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44 章
作品:《一口忘崽牛奶》 那天晚上,钟息一直搂着霍小饱,霍小饱都睡着了,他还是舍不得放下。
其实霍小饱很早就开始独立睡觉,但钟息渐渐发现,孩子的独立很好培养,反而是大人对孩子的依赖,迟迟无法戒断。
他抱着小小的霍小饱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色,心绪随着周而复始的潮汐声在黑白之间游离,平静之下暗流涌动,他分不清自己是岸边的礁石,亦或是破碎的浪花。
直到夜深,他想,我有我自己的星星。
他不是被月亮牵引着的潮汐,不是日复一日被海水侵蚀又无法逃脱的礁石,也不是脆弱到不堪一击的浪花,他有他的星星。
他低头亲了亲熟睡中的霍小饱。
心绪逐渐被抚平。
第二天,木材店老板先运来第一批圆木,由工人们抬上山。
他的观星台正式开工。
钟息虽然没有亲自动手盖房子,但他一直在旁边帮忙,霍小饱偶尔也会过来。
忙起来的时候,山上连一处歇脚的地方都没有,钟息只能带着霍小饱去岛上的集市逛一逛,东升岛有一处有名的集市,年轻人居多,里面售卖各种各样的贝壳饰品。
钟息借来邻居家带宝宝椅的自行车,带着霍小饱准备出发。
周斐急匆匆走出来,拿着一大一小两条墨绿色围巾,“围个围巾,别着凉了。”
霍小饱第一次坐自行车的宝宝椅,在座椅里扭来扭去,还要求“斑斑一起去”
钟息一边给他系围巾一边说“外面太冷了,斑斑要待在家里陪外婆外公。”
“好吧。”霍小饱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钟息骑着自行车沿着海边蜿蜒的小路,慢慢骑出云水村,虽然有冷风迎面而来,但钟息丝毫不觉得冷,他转头问“小饱冷不冷”
霍小饱半张脸都在围巾里,他张开短短的胳膊和腿,说“不冷”
“很快就到了,小饱再坚持一下。”
霍小饱也在空中蹬着腿,张牙舞爪地说“啊我帮妈妈”
钟息笑得弯起嘴角。
岛路蜿蜒曲折,还有小幅度的上下坡,骑行需要费些力气,幸好阳光无限温柔,让钟息身心都放松。他载着霍小饱一路穿过光影树林,看到很多晨起劳作的渔民,远处有一座落日灯塔,听闻到了傍晚,灯塔会在黄昏中熠熠生辉,坐在海边,能看到落日悬于塔尖的美景。
钟息说“小饱,我们晚上来这里吧。”
霍小饱都没看清钟息说的是哪里,就急着捧场“和妈妈来”
钟息带着霍小饱来到集市,一进去就被琳琅满目的贝壳饰品晃了眼。
霍小饱发出一声声“哇”。
集市上的人也是第一次见到霍小饱,都觉得新奇,很快霍小饱就成了集市的一大景点,女孩子们围了上来,连声夸赞“好可爱好可爱,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小孩,好小好乖。”
霍小饱
非常羞涩,把脸埋在钟息的颈窝里,直到一个小姐姐在他耳边晃了晃贝壳风铃,他才慢吞吞抬起头。
“送给你,好不好”
霍小饱先说“谢谢姐姐。”
钟息提醒他“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霍小饱鼓起勇气自我介绍“姐姐好,我叫霍显允,我的小名叫霍小饱。”
小姐姐立即把贝壳风铃送给他。
逛完一个市集,霍小饱已经有了两条小手链,一只贝壳小兔,还有一串贝壳风铃。
钟息分文未花,满载而归。
霍小饱把其中一条小手链给钟息,“妈妈一个,小饱一个。”
钟息接过来,戴到手腕上。
“妈妈好看。”
钟息把霍小饱的手链拆开,取了几颗贝壳,等调整到适合霍小饱的尺寸,再帮他重新戴上,霍小饱的小胳膊被养得圆滚滚,像粉白的藕节,看着总让人想咬一口。
钟息作势要咬,霍小饱也不知道躲,就呆呆地看着他,满眼都是信任。
钟息忍住没咬。
两个人都戴上了手链。
霍小饱的小手搭在钟息的手上,两条白色贝壳手链也搭在一起,钟息俯身亲了亲霍小饱,说“谢谢小饱。”
霍小饱咧开嘴笑。
他们穿过贝壳集市,再往前走,就是东升岛中学了。
在学校外可以看到操场上的跑步声,他远远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黎非明。
黎非明站在操场上,和身边的老师聊天,很快黎非明也注意到他,朝他抬了下手。
钟息颔首示意。
他惊讶于自己竟然这么快就融入了云水村的生活,竟然可以自如地和认识没几天的邻居打招呼,可以抱着孩子在市集里轻松闲逛,和来往的商户聊天明明以前他连室友关系都处不好。原来时间真的能改变一个人。
黎非明走过来,和钟息隔着铁架围栏,“小钟,你怎么来这边了”
“带霍小饱来贝壳集市玩一玩,黎老师,你不是物理老师吗怎么站在操场上”
“兼了班主任,过来看看这群小猴子,岛上的孩子没有升学的压力,也没什么纪律性,体育课老是翻墙出去玩,所以我就经常过来看着。”
钟息笑道“辛苦了。”
他的视线从黎非明转移到看台上的几个男孩,穿着高中的校服,凑在一起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突然发出一声哄笑。
在那几个男孩身边,坐了一个很瘦的男孩,安安静静地坐着,看起来形单影只的,腿上放了一本书,手搭在上面,正一页一页地翻看,丝毫不被周围人影响。
就像有一个专属于他的小世界。
钟息很理解这种感觉。
他想起在军校的那几年,除了训练课很辛苦,教官很严格,以及霍司承的突然闯入,其实他的大学生活还算不错,军校的课程安排很宽松,他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用来放空和幻想,他
经常坐在看台上发呆。
那时候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
“那个孩子有点自闭症。”
黎非明把钟息拉回现实。
自闭症1010”
“是,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好像是天生的,从小就不爱说话。”
钟息远远地看着,带了一层自闭症的滤镜,男孩的举动好像一下子就从安静变成了刻板,旁边聊得差点打起来的男生靠近他的时候,他忽然起身,仓惶地抱着书往旁边坐了坐,神情里的慌乱看起来确实不同于正常人。
黎非明见钟息看得认真,于是问“你认识的人里也有自闭症吗”
“这倒没有,”钟息笑了笑,“那你继续忙,我带着小饱回去了。”
黎非明指了一条路线给他,“从前面那条路往前走,有一个小公园,里面有很多吃的,比如炸海蛎和章鱼煎包,都很好吃,可以带着小饱去尝一尝。”
“好。”钟息推着自行车离开学校。
到了黎非明说的小公园,钟息买了一份章鱼煎包,和霍小饱坐在路边分着吃。
霍小饱嫌烫,一直吐舌头。
海风吹来,霍小饱怕煎包被风吹走,急忙咬了一口,然后又一次被烫得吐舌头。他呜呜咽咽了几声,还没来得及委屈,煎包散发出来的浓郁鲜香就灵活地钻进他的小鼻子,霍小饱咽了咽口水,想吃又怕烫,简直是进退两难,馋得不知如何是好,急得直跺脚。
钟息乐不可支地看着,不敢相信,这么可爱的小家伙竟然是他生出来的。
见小家伙着急,钟息帮他吹了吹,不忘叮嘱道“小饱,不可以告诉外婆我们在外面吃了煎包哦。”
霍小饱认真点头。
回去之后,周斐一眼就看出来霍小饱在外面吃了东西,她把提前温好的吸管杯拿给霍小饱之后,问“小饱在外面吃了什么”
钟息一愣,心里打起鼓来。
霍小饱谨记妈妈叮嘱,立即回答“妈妈说不可以告诉外婆。”
“”
周斐朝钟息看了一眼,钟息自知理亏,连忙去厨房打下手。
周斐点了点钟息的脑袋,恼火道“怎么能带着小饱吃那些路边摊”
“你啊,还跟小孩一样。”周斐感慨道。
这句话勾起一些记忆。
钟息忽然想起几年前,那是霍小饱刚出生的时候,医院拿来一份新生儿登记表,钟息正好无聊,坐在床上,一笔一划地填写。
霍司承从外面走进来,脱了外套坐在床边抱住钟息,看着他填写登记表。
“母亲,周斐”
霍司承忽觉不对“你写妈的名字干嘛”
钟息呆住,眨了眨眼。
霍司承很快就反应过来,笑着说“写得也没错,我们息息还是个宝宝呢,还没做好当妈妈的准备呢,是不是”
钟息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霍司承笑得停不下来
,还一个劲往钟息的脸前凑,钟息气得翻身钻进被子里。
“小息”
母亲的声音将钟息拉回现实。
钟息望过去,看到周斐担忧的神情,惊觉自己一个早上竟然走了两次神。
周斐知道他又想起了什么,只说“是不是累了回房间休息吧。”
钟息摇了摇头,“没事。”
到了第二天下午,观星台的地基已经基本打好了,村子里的老人们纷纷来围观。
钟息不擅长处理这些热络场面,周斐立即替他迎了上去。钟毅德把从星海区带来的特产零食分了分,和老人们聊天。
不知不觉夕阳西下,邻居们和工人们都走了,黎非明骑着自行车过来,停在钟息家门口。
钟息正在收拾用过的纸杯。
“小钟,听说你要在山上搭个小木屋。”
钟息点头,“是,黎老师有什么建议吗”
“山上虫蚁多,雾气重,木材得好好经过一番防腐加工才行,不然用不长久的。”
钟息神色严肃,“这个我倒没有问,多谢你提醒,我这就问一下袁老板。”
钟息拿出手机,刚拨出电话,黎非明忽然撇了自行车,冲进院子。
他的动作极其迅速,钟息都没反应过来。
等回过头时,霍小饱已经被黎非明稳稳当当地抱在怀里了。
原来是霍小饱想要给斑斑拿牛肉干,正踩着椅子往桌上爬,可是这张桌子只是一张轻便的折叠桌,哪里禁得住霍小饱这个小胖墩,桌子在霍小饱的攀爬下愈发摇摇欲倒,当霍小饱伸手抓牛肉干的时候,桌子的平衡也超越了临界点,轰然向霍小饱的方向倒去。
霍小饱“哇”的一声还在喉咙口,黎非明就冲上来接住他。
钟息吓得心脏停了半拍。
如果不是黎非明,霍小饱这次一定伤得不轻,说不定还要被桌子砸中,后果不堪设想。
他急匆匆走过去,霍小饱坐在黎非明的臂弯里,紧紧抓着黎非明的羽绒服,他被吓得一脸懵,眨巴着眼睛不知所措。
钟息又惊又怕“小饱怎么能爬桌子”
霍小饱嘴角下撇,心虚地低下头。
黎非明笑着摸他的脑袋,安慰道“没事没事,下次就不敢了。”
他掂了掂霍小饱,“小家伙还挺重。”
钟息说“是啊,肯吃肯睡。”
“我隔壁家的男孩已经三岁多了,抱起来好像还没小饱重,不过小饱看着就很健康,你养他肯定非常用心。”
钟息笑了笑,“就怀他那段时间辛苦一些,后来就一直很轻松,他很乖,也不挑食。”
钟息仍然心有余悸,他对霍小饱说“以后不可以爬桌子了,小饱知不知道”
霍小饱也知道自己做错事了,当着外人的面又不好意思哭,只抽了抽鼻子,扭头望向黎非明的背面,然后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爸爸”
霍小饱惊讶的喊声让钟息的脑神经猛地抽痛了一下,他循声望去。
霍司承站在门口。
他依旧英俊矜贵,穿着黑色大衣,在钟息家斑驳的蓝色栅栏旁,显得格格不入。
钟息瞬间感到这些日子的调节和缓冲,在霍司承出现的这一刻如同危楼一样摇摇欲坠,俄顷间天旋地转,有一簇凉意从指尖末梢迅速传达到心脏,痛感席卷全身。
他以为记忆会带他溯洄至分开的前夕,但脑海里却意外地出现了他和沈彬白相约面基却在咖啡厅遇到霍司承的那个画面。
他还是出现了。
他总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钟息的生命,他永远汹汹而来,打乱钟息的全部步调。
还美其名曰是“爱”。
明明已经过去半个月了,钟息已经尝试着用很多琐事填充生活,他努力让自己开心起来,母亲每天都在炖营养美味的汤,父亲每天抱着霍小饱看科教频道的星辰密语,等着观星台搭建好之后,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在山上看星星那么好,明明一切都那么好。
霍司承一出现,钟息的情绪竟然就这样再一次陷入混乱和崩溃。
“小息。”
霍司承的声音穿过海风钻进钟息的耳朵里,钟息从惊惧中抽离。
他恍然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他面前是抱着霍小饱的黎非明。
因为想伸手抱孩子,他和黎非明靠得很近。
这么近的位置,他几乎能想象出霍司承此刻会露出多么阴沉的眼神,他害怕黎非明因此受牵连,但当他抬眸望去时,却只看见霍司承眼底浓郁未散的思念,以及精心打扮下仍难以掩饰的颓然和失意。
霍司承似乎真的像盛煊说的那样,知道错了。
那又如何呢
他们已经离婚了。
尽管这一次嫉妒和醋意没有占据霍司承的神经,他没有当着黎非明的面发作,但钟息并不打算为前夫的成长感到欣慰。
霍司承往前走了一步。
“小息,我们聊聊,好吗”
钟息选择无视,他望向黎非明,恢复成温和的笑容,说“黎老师,进去喝杯茶吧。”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