
二人相对而视。
裴獗没有即刻回答。
“噼啪”一声。
不知是哪里的野猫,将庭院里的瓦盆掀翻,碎落在地面,划过一声闷响。
哗啦啦
风骤起,拍在窗棂上。
裴獗慢慢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夜景,低低道
“下雨了,蕴娘。”
冯蕴望着他颀长的身影,淡淡嗯一声。
“昨日立春了,大王。”
裴獗转过头来,打量着冯蕴的脸,平静地道
“我若说顺势而为,蕴娘失不失望”
顺势而为,关键看势。
冯蕴搁在膝头的手,慢慢地松开。
“无论大王如何,我都支持。”
裴獗眼眸一深。
是意外。
也是惊喜。
冯蕴对元尚乙的情感,他自是看在眼里。
小皇帝出事后,冯蕴克制着情绪,并没有流露过多的悲痛,或是着急。
但裴獗知道,她比谁都期待小皇帝龙体安康
他幽禁的视线,落在冯蕴的脸上。
几分柔软,几分探究。
“我一直有个疑问。”
“什么”冯蕴看着她。
“蕴娘对幼帝,为何如此喜爱短短时日,便如慈母一般”
他目光锐利,仿佛带着刀子划过来,好像要窥见冯蕴藏在心底深处那些不可言说的秘密。
冯蕴心脏一紧,勉强地笑了笑。
“母爱天性,妾身亦然。”
裴獗问“只是如此”
冯蕴微微蹙眉,沉着脸问“不然还有什么阿元体弱多病,却懂事体贴难道大王见他,不会心生怜惜”
说罢,她又反将一军。
“大王当初选择阿元,想必也是看中了这一点吧若不是生心怜惜,那大王看中他什么难道只是看中了他体弱多病”
裴獗一噎。
这七窍玲珑心,八宝琉璃嘴,谁能说得过她去
裴獗道“自是如此,我与蕴娘心有灵犀。”
心有灵犀
冯蕴微微一笑。
裴獗怎会知道他面前坐着的女子,有一颗怎样荒凉麻木的心肠,又经历过怎样的人生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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