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樊宿默不作声,沉着脸色坐在后座，莫乔被他扔在副座，坐立不安,手足无措，也一声不吭。

    程温前后看看，小心翼翼询问,“梁小姐怎么会想来相亲”“家里安排的。”莫乔干巴巴应,拍了拍滚烫的脸颊。

    “可是,你还未成年吧”程温确信他查到的资料是十七岁。“嗯。”莫乔不大想说话，脑袋垂在车窗上,耐着浑身难受。

    程温见状,也知趣的合上嘴。心想她果然是被下药了吧那个女人也真心狠，怎么说也是亲女儿。

    震动声从兜里传出,莫乔摸出手机，梁斯。电话接通，她还没开口,那边就先急了，“姐,妈是不是对你做什么了”“嗯。”她懒懒应一声,也没解释。

    那边沉寂了一会儿，“对不起，姐。”如果不是他告诉庄桂菊她的状况，梁妹也不会受伤。

    “她对你做了什么”

    他知道那个男人现在正欠债,到处躲藏,庄桂菊一直在想办法帮他筹钱，但他没想到他们会将主意打到梁妹身上，如果不是刚刚偶然遇到回家的王井鸣,听到他在和别人通话，提到他们的计划，他都不会知道他竟然间接害了梁妹。

    莫乔抱腿缩着副座，赤白的小脚踩在皮座上，口气平淡，“没做什么。”“没事就好。”那头松了口气，半晌，才又迟疑的小声问，“你知道妈现在在哪吗”他只隐约知道庄桂菊被抓了，但被谁抓了，不清楚。

    “送局子了。”莫乔心不在焉，“怎么，来替她求情的”程温侧目，似乎了然谁在和她通话。

    “没有。”梁斯的语声有些沉闷，又说，“你在哪里我去看看你。”“不用了。”莫乔说，“我没事，但是庄桂菊也不会好过。”梁斯，“”

    刚挂了电话，又一通电话进来，陌生号码，奇怪的是号码尾号是四个零，罕见。她刚寻思着要不要接，程温随意瞟了眼，脸色微变，“四个零。”

    樊宿蓦地抬眼，沉声，“挂断。”没等莫乔挂断，那边就先挂了。

    “梁小姐。”程温神情肃然，“以后见到这个号码就挂断，不要接。”莫乔莫名其妙，难道来电人他们认识用得着那么紧张，有什么她不能知道的事情吗

    程温神色复杂，没想到他会找到梁小姐。“定最早的机票。”樊宿微侧目，视线落到她蜷在椅背的侧影，“你留在这里。”

    “老板”程温坚持要说什么，被他言简意赅打断，“该回去的时候我会让你回去。”

    莫乔一头雾水，很明显他们应该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而且和刚刚那个来电人有关，寻思几番，她也大抵明白了，“虽然不清楚你们有什么事，但你们可以不用担心我的安危。”

    这话一出，立马触到余火未散的樊宿的雷点。“不用担心”他语声平静无波，直勾勾盯着她的后脑勺，隔了半会儿，“程温，送她回家。”

    程温也摸不着头脑了，还是把人送回了家，车开到楼下，莫乔刚关上车门，车就绝尘而去。

    莫乔，“”有钱的都那么善变吗

    这件事就勉强算落下帷幕了，第三天，梁斯上门，还带上了一脸土色身形消瘦的庄桂菊，说是来赔罪的，还拎了几大袋子补品。

    “那个，小妹”庄桂菊斟词酌句的绞着手指，“妈，对不起你。”梁斯坐在她身侧，手肘撑在膝盖上，垂头不知在想什么。

    庄桂菊想起儿子对她失望的语气的眼神，眼泪情不自禁就掉下来，哽咽，“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妈糊涂该死要是你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妈，也活不下去了”

    莫乔拉开窗帘，昏暗的客厅一瞬亮堂起来，她不适应的眯眯眼，“钱没拿到，很失望吧”这个时候还在做戏，真有良心会卖女儿，她眼里恐怕只有那个儿子吧，若非梁斯坐在这里，她脸色都不知道该多难看了。

    “听说，你这几天都在局子里”她明知故问，听程温说，他可是让里面的人好好照顾她了，估计现在还心有余悸吧。

    果然，庄桂菊悲切的表情一僵，不自觉的发抖，“妈这几天在里面也想了很多，之前确实是妈不对，王井鸣个王八蛋，教唆妈这样做的啊”

    估计这么多话里，就骂人那句是真切的了。王井鸣也确实不是东西，丢下一堆烂摊子就跑路了。那些人找不到王井鸣，庄桂菊也别想好过，只是，难免会牵连到梁斯。

    庄桂菊也精明，明白自己再惨也捞不着好处，话一转，“小妹啊，妈这样害你，也不敢求你原谅妈了，但是小斯他没有错啊，你不知道，妈不在这几天，家里都被人砸了干净，小斯连家都不敢回，妈看着心疼啊这债妈自己想法子来还，就算是去卖，妈也不能连累小斯啊”

    梁斯微怒，“妈”他本就不想让梁妹知道他这几天过得落魄，偏生庄桂菊还要拿这事来说，他本身已经够愧疚，够替她丢人了，现在都这样了，她怎么还有脸和被她伤害的梁妹卖惨

    庄桂菊捏捏他的手，“小妹，妈就求你别让梁斯卷进这破事来”“行啊。”莫乔爽快应下，两手撑在沙发椅背上，平视她，“让我看到你的诚意。”

    “诚意”她愣住，犹疑，“怎么算有诚意”梁斯也抬头疑惑的看她。

    “你当初打算怎么对我，现在就怎么对你自己。”莫乔诚恳笑笑，“怎样，不算你吃亏吧”庄桂菊脸一白，又一黑。至今不知道她对梁妹究竟做了什么事的梁斯一时也有些不安，“姐，她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你问她不就好了”莫乔慢条斯理的绕到沙发前，两条白嫩嫩的长腿蜷起来，慵懒的缩在沙发上，口气平和淡然。

    梁斯侧目，看坐立不安的庄桂菊，“妈，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和我说你只是威胁她拿钱，真的是这样吗”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你会这么不安

    顶着儿子冷冷的质问，庄桂菊一时奔溃，撒泼的站起来疯叫一声，全身发抖，在暗无天日的监狱那几日，早已将她的神经折磨得十分敏感。梁斯看她状态不对劲，连忙抓住她的手臂，“妈”

    这一声似乎唤醒了背被困在梦魔中的庄桂菊，她恍惚的瞳孔慢慢聚焦，落到莫乔身上，倏尔，颓然的一个噔坐，栽在沙发上。

    “小妹。”她悠慢沙哑的喊她一声。这个时候的她，仿佛才是真正清醒着，眼里还有抹不去的惊惧和崩溃，她闭眼，“小斯，对不起。”“妈骗了你。”她颓声，莫名冷静，“妈叫人她，拍成片，打算威胁她做别人情妇，拿到钱。”

    梁斯瞳孔睁大，难以置信和愤怒一下袭击他的胸腔，身侧的手掌握成骨节泛白的拳头。

    一个是最爱他的母亲，一个是他敬爱的亲姐姐。他没办法说服自己去帮助庄桂菊洗白，也没法完全站在梁妹的立场和他妈对抗。“最后”他艰涩开口，声音微哑，既不敢看庄桂菊，也不敢看莫乔。

    庄桂菊失神的看着地板，“没成，有个男人来了，王井鸣跑了。”梁斯，“”

    对一个深爱自己儿女的母亲而言，最大的伤害不过儿女对她的失望和放弃。庄桂菊无法面对他失望和质问的眼神，她选择了以最消极的方式避开，“小妹，小斯，妈这一辈子，就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

    她痴痴笑，“梁国，王井鸣，他们都是恶魔，把我从地狱拖出来，然后摔掉，把我砸得稀巴烂他们还不爽”她好像有点疑惑，“梁国，他不给我孩子，不给那我就抢，抢走了儿子，王井鸣生不了，他不要女儿，那我就抢走儿子，让梁国断子绝孙，他的腿瘸又没钱的，拿什么和我抢”

    她高兴起来，“王井鸣对我比梁国好，他有钱，给我买衣服，买化妆品，还给小斯读书，我很快就忘记你了。”她两眼空洞的看了眼莫乔，“你和小妹一点都不像，只有一点像，都不会哭。”

    “小妹从小就不爱哭，后来懂事了，她爸打我，她会过来护住我，求她爸不要打我，每次都被打得一身，但是她就是不哭，我问她为什么不哭，她说，她不能哭，她一哭妈妈也会哭，弟弟也会哭，她不能哭。”

    她沉默了一会儿，歪斜着脑袋，“后来，我认识了王井鸣，他说只要我跟了他，你们都能过上好日子，我很高兴，带着你们就去找他，小妹很乖，小斯很闹，但他就喜欢小斯，说小孩子闹点，聪明，小妹不好看，就是乖，他就不喜欢，但是我说什么也不能不要小妹，她一个人，梁国那个王八蛋肯定会打死她”

    她激动的捏着手掌，“但是王井鸣个畜生他说小妹不好看，当都没人要，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就是把我当成，把我女儿也看成小妹不能跟了他，我当，小斯能吃饱和暖，还能上学，但是不能让小妹也当，那还不如被梁国打死。”她平静的说完最后一句话，久久没再说。

    梁斯两手盖着眼睛，仰着头靠在沙发上，胸腔上下起伏，在极力隐忍某种情绪。

    莫乔，“”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害了庄桂菊的不仅是出身的命运更是无知。

    依靠男人的思想在她脑海里已经根深蒂固，如果她早明白自强的道理，也不至于走到这个地步。无知才是可悲的根源。

    “走吧。”她扯过一个抱枕，打开电视，“你只要记得，我们两不相欠，从此一刀两断。”

    庄桂菊一颤，慢慢起身，昔日那搽粉的脸现在惨白衰老，一通电话进来，她拿起手机，接了。

    “嫂子，王哥手脚被讨债的人砍断了，扔在家”话未落，她面无表情的挂断了，但是发抖的四肢却显示出不同于面上的害怕和恐惧，她颤着声，“小妹，我最后求你一件事，帮我照顾小斯。”

    她极力直了直腰，无力的走出门，背影孱弱，消失在两人视野中。

    梁斯隐忍的泪还是禁不住落下来。无论什么时候，被夹在中间的永远最为难。

    莫乔若无其事的关上电视，进了卧室。对男人自尊心的最大尊重，就是该糊涂时糊涂吧。

    梁斯自那日起，就住了下来，但男女有别，难免不方便，她干脆给他租了对门，为此还和许久不联络的席升联络了一番，虽然他表示可以免费租借，但秉着不欠人情的道理，她还是坚持每月给他打了钱。开始，梁斯还怪不乐意，不愿意花她幸苦钱，连书也不读了，执拗要去打工赚钱。

    她就一句话，“除非你能赚的比我多，否则要么读书，要么滚。”他沉默了，第二天乖乖背上书包去上学。

    新店也开了有几月，不出意料的，这家店在县里渐渐有了口碑，不仅回头客多，新客也是每天络绎不绝，生意十分好，他们已经开始筹划下半年的连锁店了，进一步扩大客源地。

    “你确定下一家就向城市阔进吗”老板娘严肃的板着脸，不大同意莫乔的提议。

    但莫乔一向大胆，何豫也是心知肚明的，替她反驳，“姐，我觉得梁妹既然会提出来，肯定有她的道理。”

    老板娘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看向闲适喝茶的莫乔，“说说你的理由。”

    莫乔最近爱上喝茶养生，自己琢磨了多种泡茶之道，喜欢自己煮茶，所以包房里也就多添置了一副茶具，看材质就知道价格不菲。

    “道理”她想了想，半晌，端茶给他们看，“你们看到什么了”他们凑脑袋来看，只有半杯清茶，什么也没有，诚实摇头。

    莫乔抿了一口，一本正经，“做生意就好比喝茶，冷暖自知，不亲自去尝试，怎么知道冷热”

    老板娘，“”好想打人。

    何豫，“”有点道理，的感觉。

    “小乔姐不好了”小店员急匆匆的推门进来，“外面有人在打架”

    几人猛地起身，唯有莫乔安然如泰山，把茶品完了，才不紧不慢的问道，“什么人”

    小店员似乎被她的淡然感染到，也语速减慢，“两群人，两人女孩子带的头，其他都是男生，大概就十来岁的感觉。”

    “砸烂东西了”小店员摸摸脑袋，“掀了一桌，还砸了不少碗碟。”莫乔，“全记下来。”小店员，“”“赔钱。”“好。”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小乔和樊老板的年龄

    是差十岁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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