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5、055

作品:《掌上明珠

    邓家在巷口开了间杂货铺子,邓父年纪大了,已经在家里养老,铺子由邓家的大儿子邓孝昌掌管经营。

    两辆马车缓缓驶过,经过杂货铺时,车帘掀开,有人向外张望。

    前面的那辆马车看过也就算了,后面的那辆马车,已经过了邓氏杂货铺,还在议论铺子里的人。

    “邓永昌,就是连采莲的丈夫,在铺子里打杂跑腿,邓家只管饭,连个零花钱也不给。”陈婆子缩在车角,小声介绍情况,“邓永昌手里都没钱,连采莲就更别提了,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苦。”

    明探微由春来、福来、运来陪着,坐在上首。

    “连采莲有陪嫁吧”明探微好奇的问。

    大太太应该是给过陪嫁的。虽然不会是太丰厚的陪嫁,但连采莲不应该是身无分文的那种穷困。

    陈婆子替连采莲抱不平,“五姑娘不知道,邓母见了邓父,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到了儿媳妇跟前,又凶得跟老虎似的。邓家那个大儿媳妇还好,娘家离得近,娘家哥嫂又厉害,邓母不敢欺负得太狠了。连采莲命苦,从小就被拐卖了,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邓母搓磨起连采莲,那真是”

    陈婆子恨得直咬牙,“采连的嫁妆钱全给抢了不说,还朝打暮骂的,往死里作践”

    “邓永昌不管”明探微皱眉。

    连采莲嫁的这个男人,也太没用了吧。

    “他管啥呀。他到了他娘跟前,大气都不敢喘。”陈婆子流露出鄙夷神色,“他是个拖油瓶,从小人人看不起的。”

    这陈婆子也算有心计,话说出口,怕明探微误会,忙陪笑脸,“当初府里找的是官媒,这媒人的嘴,骗人的鬼,把邓家说得天花乱坠的,府里怕是给这媒人骗了,才会把连采莲嫁过去。五姑娘也别在意,这就是连采莲的命。这女人啊,嫁人就是再投胎,嫁得好不好,全看命了。做女人就是得认命”

    春来正在给明探微倒茶,手抖了抖。

    福来听得津津有味,运来最没心没肺,咧着嘴,笑得很开心。

    明探微摇头,“不是这样的。陆游词曾有功名不信由天这样的句子,男子的功名不由天,女子的命运也不由天。”

    陈婆子显然是听不懂了,一脸迷糊。

    明探微和陈婆子也说不明白,“连采莲嫁得比较仓促,算是一个例外吧。”

    “是是是,仓促,仓促。”陈婆子陪笑脸。

    赶车的车夫头上戴着笠帽,一张脸被遮住大半。

    听到车里的对话,车夫嘴角翘了翘。

    马车到了一户人家,停下了。

    黑漆大门,上方“紫气东来”四个大字。看门面,这户人家过得应该还不错。

    前面那辆马车下来两个仆妇打扮的人,去拍门。

    后面那辆马车一直没动静。

    明探微坐在车上,挺遗憾的。

    药归尘算是明家最惯着她的人了,甚至比大舅舅、四舅舅更惯着她,但是也不允许她下马车,进入邓家。

    “微儿在外面看看也就是了,贵人不踏贱地。”药归尘提前就跟她商量过了。

    后来,大概是见明探微不高兴,药归尘又修正了一下,“贵人不踏险地。这邓父、邓大都不是老实本份生意人,属于奸商,邓母更是凶悍异常。”

    明探微也就只能坐车跟过来,在外面听个热闹。

    她答应过药归尘,不下车。

    “姑娘,咱们真不进去啊”运来探头探脑,看样子是想下去。

    “我答应过爹爹的。”明探微叹气,“我得守信用啊。”

    “姑娘做的好,做的对。”福来拍马屁。

    “姑娘当然做的对了。姑娘这叫”运来不光学功夫,也学识字,“这叫什么来着四个字的,我忘了。”

    “这叫一诺千金。”春来笑道。

    “对对对,就是一诺千金。”运来喜孜孜的点头。

    明探微用手指蘸了水,写下一诺千金四个字,教给福来和运来。

    福来还肯好好学,运来一直偷偷向外张望,明探微嫣然,“先存着吧,看完热闹再学。”

    运来欢呼,“姑娘最好了姑娘是最最最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车夫悠然坐着,嘴角又翘了翘。

    虽然不能下车,但邓家不大,在外面就能听到里面的吵闹。

    明府的郑嬷嬷、屈嬷嬷都是嘴皮子利索、得理不饶人的,指着邓母的鼻子大骂,“我们明府出来的人,明府备了嫁妆正正经经嫁到你们家的人,你们敢这般凌虐,这是不把我们明府放在眼里了谁给你的狗胆”

    邓父气得直哆嗦,“嫁到我家便是我家的人了,生是我家的人,死是我家的鬼”

    邓母见邓父这样,她也跳起来了,“婆婆管教儿媳妇,轮得到外人插嘴”

    郑嬷嬷、屈嬷嬷不光嘴皮子利索,手腿也麻利,一个拽过邓父,一个拽过邓母,直接抽嘴巴。

    邓父邓母扯着嗓子嚎叫,“杀人啦,杀人啦。”

    这些人就在院子里闹,大门敞开,其实明探微不光能听清楚,也能看清楚。

    “狠狠打”明探微握拳。

    邓家这老两口看面相就很毒,行事更毒,因为连采莲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就想害死这对可怜的小婴儿。邓父邓母这种人,该往死里打。

    “快放开我公公婆婆”一个青年妇人趴着门,探出半张脸,虚张声势的叫嚷。

    口中叫嚷,人是绝对不敢出来。

    陈婆婆看乐了,“邓家这个大郎媳妇,倒是怪有眼色的。”

    “老二媳妇,你别装死了,快出来救救我”邓母哭喊。

    屈嬷嬷打累了,把邓母扔在地上,起身到了后院。

    郑嬷嬷也把邓父放开了,“不老实继续打。”

    邓父恐惧的坐在地上,慢慢挪到邓母身边,两个人靠在一起,上牙齿和下牙齿打架,“这这这这,这明家人也太凶了”

    邓父埋怨,“你是不是欺负连氏欺负得太狠了”

    邓母哭丧着脸,“我想着她没有娘家人”

    小儿媳妇没有娘家人,她这做婆婆的当然是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了,谁知道明府会出来管闲事。

    屈嬷嬷一手扶着个年轻女人,年轻女人怀里抱着个孩子,屈嬷嬷另一只手也抱了个孩子。

    “作孽哟。”屈嬷嬷方才下手打人是真狠,这会儿却是一脸不忍,“瞧瞧这两个孩子,瘦的跟什么似的。我抱着的这个,简直没有一点份量。”

    连采莲脸色苍白,眼圈发红,“屈大娘,我自己都没的吃,没有奶,两个孩子就更没的吃了。”

    郑嬷嬷气得拽过邓母又要打,“邓家人不心疼她就算了,邓永昌是你带过来的儿子,是你亲生的,你是嫡亲婆婆,你也不心疼你也虐待她”

    邓母狡辩,“我啥时候虐待她了是她自己没本事,一生就是两个赔钱货,她又没奶,小丫头片子可不就得饿着”

    郑嬷嬷实在听不得这种鬼话,恶狠狠抽了几记耳光,“不许哭敢哭出声吓着孩子,你给我试试”

    邓母还真就不敢哭,脸都被打肿了,也没敢哭。

    “这种人也太不要脸了,欺软怕硬。”春来、福来、运来都骂。

    陈婆子喃喃,“我早就想打她了。”忽然跳下车,冲着邓母跑过去,又抓又挠,“采连被欺负成啥样了你心咋这么狠”

    邓家这么一闹腾,邻居当然是给惊动了。

    一开始不敢出头,后来弄清楚情况,知道是明府来给连采莲撑腰,陆陆续续站出来,“打得差不多也就行了,真把人打死了,也不像话。”

    又有多事者去杂货铺报了信,邓孝昌一听他爹被打,急急忙忙关了铺子,就回家了。

    邓永昌畏畏缩缩的跟在邓孝昌身后。

    邓孝昌一回来,邓父可算是见着亲人了,“儿啊,你爹快让人给打死了啊。”

    邓孝昌扶起邓父,心疼得直掉眼泪,“爹,谁打的你儿子非跟他拼命不可”

    “我。”

    “我。”

    郑嬷嬷、屈嬷嬷大大咧咧的,斜着眼,一脸挑衅。

    邓孝昌撸袖子大吼,“为什么打我爹为什么打我爹”

    “谁让你大吼大叫的”郑嬷嬷变了脸,“两个孩子在这儿你看不见小孩子受不得惊吓,你不知道”

    两个孩子在哭。

    没营养,孩子太瘦了,哭声都没有力气,小猫似的。

    邓孝昌眼光躲闪。

    他爹娘对邓永昌、连采莲不慈,他也不是不知道。

    可是可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就算他爹娘不错,也不能打人啊

    邓家门外,有两个乞丐躺得远远的,在树下好像是睡着了。

    邓家闹得正凶、明探微等人正聚精会神观看时,一个乞丐悄悄起身,一步一步,向马车靠近。

    车夫头上盖着笠帽,好像在打盹,这时却蓦然睁开眼睛。

    他抬起手,一道白光划过,那乞丐闷哼一声,屈膝跪倒。

    另一个乞丐兔子一般蹿起来想跑,才跑了没几步,便被人给截住了。

    截住他的,是一队官兵。

    带领这队官兵的,是一名美少年。

    少年挥手示意,官兵把这名想要逃跑的乞丐,还有跪倒在地的乞丐,都抓起来了。

    少年快步走到车夫身边,“药指挥使好身手。”

    车夫取下笠帽微笑,“六公子,幸会。”

    明探微惊讶探出头,“爹爹,赶车的是你”

    又看向美少年,“六公子,你怎么也来了”

    张鄠和药归尘,都有点不好意思。

    说到底,他们都是不放心。

    微儿想来邓家看看,那便来好了。

    不过他们必须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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