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65章 1455商籍
作品:《隆万盛世》 古代官府收税,税基其实是两点,一是田地,二是人口。
因为后世存在农业税的原故,针对田地收税被接受的程度很高,虽然因为国内经济高速发展,国家税收已经以商税为主,但农业税还是知道,被接受的程度很高。
而针对人口的,主要是“役”,在后世就没什么人习惯甚至接受了。
另外还有丁税,西方罗马帝国与中国自秦代起长期实施丁税制度,
丁税,又称人口税或人头税,是以自然人为课税对象、按固定金额向个人征收的税种,属于定额税范畴,具有征收成本低但累退性显著的特点。
该税种在自然经济中常与土地税并行,构成古代国家主要财源,现代因公平性问题多被废止,但在特定历史阶段曾被用于移民管制或选举资格限制。
中国秦代确立人口税制度,汉代细化口赋、算赋等征收形式,清代康熙推行“滋生人丁永不加赋”,雍正时期通过“摊丁入亩”将其并入土地税,标志着人口税消亡。
加拿大1885-1923年对华人移民征收人头税,英国、美国也曾利用该税实现社会管控。
所以,在清雍正前,大明也是征收人头税的,以成年男丁每年约摸一两银子征税。
城市里男丁是缴纳银钱,而农村则是以实物缴纳。
毕竟明朝中期开海前,国内银钱一直很紧张,根本无法将丁税实实在在收上来。
现在魏广德提出的盘点各地官府手里掌握的白册,发现大明人口居然比黄册多出三千万人口,这也就意味着此前每十年一修的黄册已经形同虚设,完全和真实情况不沾边。
这里面涉及东西很多,特别是即将全国推开的一条鞭法。
不管是魏广德还是张居正,都希望把赋役全部并入田地中,为失地百姓留一条活路,也是为了天下间的公平。
当然,魏广德还有一点没说,那就是经济发展需要大量壮劳力,人口被粘附在田地里,城市的经济就很难得到发展。
而留在农村,农业产量也绝对不可能因为人口多就有增产的可能。
“此事.要不要上报?”
张居正终于还是开口说道。
上报,自然是报给宫里,后果疏为难料。
可不上报,往大了说那就是欺君罔上,也是大罪。
没人说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态可不好表。
张居正环视三人,见都没有说话的意思,看向申时行,按说这个时候应该从低位最低的人开始。
可张居正想想,也知道张四维和申时行其实对这些应该也说不出什么,事儿是魏广德当初提出来的,既然“发现”了问题,还是看他如何说法。
“善贷,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做?”
张居正直接点名,一开始就问次辅的意见。
魏广德抬头看看张四维和申时行,最后才看向张居正,说道:“这就看大家以为,该继续装聋作哑,还是正视现实。
现实就是,如今国朝黄册已经废了,地方上并没有认真进行人口和田地的清查,朝廷引以为据的东西都是错漏百出的数字。”
“你的意思是,重新登记黄册,重建清查制度?”
张居正敏锐的捕捉到魏广德的态度,那就是他是希望变的,而不是继续抄录以前的黄册凑数。
“呵呵,难道叔大兄要将错就错?”
魏广德盯着张居正问道。
这话有点不客气,让张居正脸色微变。
“自秦订立丁税制度以来,历朝历代都对人口数量极为重视,因为这是征税之基础。
自秦时普查天下人口,有2650万人,汉时我华夏人口就已经达到五千万,之后动荡百年人口锐减,但自唐宋开始,我中华人口再次增长,宋时人口已过万万之数。
国朝创立之初,因为天下纷争不断,人口再次减少,但也有6000万人口。
二百年了,足足过去二百年了,难道我大明还不如唐宋,人口居然一直裹足不前。”
说到这里,魏广德不由得轻轻摇头。
后世对明朝人口的多寡有许多分析,最少的认为全盛时人口上亿,多的则高达2亿以上。
明朝全盛是什么时候?
魏广德不觉思索起来,按照历史发展,魏广德感觉明朝全盛时期应该就是万历朝中期,万历后期开始走下坡路,而且因为小冰河特殊天气的全面爆发,助推了大明的灭亡速度。
从鼎盛到灭亡,前后不过五十年。
毫无疑问,灭亡的根源也就是这二三十年时间里萌芽的。
不想子孙后代留辫子,或者再次遭遇屈辱百年,中国必须变。
“另外,我还要提示一点。”
魏广德环视众人,这才继续说道:“虽然白册数字合计9000千万人口,先不说是否准确,这里可不包含吕宋、旧港和缅甸,也没有西藏和辽东女真部族,以及奴儿干都司地区的人口。
说起来,肯定是超过万万的,所谓亿兆黎民,还真沾边了。”
“你的意思是,以我大明扩大的领土为由,进行一次更大范围的全国人口清查?”
如果单独奏报重新清查人口,确实有些突兀,有些事儿就不得不搬上台面来。
可如果扩大范围,把大明新增领土进行清查人口的理由拿出来,到时候清查后直接上报总数,就算人口偏差很大,有些东西也能找话圆过去。
“不然呢?直接报告宫里,过去百余年间朝廷负责黄册的官员都在弄虚作假.”
魏广德叹气道。
这锅太大,他们内阁阁臣不得不面对,但也肯定会想办法把责任降到最低,最起码有个理由。
新冒出来的人口,是从吕宋、旧港和缅甸迁移回去的汉人。
反正理由随便编,只是个借口。
满朝上下都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但绝对没人会挑明。
那会得罪很多人。
说到底,对这一届内阁影响有但不大,毕竟过错都是之前造成的。
这样做了,最起码朝廷制定政策时,不会因为数据造假而错误判断形势。
“白册之事,就我们几个知道就好了。
善贷刚才的提议,我觉得很好,既然全大明的田地都重新丈量过了,那人口顺带着也重新登记一下。
对了,之前清丈,吕宋、旧港和缅甸还未进行。
此事善贷下来对接户部、工部和都察院,对这些地方也进行土地清丈。
至于奴儿干都司,还是先算了,那边苦寒,本就无甚产出,等以后再说。”
张居正马上表态道,魏广德的提议看似麻烦,但对朝廷肯定是好的,确实不能一直被
多出来三千万人口,至少有接近一千万的成年男丁,可这些丁税十有八九是被地方官吏拿走了。
“叔大兄,此事其实还不能如此武断进行。”
魏广德这是摆摆手说道,“这些人丁不可能凭空冒出来,而地方上也不可能对此不闻不问。
只能说,这些丁税其实是收到地方,只不过被用在地方官府开支出去了。”
魏广德又冷笑道。
“这是必然的。”
申时行反应这次很快,马上附和道。
“对,应该是如此。”
张四维在申时行附和后也理解了魏广德话里的意思,不存在贪污。
那这里就引申出另一个事儿,朝廷要收走这批银钱,地方上的反应。
别觉得中央一定压过地方,想想藩镇之乱,地方要都反中央,那就再想想清帝为什么退位。
南方各省,清朝主要的税收来源集体通电。
张居正已经猜到魏广德话里的意思,但还是问道:“你的意思还是把地方府县的吏员也都纳入吏部管理,支取俸禄?”
“正是,过去都是知县、知府自筹费用,这导致了他们肆意摊派杂税,欺上瞒下大肆捞钱。
而一旦核查,他们的理由就是整个班子都得他掏银子养活儿。
设身处地想想,其实未尝没有道理。
把地方上不上名录的职位纳入吏部管理,正好就是这部分新增赋税开支了。”
魏广德说道。
“吏部管的过来吗?一个县原来就几人,现在可就是上百号人,大县更是可能上千。”
张四维开口说道。
“不难,各省布政使司吏科剥离,直属吏部,负责各省吏员调派。
当然,他们也听命于布政使。
吏部管官,吏部各省就管吏,选人以堂官意愿为首选,想来对维持地方安宁不会有太大影响。”
魏广德马上就说道,也就是双重管理。
不让地方首长管着这些垂直部门,很容易闹出地方不和的幺蛾子。
不过,地方插手过多,又难以真正独立行事。
这其实是个两难问题,就算后世也是无解。
魏广德也只能参考后世的部门设立,反正有优有劣,先参杂着搞起来再说。
劝农司已经在各省建立了独立衙门,品级虽然不高,但效果还是很好的,比纳入布政使司效率高了不少。
布政使司里,终究人浮于事,做事还是存在推诿。
有劝农司垂直管理,可以做到令行禁止,没有推诿余地。
不过劝农司也要向布政使司负责,只不过因为权利微小,各省布政使多不看在眼里。
辛苦衙门,谁愿意插手担责。
“像劝农司那样?”
张四维反应快,一下子想到之前魏广德推动的各省建立劝农司衙门,又分走一部分官田进行农业种植。
好吧,现在劝农司已经发挥作用了。
在他们的推动下,御麦、番薯和马铃薯都已经在不少地方开始种植。
自己老家山西那边,现在就有不少农户开始种植这些海外作物。
实际上,山西这次清丈出来不少土地,以前都被以为是杂地,种不出庄稼来的无用土地。
可是这些土地这次依旧被纳入清丈田亩之中,主要原因就是上面可以生长御麦或者番薯等作物。
“对,和劝农司一样。”
魏广德直接答道。
吏科留在布政使司里,魏广德总觉得不得劲,很不习惯,因为命令下发都是到布政使那里,再往下派发。
多一个人,就多一道程序,也就多了一分变数。
垂直管理多好,直接到人头上,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只不过,剥离吏科只是魏广德今日临时突发奇想出来的,可不是早就设计好的。
不过这样更好,先剥离吏科,成立省级的人事局管理地方上官吏。
下一步自然就是剥离户科,把地方上课税局的权利收入这个新衙门,那就是大明朝的税务局,以后就负责收商税这一块。
布政使司那边,继续负责农税的征收,税务局负责商税。
就当下官员还不大重视商税的环境下,要做到这点似乎不会很难。
会有人意识到其中的关节,但绝大部分只会读四书五经的人却是意识不到。
他们或许对捞钱有心思,但却绝对不会想到后世商业的繁华程度,商税完爆农税,国家财政的基础只有商税而绝对不是现在他们心心念念的农税。
就算张居正,也是绝迹想不到的。
不是他们不聪明,而是时代局限了他们的眼界。
魏广德自我认为这样温水煮青蛙的策略是可行的,只要适当的,由朝廷颁发一些鼓励经商的政令,提高一点商人的地位,收点税其实不难。
魏广德已经不止一次收到做买卖。
因为商人普遍都要离乡背井做生意,长期和户籍地脱钩,因此会遇到诸多困难。
为什么很大大商人功成名就后会选择回乡买地造房?
因为朱元璋创立明朝,把百姓分两类,良籍和贱籍。
良籍可细分成民籍、军籍、匠籍、灶籍,贱籍可细分成丐籍、乐籍、渔籍、胥籍、堕籍、娼籍等。
在大明的户籍当中,并无所谓的“商籍”,因为朱元璋非常讨厌商人。
大明律当中甚至规定:对于不事生产、专门从事末业的商人,可直接抓起来问罪。
所以,职业商人本身就是违法的。
贱籍虽然贱,但毕竟不违法,所以会有户籍。
而职业商人本身既然就是违法的,那么就不可能给单独开一个户籍属性,这也是许多人以为明朝商户子弟不能科举的主要原因。
商人不是凭空出现,多是良籍通过经商赚钱发迹起来,所以只要家里还有土地、有工场,就还是良籍。
商人买田置地,对外就是土地收入,自然是地主。
不过这对于习惯经商的人来说,始终多有不便,于是才求到魏广德这里。
至于张四维,魏广德不知道他是否也有这种难题,但想来他们应该是一伙儿的才是。(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