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六十二章 颅内高压

作品:《克拉夫特异态学笔记

    没人喜欢在专心做事时被打扰,克拉夫特也不例外。

    随名声水涨船高的地位曾给他带来了任性的权利,可以不顾忌影响地拒绝一些对时间的无意义占用,反正其他人会自动理解为象牙塔学者常见的不通人情和醉心学术。

    刻板印象中的医学院教授,就该一周有六天半花在实验室里摆弄或血腥、或邪门的玩意,剩下半天拿着铲子麻袋在公墓外蹲守,不愿见人也在情理之中。

    不乏有人想改变这样的印象,他们肯定会无奈发现,部分同行以及自己的行为确实大致如此,最后顺从接受刻板印象带来的小便利。

    不幸的是,接管修道院后,克拉夫特失去了这一权利。公务可不会根据刻板印象决定是否上门,而他也还没有失去把琐事全丢给下属前的最后一点良心。

    库普推开实验室房门时,他刚摆弄完那堆初步整理过的碎骨片,彻底清洗更衣后,不情不愿地坐下来翻阅文卷。

    主要是些修道院修缮开支报销的内容,天知道这座建筑在二十年里积累了多少亟待处理的安全问题,又有多少藏在暗处没被发现的隐患。

    普里耶尔领的建材储备已经被全部置换成了男爵库藏里的钱币,反正那座木墙坞堡也没啥必要留着这些东西,真有个万一,也可以上山来避难嘛。无需怀疑,修道院有义务会慷慨地庇护天父信徒——在他们付出慷慨的捐纳后。

    阅读和记忆金额数据没什么难度,但批阅速度依然很慢。脑子还留在那些骨片奇异的结构上,用思维的边角料处理着文字和计算。

    骨片从外形上来看确实来源于人体,拥有着可辨认的骨性结构,连库普都能找出明显的股骨颈和展开的髂骨,这只会属于两腿直立行走生物。

    一些可能是锁骨、下颌骨的东西,甚至是幸存的磨牙,更证明了遗骸上半身也是正常人类结构。

    至少克拉夫特可以比较保守地说:排除掉非自然因素,有八成概率是个人,而且是个成年人。

    然而问题来了,这些骨头内部结构并不合理。

    它们的骨皮质太薄,薄到有种吹弹可破的错觉,通透得接近玉质,放在阳光下能看见背面色素沉着斑的轮廓。

    尽管小心测试后发现,其生前强度也许不亚于正常骨质,但厚度不足使得韧性和吸能效果大大减弱,长期而言更容易产生出现骨裂骨折;同时,保护内部结构的功能也比较有限,对骨髓骨松质等软组织而言可能是个坏消息。

    对于这种恶劣环境,骨松质并没有进行代偿性增生,相反的,它似乎试图通过结构优化而非堆料的方式处理。

    相比介于蜂窝和泡沫之间的常规形态,它呈现出孔洞更大、更规则的蜂窝状立体结构,那是生物身上少见的几何美感。

    用了更少的骨质,实现了近似的功能,技术性杰出,性价比极高,有种“两个肾太多不如优化掉一个还省点血流量”的美。

    【bro以为在玩桥梁工程师?】

    能省一点是一点,这思路只适合拿来做过关就行的模拟游戏,不适合做现实工程。

    没有冗余量的结构,很精巧,但长期而言弊大于利。

    总体来看,除了省材料外意义不大,非要说的话就是减轻了重量,可能会让人有点“身轻如燕”的错觉。

    要说是异态现象的话,相比之前见过的各种夸张畸形变异,这未免有些上不了台面。

    要不是出现的地点太巧合,也许解释为一种罕见的先天性骨发育异常都更合理。

    他不明白这种改变的目的所在,继续冥思苦想下去也于事无补,不如做点文书工作。

    但现在看来恐怕文书也没机会处理了。

    “克拉夫特先生……”库普甚至没有敲门,急匆匆地闯进实验室。

    克拉夫特怀着等待审判的心态,歪头瞪着他,希望不是什么太耗时间的麻烦事。

    这显然给带来了不小压力,后者很清楚自己要说的事会彻底毁灭教授日程表,但他更清楚这时候应该说什么。

    “有病人。”

    “行。”

    未必就是坏事,至少提供了投身本职工作而不是困在公务文卷里的借口。

    克拉夫特飞快地从桌后跳起来,一路小跑地拽着库普冲向会客厅,好像稍慢一点就会被满桌的报销单拖回去黏在椅背上。

    病人身份在意料之中的同时又有点意外。

    一个是翻车修士,两人里看着比较老实的那个,没记错的话是叫多米尼克,被捆得严严实实,嘴角残留着呕吐过的痕迹,神志状态有些模糊。

    菲尔德摁着他,又不敢太用力,只能由着他时不时挣扎一下。

    另一位就比较面生了,是还在青春期的少年,由面部轮廓有几分相似的中年人守着。

    看起来状态比多米尼克好不少,但眼神同样飘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游离不定。

    “什么情况?”克拉夫特扫了眼两人脸色呼吸,顺手搭上脉搏,生命体征稍有异常,但不至于立刻致命,“不要慌张,天国大门向他们敞开的时机未到。”

    “抱歉,我们……”

    “说正事,其它回头讲。”可以猜到,在工作汇报中断的几天里,两人绝对没有老实呆在庄园里。

    但他不想听认错忏悔或丰富的心理活动过程,他要听病程。

    “说来话长……”

    “挑重点。其他人出去,库普,你留下。”

    可能是刚挣扎、呕吐过的原因,多米尼克的呼吸急促且不太规则,但脉搏却好像没那么快,至少匹配不上剧烈活动后的状态。

    嘴边、领口和胸前都是胃液反复干涸的痕迹,酸味扑鼻而来。

    克拉夫特皱了皱眉,或许这个表情被理解为了不耐烦和嫌弃,菲尔德和那位中年人都一副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张了张嘴又同步率很高地没出声,互相看向对方。

    “他吐得很厉害?我是指那种明显不正常、像开水闸一样喷出的剧吐,而且没有预兆。是这样吗?”

    那位少年还好,多米尼克的状态只给人一种暴风雨将至的预感,情况随时都会急转直下。

    “还有严重头痛?”

    翻开蓬乱结块的头发,头皮只有少许擦伤,没见到严重撞击痕迹,排除外伤。

    克拉夫特欣慰而不幸地看到两人齐齐点头,中年人眼中多了几分信任。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猜对了。头痛、剧吐、脉缓、呼吸异常。

    拎起摸脉搏的手一看,手指也不太对劲,有几根骨折了,但和关键问题比起来都算不上个事。

    【颅内高压】

    不是外伤血肿占位引起的。想想也对,这么多天还能带来就不像外科急症。所以才更麻烦,不是冒险开颅清血肿能解决的。

    脑水肿?或者其它什么占位病变?

    克拉夫特突然失去了使用精神感官窥视的勇气,疲惫地摆手,从急诊抢救过渡到家属谈话阶段,示意两人落座。

    天国的大门确实尚未敞开,但多米尼克的调职申请估计已经送到了天父宝座前,只差大笔一挥,随便批个并发症就能直接报到。

    “还是从头讲起吧。”

    反正都没办法,不如听听是怎么个事,说不定会有思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