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昀然的思路还沉浸在紧张刺激的游戏直播里,  听见这句质问的第一反应，就是热血上涌很不服气。

    他不高兴了，心想秦恪真是胆大包天。

    上一个敢用这种态度跟他说话的人,  还是十年前抓到他在练习册里藏漫画书的宋继东。

    紧接着，他又意识到自己管宋继东叫爸爸,  一瞬间更气了。

    “这是什么意思”

    宋昀然恼羞成怒,  冲手机怒道，“我这么大个人,  看游戏直播还要经过你的允许”

    秦恪“”

    确实想不到还有如此清奇的解题思路。

    他单手解开西装纽扣,  边换衣服边说“你和程嘉明很熟”

    宋昀然一愣,  直到此时才悟出,  原来要考的知识点在这里。

    “不熟啊，但这不是我劝他玩玩直播赚人气吗。”

    说到这里，宋昀然话里满是骄傲，“所以程嘉明成天老叫我去看他直播,  可能崇拜上了我吧，也可以理解。”

    秦恪停顿许久,  才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听不出具体的情绪，让宋昀然更加困惑。

    他不得不仔细回忆了一下手机刚接通时，秦恪所说的那番话，终于隐隐品出了其中端倪。

    “你该不会是觉得自己被冷落了，所以寂寞了吧”他强忍住笑意问。

    秦恪手里的动作一顿。

    他抬眼望向面前的穿衣镜,  镜中仍是他最熟悉不过的面孔，但眉头轻蹙、唇角抿紧的样子，怎么看都带着点不爽的意味。

    但跟寂寞好像沾不上边。

    秦恪想了想，说“寂寞倒也不至于，只是”

    宋昀然打断他“别说了,  我懂。”

    话音未落，他终究还是没忍住，开心地弯起了眉眼。

    这画面他熟，以前父母忙于工作不能回家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

    秦恪必定是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之中，对他产生了强烈的依赖感，偏偏又还没能理清这层逻辑，所以才会发现他在看别人直播之后，就立刻气呼呼地打电话来抱怨。

    结果还因为自尊心作祟不肯承认。

    或许这就是爱而不自知吧。

    他不禁为此沾沾自喜，并认为这个“爱”字用得很妙，谁说儿子对父亲的眷念不是一种爱呢

    宋昀然想通这层缘由，感觉逻辑上毫无破绽。

    他心中多云转晴，干脆倒在床上快乐地打了个滚，又问“不是吧你，就那么想和我搭档上综艺”

    在他的印象中，换作以往的秦恪，肯定会冷淡的表示否定。

    不料这次秦恪却一反常态，静了几秒便说“嗯，只想跟你一起参加。”

    宋昀然当场怔住，大感意外的同时，心中又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仿佛听见胜利的号角已经在耳边吹响。

    他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决定放下撸狗之仇，做一个宽宏大量的爸爸。

    “既然你都放下身段来求我了，那也不是不行。”

    宋昀然把脸埋进枕头激动了一会儿，勉强克制住过分激动的心情，严肃道“但我没记错的话，有个人还欠了一声爸爸没叫”

    回答他的，是手机那头漫长的沉默。

    宋昀然心想不好，以前每回都是进行到关键时刻失败，莫非这次也会重蹈覆辙

    一想到这里，宋昀然不安起来，他捏紧拳头，放慢呼吸，难得没有出声催促，而是选择了耐心地等待。

    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手机里总算响起秦恪轻淡的笑声。

    他说“不急，先欠着吧。”

    宋昀然正要皱眉，忽然心念一转，发现了这短短六个字里隐藏的含义

    不是不肯叫，而是先欠着

    身为总裁的头脑在这一刻飞速运转。

    他懂了，这就像两人签订了一份合同，对方并非不肯给钱，而是要等他先履行合约，再把款打过来。

    宋昀然晃晃脑袋，暗想秦恪也真是的，难道还怕他反悔不成

    不过想来也有几分道理，认祖归宗这么大的买卖，的确不容儿戏。

    甚至反过来说，这更加证明秦恪是在慎重对待。

    “

    行，那就到时候再说。”

    宋昀然挂断电话，马上给唐助理发了个消息，表示自己愿意和秦恪一起参加综艺节目了。

    收到消息的唐助理大为不解您确定改变主意了

    宋昀然确定，特别确定。你记得催催他们，合同搞快点。

    必须越早签完越好，可不能让秦恪反悔了，他想。

    不到一周，在宋昀然积极主动的配合之下，双方签字盖章的合同就完成了。

    他把这份合同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恋恋不舍地将其锁进办公室保险柜，然后出发前往视频平台举办的行业会议。

    到达举办会议的酒店宴会厅，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身穿正装的业界精英，其中不乏宋昀然上辈子合作过的一些大佬，但今天他却不再是以演员的身份出现，而是作为和大佬们共同探讨行业发展的同行而来。

    这说明他的总裁工作，已经引起了业界的关注。

    思及于此，宋昀然嘴角就扬起了一抹愉快的笑意。

    他今天穿了身定制的西装，还额外戴了副银边的平光眼镜，乍看起来，倒真像个帅气又不失稳重的青年才俊。

    只可惜手里端着的那杯柠檬水，稍稍折损了他的总裁风度。

    不过所幸问题不大，许多人见宋昀然一露面，都没介意他不能喝酒的小事，而是围上前来，对红白喜事的成功表示祝贺。

    红白喜事上映半个月，票房已经突破25亿。

    距离下映还有一周时间，不少人都在暗自揣测，星河易主后的第一个项目，最终能否突破30亿票房大关。

    “当然可以，我对这部电影很有信心。”

    面对视频平台高层管理的询问，宋昀然表面稳如老狗，实则洋洋得意地回道。

    对方赞同地点点头“红白喜事的网络播放权还没卖吧”

    他悄悄靠近，比出一个数字，“宋总觉得怎么样”

    宋昀然握紧玻璃杯的右手微微颤抖。

    来了，他期盼已久的谈笑间搞定生意的环节终于来了。

    想到自己身上背负的赚钱重任，他真的好想马上答应，毕竟对方给得真的很多。

    可就在他开口的前一秒，父母的商人基因总算在他脑海中“叮”了一下，让他即将脱口而出的“好呀”变了话风“我暂时还没想好。”

    平台方高层心领神会“难道宋总想让几家平台竞价”

    他见宋昀然年纪轻轻，再联想到星河之前种种不走寻常路的操作，猜想宋昀然多半是想赚个大的，便劝道“有时候竞价并不代表能卖出高价，几家平台勾心斗角的时候，里面的水深着呢。”

    “是吗”宋昀然诚恳发问，“我都不知道呢，你快说来听听。”

    他难得遇到主动前来攀谈的业内资深人士，好学之心立马燃烧了起来。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他甚至想把对方拉到一边，现场来一次1v1名师授课。

    然而平台方高层却愣了一下。

    现在业界都把红白喜事当作经典案例开始研究了，星河的总裁却说他不知道视频平台的种种竞争手段

    不可能，这必定是在阴阳怪气。

    他尴尬地笑了一下，借着喝酒的动作，一边拖延一边思考该找什么理由战略性撤退，结果就看见宋昀然眨了眨圆圆的杏眼，一脸真诚地看着自己。

    “”

    周围人来人往，个个脸上都是虚与委蛇的笑容，衬得这份真诚愈发显得弥足珍贵。

    平台方高层内心一颤，莫非他真的想从我这里学到些什么

    但是不应当啊，宋昀然的父母可是赫赫有名的白婉宁和宋继东，他在这样的家庭出生，肯定从小耳濡目染，接受过许多专业指导才对。

    十几秒钟的沉默里，这位高管思绪万千。

    一会儿怀疑宋昀然是在演他，一会儿又猜测宋昀然是在真心求教。

    宋昀然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僵硬。

    他暗自懊恼，完蛋，刚才的问题肯定问得太业余了

    这人会不会因此反悔，不想买红白喜事的网络播放权了啊

    两人你来我往地对视几回合，越看越觉得对

    方心事重重，脸上表情不由得开始抽搐，从而导致彼此更加不安，就这么进入了焦灼的恶性循环。

    宋昀然到底年轻些，最后率先沉不住气，挽尊道“我只是随便问问。”

    说完就用尽最后的淡定点了下头，准备逃离社死现场。

    高管见宋昀然要走，却是顾不上其他了，连忙出声“稍等。”

    他今天出席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抢在其他平台下手之前，先与星河达成合作意向，绝不能在此时功亏一篑。

    谁还没读过演员的自我修养呢，不就逢场作戏吗，上

    于是他清清嗓子，说“我举个例子吧，有些平台看似高价购买播放权，其实在谈判的时候，还会增加一些隐性要求。比如要求公司把还没上线的项目的网络播放权也打包给他们。”

    宋昀然不懂“可是还没上线，谁知道这项目是赚是亏”

    高管说“所以打包的这份合同，里面就有文章可做了。他们通常会以提高分成比例的方式，规定出品方必须达到自己要求的播放量，能满足要求的话当然大家赚钱皆大欢喜，可如果最终成绩不好，或许还要赔钱呢。”

    宋昀然似有所悟“也就是说，要是打包出售的项目最终成绩超过预期，出品方还能额外赚到一大笔钱”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谁敢保证一定能赚”

    宋昀然慢慢喝下一口柠檬水，琢磨这事说到底，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对赌。

    他想了想问“你今天来找我，其实也是想和我谈这样的合作”

    “当然不是，这种方式对出品方风险太大，多少公司因此赔得倾家荡产。”

    高管很想在宋昀然面前留下好印象，实话实说，“我就是只想买红白喜事。”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宋昀然听完，心中顿生失望之意。

    刚才听这位高管介绍的时候，他都在心里想好了。

    钟小峰的两个剧本能赚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既然这样不如和红白喜事打包出售网络播放权，等将来分红的时候，凭借特意提高的分

    成比例，岂不是很轻松就能达到白婉宁定下的五亿净利润

    结果他盘算半天，人家才说根本没这个想法。

    宋昀然郁闷极了，他觉得这是对他本人乃至整个星河娱乐的轻视

    “所以你为什么不考虑打包购买呢”

    宋昀然看着对方，直接开口问道，“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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