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6章 第46朵杏花

作品:《独占春色

    太子之所以把旨意下落到徐家, 也是因为他已经有好一阵子没见到徐小娘子了,他想见她。

    想见她,但眼下这种情况多少还是不能过于明目张胆的。所以,太子好歹拉了个幌子。

    下旨宣徐夫人入宫, 顺便提了她一句, 让她也进宫来。

    自那次去东宫和太子谈崩了后, 这些日子徐杏是一直关自己在家里的,哪儿都没去。除非太子亲自登门造访徐家, 否则他想制造邂逅的机会都做不到。

    细算起来,也有一个月时间了。

    徐夫人在东宫照顾完长女坐完月子后就回家了, 毕竟长女生产时亏了气血, 这些日子呆在家里,徐夫人心里也是一直挂念着宫里。

    所以这会儿得了太子召见的旨意, 徐夫人自然很高兴。

    徐杏却没那么高兴,甚至她都不太想去。

    “你快去收拾收拾, 这便随阿母入宫。”徐夫人喊了徐杏到身边来交代。

    徐杏却道“可能是前些日子日日早出晚归的练骑术, 累着了,这两日便不太舒服。阿娘, 今儿我便不随您进宫了,改日等身上养好了后,再亲自去东宫向太子殿下告罪。”

    徐夫人倒好骗,她也没多想, 听女儿说不舒服, 忙就关心问“哪里不舒服你怎么也不告诉娘, 娘好叫大夫来给你瞧瞧。”

    这些日子, 徐夫人一门心思都挂在了长女身上, 难免对家里的这个要疏忽一些。

    徐杏摇头“也无大碍, 我想多休息休息就好了。”又说,“太子殿下召见,原不该推辞的,只是若身上带着病去东宫,想也晦气。所以,殿下那里若是问起来,怕还得娘帮着解释一番。”

    “那是自然的。”徐夫人伸手过来,轻轻握住徐杏手,关切说,“你也不必担心,太子殿下是个温和好脾气的郎君,你又不是无故不肯接诏的,他不会怪罪。”

    这会儿心到底已经飞去了东宫,徐夫人暂时也无暇管徐杏,又交代了几句后,她立马动身离开了。

    既然是托病不肯入东宫,徐杏总也得真装出几分样子来。其实也不必过分的装,自那日郑四娘过来和她说了那些话后,她倒是真有些病了。

    不是身上的病,是心里的病。

    觉得未来的日子没有盼头,日日不开心,做什么都总提不上兴致。

    心情不好,便影响精神。精神不好,到底也就影响了气色。所以,如今阖府上下也都知道,幸娘病了。

    如今二月,恰好又是冬春换季之际,常常时冷时暖,姿态绵软的小病一场,倒也不稀奇。

    徐杏就这样真真假假的病了一场,府上到底还是请了大夫来给她瞧。瞧不出什么来,但大夫还是开了春日养生的方子来,让按着方子抓药调理。

    不管是不是养生的,是药三分毒。再说也不好喝,徐杏喝了几日就没再继续喝。

    徐护如今对徐杏这个妹妹倒有三分关爱,徐杏卧病在床这几日,徐护几乎日日都会过榕香榭来坐坐。徐杏卧躺在床上,徐护则坐在窗边的炕上,二人中间隔着一道屏风。

    兄妹二人会隔着屏风说几句话。

    这日徐护听说徐杏把汤药停了,过来提了一嘴。

    “既然身子不好,该喝的药还是得喝。”徐护依旧坐在窗前,一边捧着婢子刚奉上的茶,一边以一副兄长的派头来劝徐杏,“知道药苦,但你喝完立即塞一颗蜜饯到嘴里就不苦了。不喝药,身子如何能好”

    徐杏是信她的这位兄长如今有些良心觉醒了的,此番对她的关心也是真的关心。但徐杏的心早被徐家一家人磨硬了,曾经受过的委屈,如今再怎么弥补,也是弥补不来的。

    尤其是想到从前徐护对她满满敌意的态度,想到他在明知自己才是他亲妹妹的情况下,也还是对徐妙莲百般的维护,对她时刻的提防。

    只要想到这些,如今再见他这样,她都觉得讽刺。

    怎么,如今瞧出了徐妙莲的野心和狠毒,看出了她其实并不念徐家的养育之恩,所以开始知道反思自己的错了

    那早做什么去了。

    “从小到大也生过好几回病,但每回都是自己挺过来的。如今可真是好,不过小病一场,竟能得兄长日日关怀。”徐杏语气轻糯软绵,有点有气无力,但却十分好听,“兄长大可不必担心,从前多少回死里逃生都挺过来了,这点小病我不可能熬不过去。”

    又道“何况,是药三分毒,再补身子的药也是药,不是什么好东西,能不吃还是不吃的好。我自己的身子自己心中有数,兄长大可不必挂念。”

    徐护虽放荡不羁,又于功课学术上无甚功名。但,他人是不蠢的,多少话的好赖他能听得出来。

    这些日子,不论他怎么主动、怎么弥补,这个妹妹,总是这样说话暗暗夹枪带棒,十分不友好。

    徐护沉默了片刻后,又再主动近了一步。

    “这些年,你受委屈了。”徐护说,“但我和二娘自小一起长大,当时突然告诉我说,她不是我亲生的妹妹,你才是。那一时间,我并不能接受。”

    “但如今,和你相处的日子久了,我自也是拿你当亲妹妹待。你要相信,二兄对你的所有关心,都不是虚情假意。”

    徐杏静静听完,倒没执意说徐护这会儿是虚情假意,她只是问徐护“除了大兄是自小跟在父亲身边建功立业长大的,大娘二娘,还有二兄,是不是三人打小一起在母亲膝下长大的”

    徐护以为她这是有兴趣听些有关他们从前的事,轻轻“嗯”一声,正颇有兴致的要和她继续说下去时,只听徐杏又道

    “如此说来,倒是大娘二娘无情无义了。”

    徐护脸上和煦笑容瞬间凝滞。

    “何意”他问。

    徐杏道“二兄二娘兄妹情深,所以即便我出现了,二兄依然只认二娘一个。大娘二娘亦是姊妹情深,可一旦大娘发现二娘要嫁秦王府,立马翻脸不认人。而二娘呢只因当年大娘待字闺中时爱慕过秦王,便是如今她都早已是东宫良娣、与秦王府再无瓜葛,但二娘依旧不肯放过大娘,以至于除夕宫宴上二人大打出手,闹出那等天大笑话来。”

    “二兄说自己重情义,难道不是暗贬大娘二娘二人无情无义吗”

    “你非得说话这样带刺吗”徐护终是冷了脸,他“嗖的”一下站起身子来,背着手驻足望向徐杏的方向,“我无论怎么弥补,你都是不冷不热,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徐杏道“二兄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不必弥补。你我兄妹二人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亲情缘,这是强求不来的事。你我从前什么样,如今继续什么样就行,谁也不必改变、不必迁就。”

    “何况,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徐杏也无所谓说出这句话来,她是实在不想和徐护上演什么兄妹情深的戏码,“你这些日子对我的百般友善和主动靠近,又何尝不是带着目的的呢”

    “王家三郎是你兄弟,你觉得自己家欠他一个娘子,如今徐妙莲是没指望了,所以,你便想我去填补那个亏空。”

    “或许你这些日子对我的好,是有想弥补我的意思,但更多的还是对我的利用,不是吗”

    “九言兄有什么不好”徐护就不明白了,“他秋时就要下场科考,凭他的学问,高中是肯定的。只要考中进士,以后大小都是朝中的一位官员王家如今不过就是有些落魄了,难道,就因这样你就瞧不上他了吗”

    徐杏都要被气笑了。

    “二兄这话说的好没道理。二兄这话为何不去对着二娘说当初和王家三郎有口头婚约的人,可不是我。”

    徐护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又坐了下来,平心静气继续和徐杏说“若是和二娘置气才不肯要王家的这门亲事的,倒大可不必。毕竟婚嫁乃是大事,事关你一辈子的幸福。”

    “二兄也不必猜我心里是怎么想的了,我今日只给你一句话,王家我是不会嫁的。”徐杏语气渐渐严肃起来,“你素来目光短浅,只能瞧见眼前的好,却并不能看到日后的祸端。王家于徐妙莲来说是良归,于我来说则是狼穴。至于原因为何,想不必我说,二兄心中也清楚。”

    “而且,你也别忘了,当初在京郊皇家别院时,那王夫人可是算计过我。”

    “我不求你能如别家兄长一样,为我遮风挡雨,我只求你别捡了火坑按头让我跳。”

    “我累了,想休息,二兄请回吧。”

    “幸娘,有关那件事,你不是说”

    “小珍,送客。”

    徐护还欲说,却被徐杏扬声打断。

    小珍走进来,遵着自己主子的交代请了徐护出去。

    徐护起身后仍驻足停了会儿,见徐杏再无反应,他这才懊恼的甩了袖子离开。

    徐杏小病一场,过来探望她的人倒不少。王夫人母子来过,郑家郑四娘也来过,甚至郑四娘还给她带来了郑三郎的关怀和问好。

    雁奴早在徐夫人入宫的第二日就过来了,这些日子,更是隔一天就过来一趟。

    徐杏其实也没有大病,就是心里有些恼太子。可如今见因为自己的缘故,平白劳累了那些人,她心中多少也有些过意不去。

    尤其对雁奴过意不去。

    因为据她所知,雁奴虽然隔一日就到她的榕香榭来一趟,但他每日的功课都是一样不能落下的。日日早出晚归,然后带了课本来,在她这里边做功课边陪伴她。

    “等我病好了我就去找你,你如今课业越发紧了,倒不必几乎日日过来。”雁奴伏在炕几上念书习字,徐杏则坐在他另外一边,有些无聊的在做一些小物件。

    雁奴却还是那句话“你生病了,我和阿爹都很担心你。只是阿爹政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便只能差我来日日陪着你。看着你一日日见好,我和阿爹才放心。”

    徐杏知道,这些话肯定是太子教雁奴说的。太子想借雁奴的口,让她知道他对她的关心。

    若他不是太子的身份,只是一个普通的世家子的话,能得这样人物的上心,她会很高兴。可惜,他不是,他就是太子。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储君。

    徐杏手上动作稍停,认真想了一想后,对雁奴说“我和雁奴是朋友,能得雁奴如此关怀,我很高兴。但太子殿下身份尊贵,我却是不敢劳他担心的。”

    “为什么”雁奴不明白,“你和我阿爹不是朋友吗”

    徐杏解释说“太子殿下身份极为尊贵,除了同样身份尊贵的几位亲王和公主外,旁人是不可以高攀和太子称朋道友的。”

    “这个我懂。”雁奴点头,表示理解,“平常去外祖家,外祖父母和舅舅表兄他们对我可亲切了,但对父亲,却是十分的恭敬。想来,就是因为父王身份太尊贵的缘故。”

    徐杏十分赞同的点头,然后又说“这是其一。其二,太子殿下日理万机,日日为了国事政事操碎了心,已经够累的了。又怎么能,再为了我这点小事继续让他操劳呢”

    “能有雁奴关心我,我就很开心了,实在不敢劳烦太子挂心。所以,日后你日日来陪我都行,但是晚上回了东宫后,就别把我们之间发生的这点细碎的小事告诉太子知晓了。”

    雁奴已经听进去了,他觉得杏娘说的对。

    “可是,那如果父王亲自问起来呢”他清隽的白净小脸上,满是认真,“我每回回去,父王考问完我功课后,都会问几句的。”

    徐杏给他出主意“那你就说,这是我们作为朋友之间的秘密,不能说。太子殿下温和宽厚,最是讲理之人了,你不愿说,他肯定不会追问。”

    雁奴点头“我听你的。”

    雁奴一直有把徐杏的话牢牢记在心中,等晚上回到崇仁殿,父亲考问完他一整日的功课后问起他今天在徐家的事时,雁奴就把徐杏教他的那套话说出来了。

    儿子突然前后反差这么大,让太子有些微的怔愣。

    但目光转动间,太子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想着她在病中还能有如此心思和他闹脾气,太子就觉得她还能有这份心情,说明也没坏到哪里去。

    若是她闹一闹心情就能好些的话,太子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

    所以,太子便笑着问雁奴“为什么不能把你们之间的事告诉我你从前不是都愿意告诉为父的吗”

    雁奴自有自己的道理和说词在,他认真望着父亲说“父王,以后我和杏娘间的事,您就别过问了。您日日有那么多事要操劳,够劳心劳力的了,就别再关心我们的这些细碎小事了。”

    太子静默片刻,面有哀伤,目露失望。

    “看来,如今你们二人是完全拿我当外人了。”太子沉沉叹息一声,“也罢。既然如此,我尊重你们。只是,你们这样,为父很伤心啊。”

    雁奴突然紧张起来“父王,你别伤心啊,我们这样做,也都是为了你好啊。”

    太子望着儿子,忽然笑起来。

    “逗你的,父王没有伤心。”太子又正色说,“下次你再见到杏娘,就告诉她,她的好意,孤心里是领了的。并告诉她,能得她如此关怀和上心,孤感到心里很温暖,希望她日后可以继续保持。”

    隔天,雁奴再去徐府探望徐杏时,就高高兴兴把他父亲的话原封不动的全告诉了徐杏。尤其是最后一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